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兄弟四乐
堤坝上所有人阵脚大乱，有人直接扔下了手里的东西，准备开始四散逃命，谁也料不准自己脚下的堤坝会不会是下一个决口的地方。 “不准走！”郭平大喊一声，身形几个闪腾，便站到了堤坝的最高处。 他此时一把拎起冯昌的领子，“啪啪”接连两个大嘴巴直接给他扇醒了，又将冯昌的一张圆脸拼命地拉向自己，近乎咆哮地吼道：“老冯你快给我醒过来！快想办法！一定有法子补救的！一定有！” 冯昌原来已经是失魂落魄的样子，被郭平大嘴巴一扇，马上清醒了回来：“对！对！补救的法子，我记得，在我手册的地六十八页，我写下来的！我有！我有！” 他用力挣脱了郭平双手后，转身朝着众人大呼：“大家别乱！别乱！还有法子挽救！现在第一要立刻组建敢死队，在决口前方，敢死队要组成人墙减缓水势！然后在人墙和决口内都要打上木桩，入水处要想尽一切办法倾倒重物！” 郭平大叫一声：“好！敢死队算我一个！” 说完，他随手抱起一根长长的木桩，将那木桩往江水中一扔，随后身形一提，就是跳到了那木桩身上。此时他犹如拿达摩祖师一苇渡江一般，在那木桩上cao控前行，到了决口前方不远处的激流中，又变换了个方位，将木桩的尖端部运力往下突然一压。 这水流原本有万钧之力，此时却也影响不了他深厚内力。那木桩尖部吃了他的巨力，直接就插入了水底的污泥处。 郭平不做任何停留，在木桩一头入水的同时，他就已经又是一起一落，恰好又将一只脚站上了木桩的平顶部。 他大喝一声，使了一个千斤坠，硬生生地又是将那木桩往泥土深处插了三尺有余，直接将一整根全部压到了水面以下。 “老爷！接着！”岸边的四乐、郭伍等人，见到郭平如此行为，皆是明白了过来，合力将剩下的木桩一根根地抛向郭平。 郭平接过后，如法炮制，如此静静不到一刻钟的时候，竟是在决口前方围成了一个半圆形的木桩墙。诸事完毕，他才跳入水中，用自己的身躯补上了两根木桩之间的分析，堵上了强大水流。 也是在郭平完成插桩后的电光火石之间，四乐也是将上衣一脱，快速游到了郭平身边，依照他的法子，填上了另外一处空隙。 郭平看了看四乐一眼，大声赞道：“好四乐，我的好兄弟，也没枉费我平常对你们的教诲！” 在岸上还有另外的一百多人，在四乐主动跳水的感召下，也都纷纷入水，最终是在水中形成了一道木桩和人体一起组成的薄墙。 冯昌一见机不可失，迅速组织在岸上的其他人，将目前能找到的一切重物，都不停地往哪决口中填补。 这样行动了近一个多时辰，决口中水流的速度是大大地减缓了，甚至都能看到水面下方被扔下去的巨石的石头顶部，这就证明冯昌的填补行动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 不过江水中的大伙的情况却不大好，现在还没有到盛夏时节，水里仍然是冷意阵阵。 郭平因为之前死命地在打木桩，内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而其他人，被冷水侵袭后，都是嘴唇乌紫，牙齿不停地在上下打颤。 紧张的劳作之后，那决口处现在都差不多是被巨石、破旧的马车、用铁丝麻绳等困成的巨大砖块给塞上了。 冯昌随后又指挥大伙将一些铁丝、硬木棍等细长物体在决口处，见缝就插，又将细沙石沿着裂缝倒进去。 冯昌又让大伙不停往郭平他们组成的墙内倾倒石块等，以减弱江水对临时坝体的冲击，到最后，终于是形成了只有涓涓细流通过临时建起的坝体中流出去的场景。如此，才勉强算是将决口堵上了 此时，他才朝郭平等人大声喊道：“可以上来了！” 郭平接到信号，一个手势，示意大家先撤上去。 水中诸人，本来已经是坚持不住了，现在接到可以回撤的信号，都是一阵振奋，一百多人从靠岸的开始，一个一个从水里开始往回撤。 四乐是最靠近郭平的，他也是留到最后才撤的，在此关头，他是奋力站在了木桩的顶部，想要踩着木桩，一根根地往回跃。 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此时江水中突然起了一个巨浪，凭空打来，就好比是水中举起了一只大手，一下子就将他卷了进去。 “四乐！”郭平一声大喊，忙是从水里一跃冲天而起，向着他那方向冲去，想要将他拉回来。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刚才那个大浪，已是将他打晕了过去，四乐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就已经沉入了水中，大伙能看到的，只有一只手，还露在了水面。 郭平的内力，连着刚才那一下，都已经消失殆尽，这个时候，他是双眼模糊，在水中也睁不开眼，只能大致判断了下四乐被卷中的方向，还想再去尝试一下。 又一个巨浪打来，将郭平也是打入了水中。 他眼一黑，只能是模糊地听到到黄立、郭伍等人的声音在自己的不远处响起，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郭平睁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是躺在一顶小帐篷里，帐外应该是已经放晴了，明亮的光线通过帐篷上的一个个小孔，投了进来，同时也没有了雨点落在帐篷油布上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音。 一直在他边上守候的郭伍见郭平睁开了眼，欣喜地叫道：“老爷，你醒啦！太好了！你都睡了两天一夜了！” “有这么久？”郭平还是有点迷糊，揉了揉眼睛问道：“其他人呢？” “都在账外等你醒过来呢。现在水势已经平稳下来了，蒲老爷、赵大人等都已经撤回来了。” “哦，那就好！对了，四乐呢？四乐在哪里？快叫他来见我！”郭平立刻想起了自己落水时发生的事情，还记得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四乐的手在自己面前晃动的情景。 他如此一喊，帐外迅速是涌进了一大群人，连带着浦定北、陈亦文、黄立、冯昌、林枫、三宝等人，甚至在最后还跟一个柳宛儿。 一听见郭平的问询，所有人都是面有惭色，低头不语。 最终，还是黄立先开了口：“尸体是在下游五十里处找到的，为了能早点入土为安，我们把他安置在靠近江边的一处高地上，那地方视野比较开阔……” 郭平心里暗叫大事不好，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了，挥手就打断了黄立的话，然后一把掀开被子就往帐外冲：“安置在哪里？” 大江现在只剩下平缓地向东流去，再也没有之前的那种不可一世，想要侵吞一切的魄力。 在四乐的坟前，郭平将所有人都赶了回去，独独留下自己一个人，跪坐在了坟前。 由于安葬得比较仓促，现在四乐的墓不过是一座矮矮的小土包，土包前临时用青石铺成一小块平坦的空地，墓碑上刻了六个字：“义士四乐之墓”。 四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没有正式的姓名，在施恩的民册上，也找不到他的出身信息，甚至到底是哪里的人，也不知情。 他和二能、三宝原本都是流浪的孤儿，十多年前，被黄立看着可怜，一起从大街上捡来的，按照二三四的排辈叫唤。他也非朝廷承认的公人，所能骄傲的，不过是跟着郭平和黄立，凭着自己的年轻和热血，在干一件自认为正确的事情。 郭平回想起自己和四乐接触过的一切，仿佛昨日他还和大伙一起，在施恩县后堂的餐桌上狼吞虎咽，和三宝他们抢一块rou吃，而现在，他在这世上所能剩下的，不过是眼前这一个小土包而已。 想到这一切，郭平的眼泪又是簌簌地留了下来。 他本非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可在四乐的墓前，他却真实地感到自己心里有愧，愧于之前都没有好好地对待自己的这位兄弟，也没有更多地关心他们。 郭平在坟前呆了很久，也想了很久，连天色慢慢变黑，他也没有发觉，直到他感觉有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不是让你们别过来么？”郭平皱起眉头，感到有点厌烦，正准备将那只手甩掉。 刚伸手一触摸，却发现手所触及的肌肤细腻顺滑，还带着一股温热，好奇地转头一看，却见站着一位蓝衣蓝裙，群上面绣着白边，头插一小朵白花的一位俏佳人，用她那水汪汪的迷人双眼，正温柔地看着他。 “灵儿！”郭平却是惊喜地喊道。 蓝灵儿只是将身子往前一拥，也不管郭平身上穿的衣服有多久没换了，满身是浓重的酸臭味，就那么轻轻此投入了他的怀中。 她的双手也是伸到他后背上，轻轻抚摸着，柔声安慰他道：“四乐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也别一个人担着了。” 此刻郭平怀中的蓝灵儿身上自带着一股天然的清香，耳边拂过的，都是她柔顺的黑发，原本是世间罕有的温柔乡，可他一想起四乐以后却再也享受不到世间如此的人伦之乐，泪水又是一连串掉了下来。 昔人已乘黄鹤去，所蕴之情，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