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疑案重审
这施恩县的这牢房里,就关了那胡镇一人,就人均牢房面积来说,胡镇享受的待遇还算不错。 一走进去,郭平就闻到一股酸臭味。 微弱的采光下,牢笼的角落隐隐间端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此刻面朝牢墙上一采光的小窗,正在背诵一段文字:“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佩义与道。” 郭平见此:“圣人的言语,你还背的挺熟的么。” 那人显然就是郭镇,听到一个生人的声音,警觉的转身问道:“是谁?” 小五平常负责往牢房送饭,见此忙上喝道:“大胆!这是我们新来的县太爷,你还不赶紧下跪叩首!” 胡镇听了,语气没有丝毫变化,淡然道:“两年了,我已万念俱灰,其实生和死我早已看开,只想早日下去陪我娘子,今天你来了,很好,早日给我个痛快,也了却我在这牢中这独自存活之苦。” 这胡镇脸色苍白,想来是这两年来绝少晒到太阳的缘故,身上穿着是破烂不堪,披着一件破棉袄已经到处都是破洞,棉絮四下露出,原本是白色的棉花已经变成了乌黑色,脸上更是污秽不堪,分不清了真实面容,显然是在这牢中吃了不少苦。 郭平淡定得扫了几眼,道:“你时到今日还在背那圣人之言,那必是明白事理,知道这世上邪不胜正的道理。昔日苏武塞外牧羊十九年亦不失其志,你才两年而已,就如此消沉,难道我们苦读的圣贤之书都白读了么?你干脆在背的那浩然正气,就那么不堪?” 胡镇听见此番劝告,身形晃动了下,还是没发声。 郭平继续道:“本官已经决定重审此案。此事若真不是你所为,你要想到你那娘子在九泉之下已经两年了,到现在还没抓到真凶,真是死不瞑目。你祖上想来也是定的诗读传家,难道你就这这样给你祖上增光的么!” 郭平的话越来越严厉,胡镇半天不语,突然肩膀开始抽动,两行清泪从那眼中滑落,跪倒在地便哭道:“大人,学生冤枉啊!” 这个窗户纸一捅破,这胡镇便滔滔不绝的把这心里所有的冤屈倾斜而出,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番,除了那案卷中机载的一些信息外,还补充了几点:那晚他与黄氏其实并未吵架,而是乡试在即,黄氏为了不影响胡镇备考,夜晚主动回娘家的;那张琦曾试图调戏过黄氏,被胡镇当场发现,痛骂一番,从此二人绝交;张琦当晚在狮子楼与一朋友喝酒,一起饮酒作乐的人证实,中途有两个时辰不在场。 郭平听此,问道:“依照你的供述,那张琦的嫌疑应该是最大的。既然有人证明当初他有两个时辰是中途离开的,这么重要的疑点,当初县令怎么把他放了?” 胡镇道:“大人你刚来本县不知道,从县城到城关,就算是行走跑步,最快也需一个时辰,来回就是两个时辰,中间加上案发时候发生的各类事情,我姐夫和邻县众多的经验丰富的捕头逐条分析过,至少需要半个时辰。综上而述,两个半时辰,是无论如何也省不下来的。” 郭平问道:“那会不会是张琦那边有人记错了呢?” 胡镇道:“这么多人这么多次核实,不会有错的。” “那张琦可会武功?” “张琦和我一样,都是寻常的读书人。” “那张琦回酒楼之后有何异常?” “无甚异常,只不过说天气太冷了,一定要和坐在最里面的那个朋友换个位置。” 郭平又问了些问题,直到这胡镇的回答和那卷宗上记载的是一样,直到再也问不出什么了,才带着小五回县衙。 郭平当晚又是独自一人在思考,好几次走了神,连吃饭都忘记了,钱师爷等人莫名其妙,只好让小五把饭菜做好送到书房,怕打扰了这位县太爷的思绪。 小五送完饭菜,走出书房,二能就把小五拦住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呀?想干嘛呀?” 小五悄悄对二能耳语了几句。 二能顿时竖了个大拇指,赞叹道:“有种!” “啪!”二能的脑门上顿时被飞来的一根筷子砸了个小包,书房内传出郭平的声音:“放肆!”二能想不到老爷这样的读书人能有这么大的力道,吐吐舌头忙不迭的告退跑开了。 第二日,郭平仍是独自坐在书房琢磨案情,门猛地一下被人推开了。 黄立怒气冲冲地直接走到郭平面前道:“大人,听说你要重审我meimei的案子?”这要是往常,这般的行为和言语可是大不敬,一个捕头胆敢质问一县之长,打板子都算是轻的。 郭平却没计较,头也不抬是淡定回道:“不错,本官正有此意。” 黄立怒道:“那胡镇杀我meimei,证据确凿,早有定论。要不是他心存侥幸,一直嘴硬死撑,早就被处死了。大人你决意重审,有何居心,这胡家难不成给了你什么好处?” 郭平一拍桌子,怒道:“我有何居心?你好大的胆子,敢如此质问本官。看在你是受害人哥哥的份上,我告诉你一句,胡镇一案,疑点重重,杀了胡镇,就是冤杀!本官凭着天地良心,要重审此案,找出真凶,你也是十几年办案办下来的人,竟然不知道人命大于天的道理?” 黄立豁出去了,大声道:“我不管什么道理,我只知道我meimei就是胡镇那小人杀的。大人这次要如果是非要重审此案,那审到最后胡镇要是真是杀我meimei那凶手该如何?” 郭平气道:“要是经过重审,事实若如你所说,我不但上书邢部马上结案,将那胡镇在全县百姓面前斩首示众。本官还要亲自在所有百姓面前,向你鞠躬赔罪,再把这县官辞了,回我之江老家去!” 黄立也怒气冲天而道:“好,若是小人错了,立马在大堂之上挖出心肝,向大人谢罪!” 郭平道:“三日之后是本官在坐堂办公的日子,你尽管把那全县的百姓叫来,我自当给胡镇和你死去的meimei一个公道!” 两人的大声争吵早已把全县衙的人都叫了过来,却都不敢上前相劝,直到两人稍许冷静,二能他们连忙进来把黄立拖走。 郭平等黄立走了,冷静下来后却是继续沉思:“现在看来,那胡镇和张琦的嫌疑最大,两人也各有一些不利的证据。胡镇最大的不利是无人证明那晚他独自在家,所以是明面上最大的嫌疑人;那张琦最大的有利证据是那两个时辰,如果能把那两个时辰和案发需要的两个半时辰给衔接起来,那张琦的不在场证明也就变成了最大的不利证据。可这怎么可能呢?” 在接下去的两天时间里,郭平把头都要想炸了,也没想出来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之处。 想要是翻不了案,难不成自己也要学那些贪官污吏,将那张琦屈打成招,以保全自己的面子?又想自己饱读圣贤之书,岂能干那般无耻之事? 如此思来想去,毫无进展之下,气到最后他是一人独自关在房中,拼命练那内功心法,想想也是奇怪,这郭平体内的怒气越盛,那体内的真气流转的感觉是越强烈。 待到第二日一过,次日就要升堂重审了,郭平实在没办法,觉得自己还是出城走走找找思路吧。 现在马上要入冬了,到处萧瑟,城外的田野上庄稼都已经收割,却还有些衣衫褴褛的人在天地里搜刮,看看能不能捡一些稻穗什么的。 郭平见此,也想起了自己远在老家的父母,有几年闹饥荒,父母为了能让自己安心读书,也是如此在村中几位大户的田里面拾取些稻穗来度日。 “自己如不能顶天立地,出人头地,真是白费了父母对自己的栽培啊。”郭平仰天长叹道。
如此转了一圈,又来到了那条小河边,荆楚的冬天不会太冷,因此稍微大一点的河冬天都不会结冰。 河边还是如上次自己出巡的那般,有两位妇女在浣洗衣物,并聊些家长里短,郭平趁此驻足旁听,也当放空放空自己的脑子。 其中一位妇女对另一位妇女问道:“李嫂嫂,昨天夜里听见你在骂你家小阿毛,怎么了啊?” 那李嫂嫂说道:“别提我家那臭崽子了,昨天他们一帮臭小鬼在外面玩,玩热了把那棉袄背心挂在河边那柳树上,结果被风吹到河里飘走了。老娘和他爹找了好几里地也没找回来,准是被人捡走了。这小崽子,老娘攒了多久才给他凑了一件棉背心啊,这下好了,这冬天老娘又要把自己的棉絮拆出来给他了!” 这家长里短的琐事,郭平听得是一阵浅笑,当年他年幼淘气时也是经常被老娘这样说道。 真在神思过去,忽然,脑海中是一道闪光而过,郭平猛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解开了这案子中最难破解的一环,整件案子的推理过程终于顺畅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想不到竟然是这样!解开了,解开了,我终于解开了!哈哈哈哈!”郭平一阵畅快,在这岸上又是哈哈大笑又是手舞足蹈,把那洗衣物的两位大嫂吓得够呛,以为自己遇见神经病了。 升堂之日来临了,这施恩县县衙是被围的水泄不通,几乎全县城里的百姓都挤了过来。 他和黄立的赌注早就传了出去,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是输了这当官的颜面也就没了。 胡镇也是早就被提上大堂,做了两年暗无天日的黑牢,还不能一下子适应这明亮的光线,用长发遮住了自己的脸面。他边上站着自己曾经的大舅子黄立,此刻正怒目而视,恨不得当场宰了他。 郭平是大模大样官服在身,头戴乌纱帽,正经危坐,不过在发言之前,他低声对着小五说了几句,这小五便悄悄的离开大堂而去。 惊堂木一拍,这便正式开始了。郭平简单向父老乡亲介绍了下自己到任的情况后,便直入主题,开始重审。前期一些问询自不必多说,无非是之前各类证据推理重演,叫些证人上堂对质,这胡镇也是不住地喊冤,将那晚自己经历的相关事情是不停叙说。 边上黄立是冷眼看着郭平,想着:“你让他说破天来也就是这点花头,我看你怎么收场!” 这郭平也不着急,惊堂木一拍,朗声道:“胡镇,你既口口声声说你非凶手,难不成你妻子是自杀不成?既然你不是凶手,还有谁是?” 胡镇早就得知有此一问,忙道:“大人。本县书生张琦,自我爱妻过门之日起,便觊觎我爱妻美色,多次调戏不成,曾放言如果活人得不到,死人也要得到。案发当晚,曾亲眼有人见证他曾离席,回来后神色慌乱。我敢担保,小的爱妻被害就是张琦所为!” “你不要血口喷人!”围观众人中有一男子,听得此番指认,是马上跳了出来跪下道:“启禀大人,这纯是胡镇这恶人诬陷小人。此案上任县太爷早已定案,还了小人的清白,你这厮如今是死到临头,什么话都敢乱说!” 郭平想此人就是张琦了,我不派人去传你,你反而自己跳出来了,也算省事,便一拍惊堂木道:“今日是本官在重审此案,不是上任县太爷,轮到你说话了么?” 这一拍桌子,堂上那两个嫌疑人都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