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节 六号龙蛋
班中一人大步而出,正是大唐最年轻的御史姚崇。 抹了把脸上的茶水,弹了弹身上的碎瓷片,姚崇手持牙芴,缓步出班。瘦削发青的脸上像刀刻似地显露出几条清晰的藤纹,嘴角两边更显刚毅不阿,配上那双鹰隼般锐利的双眼,衬出凶猛严酷深不可测的冷漠。或许是激动的原因,他脸上竟有一丝笑意,一道道面肌随之紧缩抽搐,更令人毛骨悚然。 了解姚崇的人都知道,那不是笑,那是猎鹰扑食前吸溜口水的表情! 有人说光看姚崇这特殊的禀性和外形就知道此人天生就是干御史的料,还有人说这刚上任不多久的御史脸上那几条藤纹,就好比是悬挂在青铁架上的几把带血的刀,出鞘的剑,连皇亲贵胄见了他也不寒而栗,敬鬼神而远之,很少有几个朝官敢与他接近。 今天不知是哪个倒霉鬼入了此人的眼了? “臣参梁王李愔目无王法,违旨不遵,纵容手下马奴,以至重至要之玉米宝种三斛喂马,按律当削爵罢府,赶出长安城充边!”姚崇手持笏板,目光如刀。 众大臣一听,当下紧张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大殿之内不约而同地传来长长的吁气之声,有几个家伙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安全了,安全了!原来是参老大的第六号龙蛋。嗨,谁都知道这位梁王李愔是有名的游荡公子、荒唐王爷。早就应该想到中枪的是这家伙,刚才真是跟着瞎紧张! 说起这个李愔,也是个可怜人。 他的生母杨妃是隋炀帝之女,看似出身高贵,但自古成王败寇,亡国之君的地位都摆在那儿了,更别说亡国公主了。想想秦灭六国后,六国“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的凄惨模样;想想陈朝灭亡后,陈后主的亲meimei被赏给贺若弼,乐昌公主被赏给杨素做妾,再想想宣华夫人陈氏之所以能够得到杨坚的宠幸也是因为亡国后被没入了隋掖庭,便可知这些亡国公主在新王朝眼里不过是战利品一样的存在。 母亲不受待见,生出的儿子自然也被人另眼相看。 在被人轻视、鄙视的环境中长大,或许还因为继承了隋炀帝杨广残暴血统的缘故,李愔从来就没有消停过,一次次用自己荒唐的举动冲撞着大唐的法度,挑战着李二的耐心。 这位六号龙蛋之前就因为常常在封地上毫无理由地殴打县令,打猎无度,还在庄稼地上肆意践踏,惹得当地百姓是怨声载道。他的属下杨道整曾谏言阻止,结果被李愔从马上一把拽了下来,好一顿捶打。 就在三个月前,听闻了李愔种种胡作非为的事情后,李二火冒三丈,挥剑把龙案劈了个角,手指头差点把六龙蛋的鼻子给戮扁:“就算是禽~兽,只要好好驯服还能让其听命于人;就算是铁石,只要好好炼制也能做成可用之物,只有像你这样的人,连禽~兽和铁石都不如!”当即便削去了李愔一半的封地食邑和梁王府中的官员,又将他贬为虢州刺史。还是魏人镜一通好劝,才算额外开恩,保留了梁王封号。 这才过了没几天,惹事生非的浑小子又闯了这等大祸,不知是不是成心跟他老爹过不去,怎么总在节骨眼上抠龙鳞? 此刻正在王府花园里听曲儿看戏的李愔要知道姚崇参他,非提刀把姚二皮活剥了不可! 昨天接了父皇寻找“三宝”的圣旨后,就随手塞给梁王府参事去办了。新进府的戏班子还等着自己开锣呢,那几个小~妞水袖甩得,嘿,美!哪有闲功夫管这玉什么米,土什么豆,东什么、北什么瓜的没趣事! 他哪里知道,马夫把那斛他瞅都没瞅一眼的宝贝玉米倒入马槽后的半个时辰,姚崇就已经在赶往皇宫的路上打马飞奔了! 他更不会想到,一个本身就是奇迹的人物将改变他原本悲惨的人生轨迹。这一切的一切,正是从今天的经历开始的。 岂止是他,那个远在泾阳的甘林,此后将逐一改变李二那十四颗龙蛋实在难以让人恭维的命运! 李愔,史上最惨,也就首当其冲! …… 大殿之上,众人心下放松,想这李愔落入姚崇手中,那也是迟早的事。那姚御史脸上的藤纹,就是个克老六的相。 大家暗自欢喜,中书令(宰相)、御史中丞(御史中的老大,最高检查院院长)魏征、魏人镜却是眼皮一跳。他惊异眼前的姚崇变化之大,竟有些让人感到陌生。 好小子,三年前刚认识这个年轻人时,看到的是一个胡子邋遢的落魄酒鬼,不过身上洗得发白的蓝色袍子却很干净。当第一眼扫过姚崇通红如火的双眸时,魏人镜发觉这个醉熏熏的落第举子看自己的目光冷静而漠然,虽然掩饰得很好,只是一闪而过,可是却瞒不过他,那里面满是钦羡,又满是桀骜和不服! 三年转眼过去了,难不成这小子现在要抢我的饭碗了! “想我魏征专司纠劾百官,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圣上耳目。自李唐开基,但凡朝中有jian邪构党、擅乱朝政者,百官有贪污舞弊、触犯刑律者,道、府有上书陈言变乱、擅生是非者,何曾逃过俺的法眼?自任御史中丞以来,会同刊部亲手处置的案件怎么着也有数千宗。俺这一双火眼、两只铁腕,再加‘人镜’美誉,岂是浪得虚名?!如今不想却让这后生小子点了头炮!” 魏征有些懊恼地把手中的象牙芴贴近脸面,一副近视眼努力读清芴书的模样。身边的房玄龄却听得真切,这老家伙正用芴板拍打着自己的脑门,清脆的声音象是在打耳光,听得房相直咧嘴。 “哎,让这小子抢了风头不说,皇族之中有人以‘三宝’喂马,这样重要的消息自己怎么不知道,哎,消息太闭塞了!” 魏人镜十分自责,牙芴此刻就是戒尺。 “啪、啪、啪……” 房相直想一边夺下魏自残手中的凶器,杜如晦隔着七、八个人,也伸长了脖子直往这边瞅。房相冲着杜相轻轻摇了摇头,那意思:不碍事,这老小子还没见红!
魏人镜闭着眼,手中的大芴一下一下打得清晰而扎实。声音力道拿捏得都很到位,介于按摩与体罚之间,具体性质随人镜对自己的褒贬而定。这是魏大人上私塾时就养成的习惯。 别人看着怪异,他却当是自省兼养生! “嗯,这铁面柱史,正气凛然的劲头倒象是七八年前的自己,也是令人敬佩。哎,姚老弟啊姚老弟,你只见其一,未知其二,陛下深追前朝法乱之教训,也曾杀公侯、戮大臣,以正国法,这是不假。可你也不想想,你可曾见过陛下对皇亲国戚下过辣手?哎,姚崇啊,姚崇,还是太年青!” “啪、啪、啪……” 魏人镜低头缩脖,在自己的小宇宙里惩罚着自己,也代姚二愣受着罚。 …… 在魏人镜有节奏的自残声中,房玄龄耳边又响起李二浑厚的男中音: “有人说朕向以法治天下,欲效申韩,然只对公侯、大臣严刑以待,对皇亲国戚却从未下过狠手,网开一面!” 李二眼睛扫了一遍大殿,声音一下高了八度。 “啪……” 魏人镜手中的大芴猛地停住了,“哎哟”一抹额头,哇噻,见红了! 房相一闭眼,那边杜相却是一趔趄,差点把前面坐在软墩上的老臣虞世南挤倒! “靠,这点小心思从未对人讲起,皇上如何看透?” 魏人镜吃惊地抬头看着龙座上的李二,吓得一哆嗦:今天是不太一样,怎么没注意老大的腰带啥时候越过了肚脐,都快挂到胸上了?不好,这是杀人的信号,要坏事! 李二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把手往已提到胳肢窝下的玉带里一插,大喝一声:“带梁王李愔!” 强推一天,从没见过这么多的推荐、收藏,实在让小牧欣喜。这或许有些可笑,但却是小牧从未见过的增长,无论是几十、几百,甚至更多的增长,小牧心中十分清楚,大海是由水滴汇集而成的,这每一票都是兄弟姐妹们的关爱,在小牧心中都十分宝贵。 再次感谢各位兄弟姐妹,谢谢关爱,谢谢支持! 也再次厚颜拜求推荐、收藏及一切支持! 您的每一票在小牧心中都无比宝贵,也无比珍惜,小牧会继续加油的! 小牧这厢有礼,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