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经典谋杀 （一）

    黑色奥迪像只呆扁愚蠢的硬壳虫子，缓缓爬出地下洞xue驶上路面。

    “看！坐后排的那个。”小良子眼神炯炯地说，夏克明瞄着他手指的方向。

    “你下去吧。”

    “别扯淡，快开。”小良子扭过脸看着窗外。

    夏克明摘下长舌头的网球帽扣在他头上，“跟他两天了，别让孙子认出你来。”

    夏克明的道奇皮卡几乎横着开上主路，野蛮地别住后面的轿车跟上奥迪，小良子侧目吃惊地斜了眼夏克明。

    “老霸道了，那孙子欠你钱？”小良子问。

    夏克明摇摇头，“丫欠我一个昨天。”

    “你又犯病了，这车可是借朋友的，你当心点。”小良子不无担忧地说。

    “没事，你不是说这车最扛撞吗？今儿在东四环，我给道奇做个撞车实验。系上安全带。”夏克明嬉皮笑脸地说。

    “不撞，你是我孙子。”小良子也笑了。

    “撞了，你是我孙子。系上安全带！”夏克明说。

    “别事儿逼行吗？”小良子将脚放到驾驶台面上。

    “我帮你系。”夏克明右手伸向对面车窗。

    “自己来，我自己来。”小良子熟练地“咔嚓”一声。

    高速路上的车流像条蠕动的蚯蚓，夏克明为了拉开一段和奥迪的距离故意压低车速，甚至几次将车几乎停下，后面立刻响起喇叭的鸣叫，前面又有车斜斜地迅速插入。转眼间和奥迪隔了三四辆车。

    “这孙子不像外面混的，他怎么得罪你了？”小良子纳闷地问。

    “你是混的？没完没了瞎他妈问。”夏克明不耐烦地从兜里摸出张光盘递给小良子，“听听歌”。眼睛眺望着前方，道奇皮卡终于可以加速，载着老鹰乐队的歌声盘下四元桥。

    “我不爱听洋歌，一股臭胳肢窝味。唱什么的？”

    “这首歌叫：失意之人；小名：亡命之徒。”

    “你丫现在就像亡命徒，这孙子去芳园路，前天我跟着他，走的也是这条路。”小良子说。

    皮卡在芳园西路上死死地咬住奥迪，夏克明突然慢下来，车速降到了30迈。

    “我靠，怎么又慢了？”小良子问。

    “没看见前面红灯？”夏克明说。

    “真事儿逼！”小良子笑着无奈地摇摇头。

    奥迪缓缓停稳在十字路口。皮卡霎时间发出嘶吼的轰鸣，疯狂如飞腾出笼的野兽，像电影的快放再快放，像缝隙间稍纵即逝的意识。老鹰乐队不依不饶的纠缠好似浮动不安的海面托起肆意摇曳的火海。

    夏克明大喊一声：“扶好了！”

    抱头的一瞬追不上震耳欲聋的撞击，奥迪似被拨地抛起的萝卜扑向噩梦，砸落到十字路口。

    玻璃碎片在爆破中四射飞溅，两人抱头含胸，像要逃避千刀万剐。夏克明一直屏息凝听着，期待传来第二声巨响，但是在刚刚天崩地裂的“轰隆”声衬托下，此时此刻是一片混沌中的宁静。

    他失望地抬起头，透过眼前无遮无挡的车窗——奥迪像昨夜扭曲的宿梦，静静地趴在路口当中。

    后窗中央豁开狰狞的大口子，周边参差的锯齿像獠牙一样记录着噩梦的惊恐，几块残留欲坠的玻璃呈现出青花碎瓷般白匝匝的一片。车屁股该卷曲的卷曲；该断裂的断裂；该隆起的隆起，扩展出奇形怪状凹瘪的大坑。

    “你丫真够狠的，亡命徒。”小良子的脑袋仍蜷抱在臂弯里，嘴里发出浊重的骂声。

    懵懂的片刻寂静后，老鹰乐队的歌声奇迹般地响起，毫发无损地唱着《加州旅馆》，“你可以一时结账，却永远无法离开。”

    两人抖掉满身的玻璃渣子，夏克明晃晃脑袋，看着正围拢过来的人们，“人民群众又捡着乐了。”低头按着手机号码——110，“你拨120”，小良子边上下摸索着电话，边说“不过去看看撞死没有”？

    夏克明摇摇头，拿着手机报警，声音突然变得微弱颤抖带着隐隐的哭音，小良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