第四回 弥留之际的忏悔
黑面小龙王下令冲出黑煞湖，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纯粹是一种此情此境向属众做出交代的无赖之举，说白了，也就是在黑煞湖生死攸关之时，完成一个大王的最后职责，他打的就是精神仗。 黑面小龙王的确是见过大阵仗的人，他对眼下局势的判断一点都没错，他率领还有拼杀能力的属众即将到达瓢儿把时，他不得不为属众的惨状而流泪，太惨了，损失比他预计的不知扩大了多少多少倍，刚才还背着伤残的同胞的战斗力十足的人，临近瓢儿把时便倒下了，真的是一只脚留在人世间，一足脚踏进了鬼门关。 此时几乎接近油尽灯枯黑了，腹中空空，胸闷气短，稍有松懈，就有可能全面崩溃的黑面小龙王深知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他一定要坚持下去，哪怕是装也要装出属众的精神支柱来，否则，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精神恍惚的黑面小龙王偷偷地擦去泪滴，向黑煞湖四周的山脉望去，啊，怎么会这样，曾经茂密的树叶子突然变成秋风的落叶，树木也无精打采的，那些绿得逼眼的草和绽放的各色花朵也好似可怜的被秋风夺去了生命。 命令的意义何在，希望何在？黑面小龙王眼前一黑，便栽倒在水里，为数不多的还能替他们的大王惊呼的属众都傻眼了，他们艰难地挪动身子，向黑面小龙王而去。 栽倒在水中的黑面小龙王仿佛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睁眼看了一眼水质，嘿，变了，再也不是浑浊的泥浆了，水中的小生物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坏了，黑面小龙王想哭，想声嘶力竭地大吼一气，堂堂的黑煞湖大王，即便不算嫡子，庶出总该排得上号吧，而且多少年来玩得风生水起得心应手的一方霸主，就这样轻易地被改换了门庭，就这样窝窝囊囊地交代了！ 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黑面小龙王怀中揣着的是毫无希望，到了认命的时候，他反而将自己的人生素质大大地写了出来，他的想法反而格外的清晰了，他想，如果还能有一次宝贵的称王机会，还能具有称王的卓越才能，我决不允许就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把自己交代出去，更不会让自己的臣民多少年来的奋斗成果就这样付诸东流。 对，只要有东山再起的机遇，我黑面小龙王一定要做属众们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尊王，要做到以德服人，以能率人，以诚心待人，在顺境之中卧薪尝胆，磨练坚强意志，自我强大，自新图强，牢记“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古训，随时准备着，打败强大的敌人，无论是堂而皇之的正面之敌，还是小人算计式的阴险狡诈之敌，都让他们自取灭亡。 啊，不是吧，莫非已经到了阴曹地府了，莫非真的把本王当成了十恶不赦之徒了，还要毒打本王不成，岂有此理，本王毕竟是有身份有地位之人，怎么可以混同于悭吝小人呢，怎么可以当成小混混来处置呢！既然到了此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即便是动刑也要动大刑，用酷刑，怎么能侮辱本王藐视本王呢，可恶！ “大王，你醒醒，你怎么可以这样丢下我们呢？”黑面小龙王依稀听见有为他哭泣之声，他心里格登了一下，心情无比沉重，完了，彻底地玩完了，“挥师未捷身先死，你叫我们如何不伤心？” 如此情切，如此哀婉，如此凄楚，令黑面小龙王无比感动。不过，他从悲观的处境出发，他知道任何想法，哪怕是高瞻远瞩能够成倍翻本的周密计划，都是廉价的，都是空头支票。 黑面小龙王抽泣地想到，看情形应该还在通往阴曹地府的途中，还没有被灌下迷魂汤，也许还没有押解着走过奈何桥，因此，神志仍然清醒，还来得及想自已的心事。 同时娶青草和青草香两个美女就算了，那样有贪恋美色之嫌，对巩固自己的大王地位明显不利，而且还有以势欺人之嫌，总之，弊大于利，有碍正面形象的树立，有碍传世千古的好名声的远播和传颂。 古语有云，人之将死，其情也哀，其反省也无所避忌。黑面小龙王接下来在认真地躬身反省自己做大王时期的无作所为，他在这个过程之中非常的慷慨大气，把功劳留待后人去评说，专拣自己统治期间的脓疮开刀。 登基之初的兢兢业业克勤克俭没能坚持多久，在属众的投其所好的浸润之下慢慢地遗失了，抛弃了，代之以讲究排场，代之以奢靡享乐，代之以不思进取，代之以迷失了奋斗的方向，代之以失去了进击的动力。 面对微不足道的治理成绩，把属众的勉励当成了歌功颂德，当成了为自己树碑立传的奠基石，从此在所谓德政工程的幌子掩饰中塞进了好大喜功的形象工程，幻想着这样一路踏踏实实的留下历史脚印，留下让千秋万代朝觐或有瞻仰的线索，企图把自己的一生筑造成迎着温暖万物大地的太阳的方向的康庄大道，让子子孙孙看见艳阳，就能想到居功至伟的祖宗我，如果后世子孙够孝顺，他们一定像歌颂太阳的光辉那样歌颂祖辈我。 黑面小龙王越想越深入，越想越得意，他想，如果再有一次奉献聪明才智于至高无上的宝座的话，他一定为营造繁荣昌盛蒸蒸日上的社会而殚精竭虑，这个目标一定要实现，这个目标必须实现，唯如此，才能呼唤崭新天地的出现。 这个新天地到底是什么，黑面小龙王并不十分清楚，不过，始终有一个大体的轮廓萦绕在他的头脑之中，那就是他理想的继承人对他顶礼膜拜的同时，把他尊为神，尊为比天神还要有威信的至高无上的大神，他要心安理得地接受千秋万代的鼎盛香火，他要永远享用子孙后代精心准备的饕餮盛宴。 啊，想想也会饥饿，不对呀，死都死了，怎么还会感到饥饿吧？人们平常斥骂馋嘴之人为饿死来投的胎，不就是指人死之前没能吃饱或者没有条件吃饱吗，怎么可能死了还要被贪吃的食物撑死的？没道理！ 黑面小龙王厌烦那些在耳边聒噪的声音，烦，真烦，烦了大半辈子了，到死还要遭人烦，喂，你们行行好成吗？我都被押解去阴曹地府了，还来烦我，那些甜言蜜语，那些违心的颂赞之语，那些骗死人不偿命的忠诚谎言，我听够了，受够了，烦透了，为从中找出忠负之言可谓绞尽脑汁，费尽苦心，现在还来烦我，连我死都不得安身，真******可怜，真******遭罪，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黑面小龙王用力挣扎着，那些可恶的脏手居然不怕死尸的冰冷，还要在本王身上揣揣肥瘠，还要亵渎我死后的尊严，可恶，十分可恶，非常可恶！难道你们没有经受过传统文化的浸润和熏陶吗，这与极不道德极不礼貌的鞭尸有何区别？ 黑面小龙王虽然喊不出声，但他在内心仍然谴责这种非有德之人才可能做出轻薄死者的缺德事，这种行为不是正人君子所不齿的掘人坟茔的卑鄙行径吗，在西方道德上不是被称之为盗尸犯吗？ 是，是是是，我黑面小龙王有自知之明，的确，在位之时有诸多不是，骄娇二气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专权误事也时有发生，为了享乐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也是有的，嫉贤妒能也可以数出张三李四来，挥金如土的恶习也有愈演愈烈之趋势。凡此种种，本王都承认，没什么不敢承认的，这正好是开明君主的开明作派。 但我黑面小龙王不是野心无限膨胀之人，我的脸皮不会比城墙倒拐处还厚，不会标榜自己是始皇帝，不会颂扬自己是千古一帝，更不会脸皮厚到声称自己是四三皇六五帝，但也不会妄自菲薄到一无是处的地步吧，也不该沦落到千夫所指的惨状吧！我黑面小龙王有那么差劲吗，口碑有那么糟糕吗？如果真的这样做出结论，不公平，绝对不公平！ 醒醒，大王，可爱的大王，醒醒，我们离不开你，真的，这是发自内心的可鉴日月的真话，我们是无怨无悔跟随你的，矢志不渝跟从你的！ 黑面小龙王奇怪地道：“忠心可嘉，好吧，你们不是为本王陪葬，而是本王成全你们的忠心，跟着我走好了！” 一串奇怪地声音传入耳鼓：“什么，大王说什么，我们怎么一句也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