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其叶菁菁
郭平刚说完，客栈掌柜是第一个跳出来发言的：“我早就知道这车夫不是个好东西，白天进店后就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都是他们自找的。伙计们，今晚且将他们锁入柴房，等明天天一亮，直接从后门扔出去。” 掌柜如此着急出来否认，也是有自己道理的：一则，是因为收了郭平的金子，自然要替他说话，二则，也是怕惹上官司。这城里的百姓都知道，若是到了九堰府大堂，你有理也要剥层皮，是以一些事情能私下解决的就私下解决。 掌柜说完，回头又殷勤地对郭平赔笑道：“今晚让公子及表妹受了惊，实在是天大的罪过。我这就让伙计另开一间上等房，弥补一下，弥补一下，公子还请稍候，稍候！” 话说完后，他是一步一弯腰地退了下去。 那少女此时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向着郭平怒目而视，气鼓鼓地质问道：“谁让你说我是什么表妹啦？” 郭平却是两手一摊，表示话一出口，那就难以收回了。 等客栈重归寂静后，少女仍是心有余悸，不敢一人独处，可又不好主动开口。郭平却是能猜出她的心思，也不多说一言，端坐在她房中的椅子上，一直守候到了天亮。 两人天明都是立即退了房，依次走出了客栈后，那少女才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她内心感到客栈外明晃晃的晴朗天和昨晚那阴森丑陋的一幕相比，是显得多么地宝贵。 她顾自享受完阳光后，才转头认真地端详了一番郭平的面容。此时的郭平和一年多前相比，已经褪去了刚入俗世的羞涩，多了几分官场上历练出来的成熟，身上的穿着和谈吐也是有了很大的转变。 那少女是看了又看，有点狐疑地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郭平微笑道：“所谓相逢何必曾相识，之前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还是有过恩怨，在此刻而言，都已是云烟，现在正是从头开始的时刻。” 这番歪理，自然是没获得少女的好眼色，她白了一眼嗔道：“你这人怎么这般油嘴滑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郭平，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啊，你就叫我菁菁吧。” “有杕之杜，其叶菁菁。独行睘睘，岂无他人？”郭平问清了这“菁菁”两字的写法之后，心里细细品味，倒是有点伤感。 “菁菁二字”源于《诗经-唐风》，名字寓意虽好，描绘的却是人在路上孤独前行的场景，难怪自己两次见到她，对方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行路。 “那，郭......大哥，不管怎样，昨晚还真是谢谢你了，你现在的手指还疼不疼？” “都是小事一桩，何必挂在嘴上，但不知菁菁姑娘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自然是回师门了。还不知道这次回去，会受到师父怎样的责罚呢。” “那可太巧了，我是正要去武当寻访名胜，不如就结个伴，顺路而行吧？”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师门是在武当山？”菁菁突然心生了警惕，问道。 “呃…这个么。我是从掌柜那里打听来的。掌柜告诉我说，凡是在这边遇到的习武之人，八九不离十都是在武当山上学艺问道的。” “切！也不知道你哪句话才是真话！”菁菁咕哝了一句，便不再理他，是径自朝前加快了脚步而行。 郭平好不容易是见到了自己所思之人，岂能轻易放弃，立马赶上随行，后在路上更是百般迁就。 菁菁虽然心直口快，性子有些刁蛮，但是深明事理，面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没出现太多的无礼之举，路上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 两人就此行了半日，终于来到了充满灵秀之气的一座山的山脚。郭平见到山脚入口处，离了一个巨大的石头牌坊，牌坊中央书着“武当”二字，笔锋遒劲有力。牌坊两侧书有联子一对，写着“四大名山皆拱极五方仙岳共朝宗”。 牌坊脚下，立着两名道人，不时有些游人上前询问，那两道人却是鼻孔朝天，慵懒站着，毫不理睬，给人一种极为倨傲的感觉。 郭平悄悄对着菁菁说道：“想不到你的师兄都以这样的礼节对人。” 菁菁听此言有些诧异，朝着郭平目光所视方向一看，涨红了脸道：“谁说他们是我的师兄了！我们青剑门才没有这样不懂规矩的人呢！” 她说完，却并没有朝那山门走去，而是山脚旁边拐了个弯，走上了一条山路小径。 这小径两旁树木紧密，阳光斑驳照耀，路面用了些蒲扇大小的石块拼接而成，所延伸的方向也是忽高忽低，左拐右弯，不过总体而言还是在向上爬升。 郭平忙是快步跟上，怕自己被甩了。 两人此后默默无言，行了将近半个时辰后，突然是出现了一小块平地。 这平地看去，都已经是用青石板铺就，整洁异常，地面那端，出现了一群依山而建的房屋，房屋群落的最前方立了一个小门楼，上面写着“青剑门”三字。 门楼下站着一位美貌女子，此刻正在左顾右盼好似在等人。她见到菁菁后，顿时露出了欣喜的脸色，忙跑过来道：“小师妹，你可算回来了，大伙都在等你呢。” “我不是早就飞鸽传书回来，告诉你们我回来的日期了么，怎么还这样焦急？” “唉，待会见了师父你可前往别这样说，上次你招惹了大刀门，惹下的祸，师父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平下来。待会你就乖乖地认错受罚，可别让师父生气，咦？你是谁？怎么有点眼熟啊？” 她交代了半天，此时才发现菁菁后面还跟着一个郭平，她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好几眼。 “哎呀，师姐，你先别多问了，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帮了我一个忙，我就顺便带他来武当山玩玩。”菁菁匆忙解释了一番，便是拉着那女子，急着要进门。 郭平早已认出那师姐便是一年多前骑马去茶摊接应菁菁的女子，对着她笑笑后，也是随后跟着。 过了门楼，先看见一个影壁，影壁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剑”字，想来是呼应了下青剑门的名称。 绕过影壁，看到的便是一座大堂，立在庭院尽头。 此刻堂上有两队人正列队肃立，队伍最里头靠近大堂中间的位置，站着一位年纪偏大的中年男子。那男子颌下微髯，身穿青袍，眉目英俊，可怒目而视地望着进来的菁菁等人。 那大师姐退后一步，悄悄地对着郭平道：“你先别进去，在门口候着！” 郭平猜想那中年男子应是这青剑门的掌门，定然也是菁菁口中说的师父，便是点点头，止住了脚步。 掌门见菁菁和她大师姐进门后，甩了一下袖袍，哼道：“你还知道回来！” 菁菁显得乖巧万分，双膝直接跪在地上道：“师父，徒儿是回来领罪的。” “领罪？你倒有点自知之明！上次大刀门那事，才刚了结不久，你说说看，这次出去，又给我们带来了什么祸事？” “师父，徒儿这次出去多方打听，了解到荆西卢氏拳门的祖传拳法，是这世间少有的精妙拳法，如果我们花点心思，肯定能取得，不如……” “住口！”青剑门掌门此刻乃是气到了极点，脱口而出骂道：“你这小孽畜，真是要害死全门上下所有人么？来人，执行门规！” 他正待要发令，不料边上门人中是突然站出一男子劝道：“师父息怒，且听肖剑一言！” 那出来劝说的肖剑，郭平也见过，那日见他和菁菁的师姐仿佛还有点情缘。 肖剑劝道：“师父。小师妹现在既然已经回门，自然是随时都可惩处，不急于这一时了。可眼下那恶人很快就要上门了，还是赶紧想想对策吧。” 青剑门掌门听了此话，不由得是叹了一口气，本来因为发怒而扬起的胡须，又是静静地漂落了下来。 “师父。徒儿不用您和诸位师兄师姐费心，那恶人到最终真是要硬逼的话，徒儿是宁肯自刎在祖师爷面前，也不愿受他的侮辱！”菁菁此刻突然发声，仿佛肖剑口中说的恶人与她也是大有关系。 青剑门掌门听了她这番话，安静了许久，最终缓缓道：“你先起来吧。”他此时的声音缓慢沙哑，像是突然间老了十岁一样。 菁菁依言立起，却是悄悄抹了抹眼角，拭去了几滴眼泪，堂上众人也再也没有发出任何言语，此刻也只有郭平是感到好奇万分，站在堂外是左顾右盼。 众人正在沉思间，这影壁后面又是转出一人，朝着堂上笑道：“呦吼！今天人挺齐的，都在啊！菁菁姑娘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