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演奏会（六）
小时候，起初学习钢琴时，西木野真姬其实并不算太喜欢它。 虽说也不讨厌，但她之所以会认真学习弹钢琴，还是因为爸爸mama的要求。 因为他们说了，身为西木野家的千金，必须有一项能配得上身份的技艺。 为了让爸爸mama开心，年幼的西木野真姬很努力地学习。 可能是因为弹奏钢琴的目的，并不纯粹，越是弹奏，她就越是心烦，也弹奏得不算好。 可是靠着与生具备的天赋，尽管不怎么喜欢钢琴，西木野真姬还是成功被选为了演奏会的参赛者。 正是这场演奏会，让她彻底爱上了钢琴。 而她的人生，也是因这场演奏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演奏会上，西木野真姬第一次见到了那个跟自己同龄的男孩——夏悠。 他的动作很僵硬，非常紧张。在向观众们鞠躬时，一屁股地撞倒了椅子，那慌乱可爱的样子，让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在手指触及钢琴键之前，演奏会陷入了寂静。 沉默了好半会儿。 那是与踌躇、忧郁不安告别的时间。 在弹奏前，男孩犹自不能平静下来的样子，令西木野真姬失笑之余，也不禁为他捏了把冷汗。 因为在那场演奏会上，他们两个是唯一一组低年级选手。 可在当男孩的手指，触及钢琴键，琴声传响开来的瞬间，名为西木野真姬的少女的人生便被决定了。 “珰~” 犹如切换了开关一般地，原先似流水般的柔和琴声，陡然一变，变得充满了力量，仿佛席卷而起的浪潮。 霎时间，就慑住了全场听众。 听着琴声，桂井美子眼睛微微睁大。 这、这什么情况？ 突然间，演奏风格就不一样了？！ 这可不简单啊！ 她目光直视着台上的红发少女，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有了如此变化。 指尖在琴键上舞动，西木野真姬的心思却飘忽起来。 目光看着钢琴，却又不在上面。 钢琴恰如其分，音调得很准。 手指很灵巧，没有一丝僵硬。 我今天......状态很好。 这一定是—— 因为早餐mama做的松饼很好吃。 因为穿上了新做的礼服裙。 因为头发梳得很整齐。 因为妆画得非常好。 嗯，一定是这样...... 不，不对。 不止是这样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以再为自己找借口。 “嘻嘻。”西木野真姬忍不住嘴角勾起，微笑。 因为有他在。 因为夏悠君在这里。 暌违四年了。 他正在看着我。 在还没上台前，我的心情就已经高亢兴奋。 我有好多想跟他说的话。 我有好多想告诉他的事情。 想让他知道，这些年来我的憧憬。 想让他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努力。 想让他知道，在他消失不见的四年里，我有多恼火，有多难过。 想让他知道，重新看到他时，我有多想哭。 心中思绪纷飞，但却毫不影响手指的跃动，反而让西木野真姬更加集中，更加认真地弹奏。 仿佛倾注全力般地，在这首曲子里，她想要将自己拥有的一切，全部展现给夏悠看。 相较于那些华丽盛大的曲子，莫扎特奏鸣曲k331，要更为朴素，更为平易近人。 如果将前者比作宏伟华丽的宫殿，那后者，便像是被森林环绕的乡间木屋。 虽说小了些，但却胜在自然，光是听着，便能让人轻松下来。 四周皆是清脆茂密的树林，穿过丛林间，便能见到一条稍显宽广的小河。 河面折射着艳阳，显得波光粼粼，小鱼翻跃，静静躺在河面上的是好几朵美丽睡莲。 随着西木野真姬的演奏，只存在于众人想象中的莫扎特渐渐成形，奏鸣曲散发凛凛风度。 琴声里，仿佛染上了缤纷的色彩。 “这就是西木野真姬吗.......”观众里有人发出感叹。 “怎么回事？好像不拼命忍住的话，我就要哭出了一样。”抱着娃娃的萝莉，鼻子抽抽搭搭地。 “我说，这究竟是......”桂井美子几乎快说不出话了。 自接触钢琴起，近二十年来，她已经算是听过众多大师的演奏。 但像今天这样充满了感情，每一个音符仿佛都在述说着演奏者心声的琴声，还是头一次听到。 西木野千寻咬紧了嘴唇，双手紧握。 “加油！真姬，倾尽你的全力，把你的感情全部传达给他吧！” “真姬.......”东条希已经泪目了。 “红色、青色、黄色。”夏悠微眯着眼睛。 这些就是，真姬你的感情吗？ 红色、青色、黄色。 愤怒、难过...... 还有寂寞吗？ 不知为何，夏悠感觉有些心痛。 纵然已经汗流浃背，额头淌满汗水，西木野真姬仍在倾力演奏着，不肯错过任何一个音符。 夏悠君，你听到了吗？ 我竭尽全力的演奏！ 我会在这里，都是因为你。 很多年前，在那场小小的演奏会上，因为听了你的演奏，年幼的我嚎啕大哭。 为自己过去轻视钢琴而哭。 为自己总算认识到钢琴的美妙而哭。 仅仅是四分钟的演奏，就让我的人生彻底为之改变，让我变成了钢琴家，让我的眼睛再也离不开你。 即便你消失了，我也还在等你。 一直等到你再度出现。 可这一次，我不会再像过去那样沉默了。 我想把我的憧憬全告诉你！ 回响吧！ 回响吧！ 我的钢琴！ 西木野真姬紧抿着嘴唇，眼泪克制不住地想流出来，积蓄在眼眶里，让视野变得模糊。 曲子虽说渐终，但琴声却愈发高扬。 能传达到吗？ 要是能传达到就好了！ “原来如此......” 夏悠慢慢睁大眼睛，记忆碎片翻涌，他的嘴唇喃喃而动。 “原来，那个女孩就是你......” 在他陷入出神的时候，一首莫扎特k331终于迎来结束。 西木野真姬纤手一挥，指尖在钢琴键上流淌而过，带起一串悦耳旋律，最后再以一抹颤音，将旋律收回。 “咚~” 清澈的琴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尤为清晰。 “呼.....” 一曲终结，西木野真姬长舒了口气。 她仰着头看着光亮的天花板，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慢慢流淌下来。 怎么样？ 怎么样？ 我的演奏，有没有传达给他？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但很快又消散无踪。 西木野真姬擦拭了下泪水。 嘛，算了。 我已经，把想说的话，全说出来了。 毫无保留地。 而此时，观众们才总算是脱离了琴声构筑的世界，回到现实中来。 难以想象的满足感，充盈着内心。 纷纷对视着，目光中的惊艳都能看见。 下一秒，掌声，犹如雷鸣般，响彻整个演奏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