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银白的人上之人
如果说没有雾气的视野看起来是有无数细微颗粒游离着，不断聚集又分开，结合又分裂着的空间的话，被浓雾密布着的视野看起来就像是所有的颗粒都被压挤在一起，明明只要释放出能量就可以脱离出来获得自由，但却又固执的不愿松手。 贪婪。 卢卡斯的脑海中出现这个词语的时候，他不由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因为他所形容的目标物不仅仅不是人类，甚至连生物都算不上，只不过是遵循着世界本源的规则，不断形成又不断分解消散的世相精灵而已。 而正是因为如此，现在的情况才尤其反常。 收敛心神，卢卡斯开始搜索整个村子。 夜晚的莫利诺村并无奇特之处，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各家各户的牲畜圈里不再有活物，取而代之的是装在草筐中的，已经被分解成皮毛和rou食的堆积物。看来村长自从早晨发生了牲畜全死的事件之后，就立刻让村民们将自家的牲畜都集中起来，全村一起处理。因为都是重要的物资，就这么浪费了才是对村庄最大的伤害，毕竟这里是北境，每年能够做到自给自足已经很不容易了。 原来这就是他在家一整天也没有人上门来找麻烦的原因。生活压力在前，谁也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去追究责任。 这还真是跟王都完全不同啊……果然王都的人基本都是吃饱了没事干，闲得发慌才会去找人麻烦。 自己的内心吐槽告一段落，卢卡斯开始由近至远的寻找起格瑞托恩所说的“异常情况”来。 为了不重复之前那种仿佛要溶解掉的危机，这一次，他很小心的控制着不要太“接近”灵子，免得自己又一次因为试图追求那种解放感而丧失自我。但是这样一来，他所能获得的信息就变得很少了。 像检查爱薇时那样，释放出一点点来自于自己身体中的灵子，让它们进入浓雾中去，尝试着和那里面沉重的其他粒子交流，让它们活性化。 失败了。 就像格瑞托恩尝试的那样，对方完全不回应。目前卢卡斯能够得知的就是这片浓雾覆盖了多大的面积，以及粒子的异常情况。 比起从梦境中所获知的内容更少。 梦……卢卡斯一直觉得，那些在他力竭之后做的梦总是在说明着什么。 他犹豫了一会，眨了眨眼，将视野换回来。 “怎么？发现生么了吗？” “除了灵子的情况很奇怪之外，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它们拒绝活动起来。”简短的回答了格瑞托恩的问题之后，卢卡斯主动开口，“我之前又做了一个梦。” 从格瑞托恩的表情看来，精灵显然也意识到了卢卡斯的“梦”的重要性。 于是，人类少年巨细靡遗的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雾的一切都告诉了精灵。 “……你确定他最初去的地方是你家？” “呃……至少梦里感觉到的是这样。”依靠梦境来获取情报，卢卡斯也觉得有些尴尬；虽然说确实自己的梦境有些不同寻常，但是如果真的把梦境中每一个细节都当作是真实发生的，这一点还是会让人类觉得自己的智力有问题。 尤其是当精灵似乎并不这么想的时候，卢卡斯总有种想要吐槽的冲动——好像这样他们就能恢复正常不去在意梦的真实度似的。 从卢卡斯处得到了答案的格瑞托恩并没有在意所谓真实度的问题，他看起来仿佛已经对那个莫名其妙的来犯者有了某种定论。 精灵将手指并拢，轻轻扣在依然在昏睡中的爱薇的头顶上，没过几秒，卢卡斯之前所看见的银白色的光就好像是被吸附在精灵的手中似的，脱离了爱薇的身体。 “……我承认你是对的……”格瑞托恩对手中的银白光华说到，“此时此刻起，我愿将真名交托予你，直至危机远离。” “将真名交托”是什么意思？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卢卡斯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从那银白色的光芒中喷涌而出，瞬间在树木间弥散，仿佛那就是一眼泉水，源源不绝地将能量释放出来。 但是他也注意到，虽然这股拥有强大存在感的力量压迫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但却很难说自己会对这股力量感到害怕。 不过呼吸之间，原本充斥着格瑞托恩特有的气息的森林，瞬间改变了模样，满满的都是刚才那源自银白光芒的强大气息的存在痕迹。这个时候，卢卡斯终于明白了格瑞托恩所说的“将真名交托”是什么意思了。 被当作“森林贤者”信仰对象的格瑞托恩，虽然他自己并不会以此作为自身力量的依据，但毫无疑问，整个无尽森林都是唯他马首是瞻的。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名”指的什么，但从结果来看，格瑞托恩将整个无尽森林的控制权或者说统领权，交给了银白色光华所代表的人。 对，人，对方是人类。 卢卡斯感觉到自己在忍不住发抖。因为童话故事中的精灵都非常强大，通常都能做到类似控制天候，撒豆成兵这一类的事情，所以对于格瑞托恩也能做到类似的，比如随意进出自己的梦境，还把自己带到了不属于客观世界的“精灵领域”当中的这一类非现实的事情，他也并不觉得惊讶，更不用说控制树木，掌握着森林中所有生灵的生杀大权了，不如说在卢卡斯看来，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但如果做到这一点的换成人类的话？ 目前来说，卢卡斯所见过的最接近精灵的人类就是爱薇了，可以说，除了有个身体之外，爱薇的灵魂所散发出的光芒和气息，和世相精灵已经没有差别了，但似乎还是因为不曾接触过“摇篮”的关系，也可能是因为本身的“等级”差别太大，她的存在感远没有格瑞托恩确实。 但是这个……银白色的这一位……当对方还在爱薇身体里的时候，卢卡斯并没有觉得对方很强大，不如说几乎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但现在看来，对方的存在感甚至隐隐有着超过格瑞托恩的样子。 这意味着，这个人类的能力可以和传说中的精灵齐平，也意味着，如果对方有那个想法，就可以像传说中的精灵一样，将人类的生杀握于掌中。 所以，出于生物的恐惧本能，卢卡斯止不住颤抖。 “没有必要害怕，既然当初会选择将你们救下，现在她就不可能会加害于你。” 听着格瑞托恩莫名其妙地安慰，卢卡斯虽然觉得有很多地方有疑问，但他还是选择了跳过这个问题，毕竟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这一位……怎么称呼比较恰当？” “我不是说过，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了吗？” “可你总知道她……她？是女性？” “你自己都说了好多次‘她’了，现在才来跟我确认这一点？” 一直都表现得平和而有礼的精灵，终于忍不住了似的，讽刺了卢卡斯。 不知道为什么，卢卡斯觉得这个模样，才像是格瑞托恩该有的样子。 “呃……好吧，女士……银白色的……‘白银女士’？” “这比‘绿色的王座’更糟糕，最好还是不要，我担心你以后不好说明。” 卢卡斯发觉格瑞托恩的言语之中，越来越多的透露出他极有可能会和这位女士见面的可能，而且对方的身份或年龄在自己之上，同时似乎自己的过去也和这位女士有关。 ……王都的？ 尽管外公时不时的会来关心一下，外婆却一点都不喜欢自己；教导院也没有女性的导师，卡内罗王室中也没有很关注卡瓦坎特家的人啊？ 当卢卡斯还在犹豫思考的时候，那位拥有银白色光华的女士的气息已经不再被限制与森林之中，而是以森林为底座，高高扬起宛如海浪一样的势头，向着莫利诺村扑去。 周身的灵子突然被挤压的冲突感一瞬间拉回了卢卡斯走神的思绪。他转过头所看到的，就是被强大力量的“浪头”击打得粉碎，四散而去的浓雾。而这些浓雾在受到了冲击，脱离了莫利诺村的范围之后，立刻活性化了起来，纷纷转化成各种不同的世相精灵。 霎时间，莫利诺村的空气中仿佛点亮了无数灯光，荧荧闪烁，美轮美奂。在卢卡斯的眼中看来，就像是天气晴朗的时候所看到的繁星满布的天空一样，也像是他在王都的时候，于盛夏来临的时节总能在水池边看到的，那些点着小灯的昆虫。 “好美丽……做梦一样。”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卢卡斯惊喜的回过头，爱薇醒了。看来之前会丧失意识陷入沉睡，果然是因为那位银白的女士做了什么的关系。 不过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呢？ “小心，出来了！” 还没等卢卡斯的思考得出结果，格瑞托恩的惊呼又一次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去。而同样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爱薇，在看到了格瑞托恩所指“物体”的瞬间，也被吓得花容失色，不禁失声惊呼。 卢卡斯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切实的产生了即将丧失生命的危机预感。不论是与之前遭遇狼群的时候相比，或是与被世相精灵的索求掏空体力的时候相比，甚至是与被银白的女士气息吓得全身发抖的时候相比……这一次，绝对不是什么或许能抓住一线生机的情况。 遭遇狼群的时候，至少自己手里有武器，或许拼个命也还是能活下来的；被世相精灵索求，至少自己知道缘由，或许抱着觉悟努个力还是能活下来的；被银白的女士的强大气息吓到，至少对方没有明显和自己敌对，格瑞托恩也在，所以活下来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而面对“这个东西”……卢卡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活下来。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能够看得到的“东西”，但“他”确实存在，而且正对这边怀抱着浓烈的敌意。 正如自己在梦中所感觉到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