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蛛网交错
闪着电光的天幕就像一个巨大的高压喷枪,极具冲击力的暴雨从里面呼啸喷出,狠狠地砸向地面。 恰巧的是,浑身湿透的我,此刻正觉得自己像是一部正被清洗的汽车,只能无奈地停在原地忍受着水流的冲涮。 不过我的脸上并没有安装雨刷器,所以只好频繁的用手抹着遮挡视线的雨水,在昏暗的胡同中努力地搜索着黑衣人的踪影。 没有几盏路灯的胡同,着实不是一个追踪的好地点。数目众多的岔路有若蛛网一般交错复杂,猛追一段,便让人觉得有些晕头转向。今晚的暴雨也像是黑衣人的共犯一般,时刻帮他隐蔽着踪影,阻拦着他人的追击。 在胡同中找寻了一会儿,我始终没有丝毫发现,于是便借着路灯的水泥柱翻上了一户屋顶,打算借着高度便利继续寻找。 与那女警的纠缠无非短短几十秒的光景,先一步越墙而出的黑衣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应该跑不了太远。后来的暴雨虽然十分妨碍追击,不过,我不方便追,他也一样不好逃。还有机会!这家伙没准儿就在时逃时躲,打算误导我的追击速度,一边脱离。 心中不断地琢磨着,我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借着闪亮的电光和昏黄的灯光继续搜索。 忽然,我看到远处的路灯下有团物体正在慢慢的移动。脚下一蹬,我急忙顺着屋顶跑了过去。 这是……一只土狗。 它的浑身生着黄色的毛发,此刻正坐在地上,仰着眉心生有一撮白毛的脑袋静静地看着我。见我靠近,它起身叫了几声,摇了摇微微上翘的尾巴,憨厚地冲我吐着舌头。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理会这只普通的黄狗,转头继续搜寻。 黄狗冲我大叫了几声,扭头便往远处奔去。跑出几步回头冲我叫几声,如此反复数次,好像是要我和它玩耍,又像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此刻正在急着追凶,我自是没空理它。那黄狗见我没有过去,转身跑回了屋檐下,后腿一蹬,轻飘飘的就跳上了房。 狗能上房?! 我连忙擦了擦眼前的雨水,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在胡同里转花了眼。 没看错!那黄狗此刻正在离我不远的屋顶上蹲坐着,依旧憨厚的吐着舌头。 我低头看了看地面,心中不由惊诧不已。这屋顶离地的距离少说也在四米开外,这只狗刚才毫无借力,轻飘飘地就跳了上来,这什么狗?! 黄狗见我盯着它,冲我叫了几声,转身又“飘”了下去,继续往前跑去。 我下意识的跳下屋顶,抬腿就追了上去。追了一小段便急忙刹住了身形,心中暗骂自己没个正行,黑衣人还没找到,我追狗干什么。 刚想往回走,一个明晃晃的光头却突然出现在了我的余光里,在侧面的岔路口一闪而没! 是他! 我赶忙抽出腰后短刀就冲了上去。刚转过岔口,却看到那颗光头又闪没在了另一个岔口,我咬了咬牙,连忙继续追去。 这迷宫般的胡同实在让人恨得牙根发痒,七弯八拐的不说,两侧还经常堆着杂物。为了不把他惊走,我只好尽力的控制着脚步声,但是这样却始终无法接近到可以出手的距离。好在那颗沾了水的光头确实很像大号灯泡,在电光的映射下时不时就在前面闪上几下,这才不至追丢。 一道粗大的闪电就像没敲门便进入孩子房间的家长,忽然就猛闪了出来,狂风骤雨便和寂寞少年电脑中的文件夹一般,见状马上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了绘着云朵的桌面。 “啪!啪!啪!” 我脚下急促的踏水声,少了风雨的遮掩,不受控制的在胡同里大响了起来。 我连忙不顾隐蔽,猛然提速就冲上去。 黑衣人的应变十分迅捷,头都不回的顺手拖倒几辆靠在墙边的自行车,接着转身便挥刀向我猛劈。叮叮当当的交了几下手,他转身便想再次逃走,我见状连忙将地上的自行车踹向他的小腿以作阻拦。 黑衣人匆忙的闪向一旁。趁着他脚下不稳的机会,我急速猛扑上去,一刀扎入了他的上臂,左手顺势抓向他的咽喉。黑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弃刀伸手,无视我欲抓他咽喉的动作,一把抓住了我持刀的手,猛力往外一拔,脚下猛然一记正踹便蹬上了我的小腹。 躲避不及的我只觉一股大力瞬间从小腹传来,身体当即便被踹开了几步,狼狈的蹲跪在了地上。 黑衣人趁着我在顺气的功夫拾起了掉在地上的弯刀,随即使劲掀翻了墙边的破衣柜用于阻路,转身便欲逃走。 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黄色的物体,猛地向着黑衣人扑了上来。黑衣人一惊,下意识退回到了柜子边上。我急忙抓住机会扑了上去,隔着柜子一刀划向他的脖子。 听到背后响动,黑衣人连忙向前弯腰闪避。不过,他的身体虽然避了过去,不过那个斜背着的布包却被短刀划断了肩带,“呯”的一声砸在了柜子上。随后便被我一把抢在了手里。 黑衣人转身欲抢。恰在此时,旁边的院子里传出了大声的询问声以及开门的响动。黑衣人见状愤恨地瞪了我一眼,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没几步就跑出了不远处的路口,没了踪影。 为了避免麻烦,我忍着腹痛快速向后退去,拐进了一个岔口。等我理顺了气息从旁边的胡同口追出来,心中便被眼前景色弄得一凉。 只见一片颇为茂密的树林横在了面前,微风吹拂着树叶正不断地发出“沙沙”的响声。被月光照射的影影重重、阴暗异常的密林中,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踪影…… 眼见追之无望,我只好拎着他遗下的布包往小院赶去。刚进那条胡同,便隐约看到小院门口已经围了不少警察和群众。我从他们隐隐约约的对话之中得知,干爹他们早已被送到了医院。心中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亦不由暗赞那个女警反应不慢,终归还是弄明白了我刻意叫出干爹全名的用意。 经过了一轮七拐八绕的电话询问,我终于弄到了具体地址赶到了医院。 这间医院很大,布局和路牌十分混乱。在楼道里按着几个护士指点的路线绕了半天,我非但没有找到干爹的病房号码,反而差点迷了路。 正当我烦闷万分的时候,不远处的一间病房里恰好走出了一位身姿高挑的女警。我见状顿时喜出望外,急忙向她走去,打算询问干爹病房的所在。 奇怪的是,这位女警仿佛和我很熟一般,刚看见我便迅速迎了上来,细碎的齐颈短发随着步伐飞舞,那张五官秀美的脸上挂着一副甜美的笑容,好像见到我十分开心的样子。 我正在疑惑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女警,刚刚近身的她却突然变了脸!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使劲反剪向背后,充满爆发力的长腿往前一顶,当即便把我按在了墙上,口中呵斥道:“果然是冲着大队来的!本事不小,这么快就摸过来了。小周!赶紧出来上铐子!” 熟悉的呵斥声让我不由得一愣,随后哭笑不得的压下了准备反击动作,解释道:“你误会了,池向东是我干爹!” 女警闻言冷笑一声,说:“少废话!他还是我干爹呢!套什么瓷!给我老实点儿!” 就在此时,几个警察从旁边的病房跑了出来。我转头一看,其中倒是有着不少熟悉的面孔。拿着手铐的小周正有些发愣的站在那里,显然被眼前的情况弄得十分迷茫。 心里琢磨着被一个姑娘像压犯人似的锁着胳膊,在熟人面前实在是有点儿丢人。我急忙突然往后一靠,顺势转身切了下她肘弯的麻xue,当即挣脱了她的钳制。 然而,悲剧便在此时发生了! 急于挽回面子的我忽略了这位女警的火爆脾气,忘记了她那比“川椒”还要“辣”上一些的职业作风。此刻我这种极似暴力抗法的挣脱动作,无疑直接点燃了她的火药桶。 女警见我脱离了控制,当即便是一声暴喝,猛出一拳直直砸向我的脑袋。 已然意识到问题的我赶紧退开几步,有些尴尬的打算开口解释。没想到,这位女警一旦动手就是绝不含糊,挥出的拳脚如风暴一般呼啸连贯,招招不离要害,顿时便把我刚要出口的解释堵回了肚子里,仿佛小院里的一幕再次上演。 “阮队,别……” “生哥,怎么了这是……” “都给我住手!内讧啊!” 周围响起了凌乱的喊声,干爹的怒吼声也如鹤立鸡群般的夹在了里面。 听到吼声的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正打算抓住她拳头的手也就不由自主的缓了缓,定在了胸前。没想到,她也被乱糟糟的喊声所影响,扭头看去的同时,直奔向我脑袋的拳头下意识的往旁边一带,从我的耳边擦了过去。 于是,本来十分激烈的动作片,瞬间转化成了“奇怪的言情剧”。女警好像**一般向我直扑了过来,而我那只五指张开、顿在胸前的手掌更是直接按上了一团软腻! 最可悲的是,我的手指遵照着大脑刚才发出的“抓住拳头”指令,在碰到物体的那一瞬间,惯性地捏了下去……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那个……对不起!”我赶紧收回了手,向后退开。十分尴尬的道着歉。 “流氓!”小辣椒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了这句话,挥起巴掌就扇了过来。 我下意识的向后一错,闪了过去。紧接着我就后悔了!这种情况下的巴掌怎么能躲呢?!我第一次恨起了自己一贯引以为傲的身体反应。
“你!”小辣椒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也不知是羞是怒。她的两条长腿猛地一错,咬牙切齿地就欲再扑上来。 “阮队!自己人!误会!误会!”小周见势不妙,赶紧抢上前来拉住了她的胳膊,使劲往后拖着。 而池干爹带着怒意的吼声也在此时传了过来,“别胡闹了!让人看笑话呢?都给我进来!” 刚才的这番响动已经惊动了不少的病人和医生,有些人正在门边窥探,有些已经走了过来,现场的状况正在朝着我国民众的“优良传统”发展。 实在不想被“围观”的我没好意思再看小辣椒,赶紧跟在干爹背后灰溜溜的进了屋里。少顷,她也走了进来,关好门便坐在了椅子上,冷如寒霜的面孔中却泛着一片嫣红,显然还在压抑着犹如炸药般的羞怒。 “我还琢磨是谁打算动我这个老家伙呢,还能特意跑到凶案现场去堵我,敢情是我儿子!呵呵,小玉啊,说说吧,你这儿布置了半天抓我儿子是什么原因?”坐在床上的池干爹问道,声音里透着有些无奈的笑意。 “这家伙手持管制刀具,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案发现场。我进门的时候,他正要越墙逃跑,一看就不像好东西!我让他站住,他不理会。我抓他,他就还手拒捕!整个儿就一悍匪……刚才……”小辣椒愤愤地说。 “那个……我当时急着追凶手,”我赶紧插了句话,生怕她提起刚才那尴尬的一幕,“翻墙的时候我不是让你救干爹他们么,还特意喊的他全名,我还以为你听明白了呢……” “我明白什么?喊全名就是熟人啊?你那表现整个就一杀手,谁知道你是不是冲着大队来的……” “杀手能让你救人?你这什么思维方式!” “罪犯逃跑的时候什么托词没有?这种事儿我见的多了!喊一句救人有什么用,这种情况肯定是先抓住再说!” “停!这俩孩子!今儿个打了两架了还没够是怎么着?!阿生!你那稳当劲儿跑哪去了?大老爷们儿就不知道让让女孩子?小玉!你也是啊,怎么年岁越大这脾气还越火暴了?越活越回去了还!”干爹哭笑不得的训斥道。 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一抬头,便看到她那双漂亮的凤眼里正烧着熊熊的火光,恶狠狠地瞪着我放在鼻子下面的手。 心中猛地一惊,我忽然想起,这手……好像就是刚才那只! 这下完了!摸鼻子的动作看起来和闻手差不多,这做派看在她眼里岂不就是一个极品色魔的表现?!这不成了当面调戏女警了?! “流氓!”小辣椒咬牙切齿的挤出了一声咒骂。 果然!这下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今天这是怎么了?从上午开始就怪事连连,还有完没完了…… 想到怪事,我赶紧把这些有的没的扔到了一边儿,向池干爹讲起了血案现场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以及刚才追击的整个儿过程。 小辣椒的脾气虽然火暴了一些,不过,她的职业精神还是十分强的。此刻一听我说起了正事儿,她便压下了刚才的事情没再多说什么,安静地在旁边听着我的讲述,时不时还问了一些比较细节的问题。 等我讲述完毕,她连忙起身出门,交待外面的警察对那块区域进行搜捕排查。这一系列的安排稳当迅速,显得十分沉稳干练,与她刚才那种急躁的模样实在是判若两人。 这乱糟糟的一晚折腾到现在,离天亮也没有几个小时了。况且医生还要求干爹继续留院观察,为了方便照顾他,我便在病房里搭了张床睡了下来。 一夜无话。 次日清早,确认干爹身体无恙之后,我便和他一起回了刑侦队,打算看看尸检报告以及昨晚我抢回的布包。 由于急于拿去作分析,以支持正在进行的排查工作,小辣椒昨晚便安排人手连夜将布包送回了证物科,所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抢回的包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进了会议室,便见到阮玉和一些警员已然坐好。我连忙伸手向她打起了招呼,打算借机掰正点儿形象。没想到她只是瞪了我一眼便转过了头,完全无视我伸出的手。我见状只好不尴不尬的收了手,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以防弄不好又把她惹火。 池干爹坐好之后示意了一下,证物科的技术人员便站起身播放现场照片。宽大的电视屏幕闪了一下便亮了起来,一张尸体定位照清晰地出现在了屏幕上。 刹那间,一股刺目的艳红顿时填满了屏幕,犹如失控的重型卡车一般狠狠地撞入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