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无人报名
清晨，方埠镇上的一块空地前面，人头攒动。 现在农闲时节，镇上及周边的村子的田主们，都围在一块木板制成的公告牌前。这公告牌上贴着一张还带着墨香味的告示，纸张背后的米浆糊还没干透，正稀稀拉拉地往下滴着。 老黄因为前段时间干事有功，已经被郭平任命为这个小镇的里正。 此刻的他是歪戴着一顶棉帽，双手拢在袖筒里，微闭着眼睛站在暖阳下，听着面前的一个年轻后生在高声诵读着告示上的内容。 那年轻后生是他在镇子上找来，专门给自己跑腿的王二。王二本来也不识字，这告示上的内容是昨天晚上在老黄的不停催促逼迫下，硬生生地背下来的。 王二见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也是提起了兴致，学着自己看过的戏里面的秀才，摇头晃脑，一字一句地开始背了出来。 “本县县丞，御赐同进士出身郭平，为本县众父老等一体知悉，特此告谕：本县父老苦人力之少，田地之荒久矣，奈何本县地处偏僻，人员来往不畅，实乃本县丞夙夜难以安眠之顽疾也。今喜吾与苗人头领有约，选山中精壮苗人劳力，开春之后，租种众父老闲置良田。一者，禀实国赋，以报圣恩；二者，使父老之田能各尽所用；三者，本县苗人亦能安居乐业。方埠镇地处苗汉要道，田野广阔，乡贤淳朴，当优先试之。本镇及周边乡民，若有意愿，可积极联络保长里正，等等！“ 王二齐头白脸的一顿念，下面的人听了却还是云里雾里的，一个镇民等他念完，出言问道：“我说王二，这告示说的到底是啥意思啊？” 王二这可愣住了，老黄昨晚只叫他背下来，什么意思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以两手往外一摊，便望向老黄，盼望着他来回答下。 老黄等大家的眼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才懒洋洋地踱到告示牌前，眼睛一瞪王二，开口训斥道：“先滚一边去，就会死记硬背！” 王二也是主动让位，自己和镇民站到一起，他也想知道这告示所说的到底啥意思。 老黄架子摆足了之后，是开口道：“诸位乡亲，我受本县郭大人所托，向诸位宣布一个重要政策。诸位家里如果有长年不耕种的闲置土地，这次可算有一个好的去处了。郭大人已经和苗人头领谈好，将这些闲置土地租给苗人耕种，大家以后只要躺在家里收租金就行。” 老黄这一解释，底下跟炸了锅一样，议论纷纷，当场就有人提出不同意见：“苗人个个都是野人，让他们来种地？别是糊弄我们吧。” “就是，万一我们把地租给了人家种，到时候要不回来了怎么办？” “我宁愿田就这样闲着，也不会给苗人种。” “我一个亲戚，上半年被苗人打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呢。要我相信苗人，那是死也不干。” 底下顿时开始乱七八糟地喧闹起来，这劲头一上来，老黄说什么也不管用了。大伙在公告牌前面是议论半天，最后是看在“郭青天”的份上，才没翻脸，否则，估计连郭平都要骂上了。 老黄见自己控制不住场面，只得摆摆手，这场宣告，就此散了。 郭平回到县衙后，先是看了几封本省布政司衙门发给各县的公文，无非是交代些临近年底的注意事项，又读了几封邸报，上面也只是照例要求位于西北和北方的几个行省密切注意相关边境管控。 至于私信，马柏然和李释贤都是发信来简述了上任之后的一些动态，也没什么特殊的，浦定北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说不定是出去走镖了。 郭平正打算摊开纸笔写几封回信，这钱师爷领着三位中年岁数的先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原来这正是他之前物色好的六科吏员人选。 “东家，人都到齐了，还请你考察一番。”钱师爷在他人面前，对郭平表现得是毕恭毕敬，给足了他面子。 郭平忙放下纸笔，朝着三人作了一个浅揖道：“郭某未曾亲迎三位先生，还望海涵啊！” 这三人在县城也算是饱学之士了，也不算是生面孔，在施恩县还发得出饷银的时候，就曾在县衙干过，都是拱手道好说，。 钱师爷一一介绍道：“这位王先生，年纪稍长，可兼着吏、兵两科；这位赵先生，算账是个好手，可以兼着户、工两科，张先生么，兼着刑、学二科是再合适不过了。东家，你看这样行不行？” 郭平笑道：“你老钱办事我还不放心么，就这样办。这样，老钱，今天中午就劳烦你带着三位先生到外面先享用顿午饭，要去本县最好的酒楼，算我请的。三位先生也别客气，今后咱们都是同僚了，有什么意见和想法，尽管和我提。” 三人自然是忙不迭的道谢，拜谢郭平后，便是由钱师爷领着出去了。 郭平是心里大为踏实，喜滋滋地在书房踱了几步，想着现在一件大事终于有了着落了。 正想着，只听得“老爷！老爷！”的喊声，小五是突然跑了进来。 “哦，是小五啊。这么快就回来啦？怎么样？报名的人多不多？”郭平对老黄的办事能力还是不大放心，于是把小五偷偷派到了方埠镇，让他看看公告第一天效果到底怎么样。 “老爷，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我在镇上呆了一上午，是一个报名的也没有。”小五人小嘴快，这个不好的消息也不处理下，直接就说了出来。 “啊？”一个人都没有，这倒真有点出乎郭平的意料，本来是一件能惠及各方的德政，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看来是要自己亲自出马了。 “小五，我要是让你进山找苗人，你怕不怕？” “只要老爷要让我去的地方，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小五挺了挺自己瘦弱的胸膛，傲首向着郭平道。 “好，小五辛苦你了。你拿着这面牌子进山一趟，要是有苗人阻拦你，就说是我派你进山找大头领的，约他三日后到方埠镇，说我有重要活动。对了，你走之前把黄捕头叫进来，我还真不信了这个邪！”郭平拿了一面苗寨主给他的令牌，递给了小五。 小五接了这么重要的任务，是信心满满，向郭平行了个礼，气还没喘匀就跑了出去，县衙大堂也立刻响起了他的喊声：“黄捕头，黄捕头，老爷找你！” 胡镇此刻是端坐在自己家中的庭院里，呆呆地看着庭院中一株已经快要绽放的腊梅。 这株腊梅，还是黄氏在世的时候，两人一同栽下，此刻却已是物是人非，他的心里不禁又多了几分伤感，两行清泪忍不住是流了下来。 “胡镇你是好兴致啊！”此刻郭平和黄立二人，是突然推门而入。 自从洗清了胡镇的冤屈之后，黄立深感自己的不是，专门搬到了胡镇家中对他进行照料，也趁此能分担些他一个独自居住的愁绪。此刻见他是这副景象，忙出言安慰道：“妹夫，郭大人这次是专门来看你的。” “大人！”胡镇赶紧拄着拐杖站立起来，朝着郭平行礼。 “你腿脚不便，就不要这么讲究了，还是先坐下吧。”郭平忙阻止了他。 三人坐定后，郭平是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这次来，一方面是来看看你的身体，二来么，也想问问你，以后有何打算？” 胡镇黯然叹了口气道：“我现在算是形同废人了。妻子没了，功名也不可求，我打算再休养一段后，就找个寺庙，青灯相伴，了此一生吧。” 郭平听了埋怨地看了黄立一眼，好似在说他怎么不早点汇报胡镇的心里动态。 黄立连忙打岔道：“妹夫，郭大人此次来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姐夫你别逗我了，对我这个差不多残废的人来说，能有什么消息？” 郭平却道：“先秦孙膑，双腿膝骨皆无，却能青史留名，成就不世功业，史圣左丘明，双目失明都能作《左传》。你这满腹经纶的大才子，不过是行走稍微有些不便而已，怎么能轻言出世，埋没了这一身的才华呢？” “可大人你且说说看，我还能干什么呢？” 郭平笑了笑，站起道：“我要你做的事情虽小，可是却事关本县百姓生计，你是敢不敢呢？”郭平说完，用挑衅的眼神盯住了胡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