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天赋的生死巡游
简述完了自己的看法之后，卢卡斯注意到格瑞托恩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如果是之前的他，一定会深入思考、分析，找出为什么的答案，然后解释给自己听。 果然自己被抹掉的记忆里有什么……不过现在他也没力气再纠结了，他疲惫得只想立刻昏睡过去就好。 “我想睡了，你能确定我现在不会陷入危险吧？”如果又因为什么再来一次这种不被逼到濒死地步就没法成功的事情的话，他不死也会疯。 “啊……不会的，我会守着你的。” 总觉得这句话的哪里有什么问题，但卢卡斯现在真的没体力思考了。他闭上了眼睛，飞快地陷入了香甜的深沉睡眠中。 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卢卡斯一度觉得自己还不够累，居然还有体力做梦？但是当注意到梦境的场所和内容之后，他才明白，这并不只是个单纯的梦境。 他所在的地方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山谷。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正漂浮在空中，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太阳正从海平线上升起。一开始才刚冒出半个红彤彤脑袋，但转眼间就完全跳了出来，开始了天空的巡游。 转身看向背后，山谷的豁口正好迎着朝阳和一望无际的海面而开，金色的光芒将生存在山谷中的所有生灵都笼罩在壮丽而神圣的景色当中，无论是树木、花草、岩块，还是从开口两边的山石裂缝中涌出的汩汩清流，都被赋予了某种远超于其本身意义的存在感。 而他已经无比熟悉的光点，各种色彩的光点，正在其中舞蹈、跳跃着。它们看起来如此快乐，仿佛这世间只有它们。 他尝试着靠近一朵盛开在岩石夹缝中的花。如果是在其它地方，在如此贫瘠的地方绝不可能有植物能够生存，但在这里，在世相精灵的围绕和保护之下，即便是岩石之中，也能让脆弱的生命存在。 卢卡斯仿佛突然明白了，世相精灵究竟在这个世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看着世相精灵在花朵的周围环绕着，给它传递着赖以生存的灵子，但却绝不进入这株植物的内部。 然后他离开了，重新回到了山谷上空，俯视着全景。 若单论山谷本身的构造，除了几乎被世相精灵覆盖的，两旁的崖壁，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位于山谷开口底部的水潭。和那些被金色光芒眷顾的一切都不同，世相精灵只在水面上游荡，那种活跃的生命力也只存在于水面上；而在无法直接目视到的水面下，卢卡斯感觉到了在漫长岁月中沉淀下来的力量。 水潭的西方，有一条细细的水流，小的只能被称作水流，而非小溪。这条水流源起水潭，向着西边流淌而下，仿佛是要将水潭中的力量传递出去。 卢卡斯立刻就明白了，这里就是源头…… 突然间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抛上了天空，或者是被什么力量吸引了上去。当他飞快的穿越云层，展现在他眼前的，是在地面上绝不可能见到的情景。 一望无际，清晰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坠落下来的星空。 某一个方向的星空有些泛红，卢卡斯知道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那个方向的星星虽然看起来即将被太阳的光芒掩盖独属于它们的美丽，但却依然坚守着位置，发出亮光，昭示自身的存在。 它们的努力让卢卡斯有种想要哭泣的冲动。 然而很快的，他又开始坠落。 极速的移动让他不由得想闭上眼睛，但身处梦境，身体仿佛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他又一次穿越云层，向着大地而去。 但他并没有回到那个美丽的山谷。 凛冽的狂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即使梦中没有感觉，但卢卡斯依然能够想象和体会到，如果真的身处此地，一定会无法睁开双眼，任何裸露在外的皮肤都会产生仿佛要被割裂一般的疼痛吧。 他注意到狂风之中也有世相精灵存在，但这里的世相精灵比起山谷那边的，甚至于比起无尽森林中的，光芒都黯淡许多，几乎无法辨识。 这是他所陌生的族群。 卢卡斯理解到，狂风的起因，正是这个族群的世相精灵对为数不多的灵子的争夺和传送。 但是有一个地方，没有被狂风摧残，在那附近，世相精灵们似乎也因为能够得到片刻的喘息，而停止了活动。 不对，是真的停止活动了…… 矗立在他眼前的，是高耸入云的山峰。云层之上的部分已经无法看到，云层之下，卢卡斯也只能远远地望着，模糊的判断，那上面没有任何生命存在。 连世相精灵都不存在。 只有岩石。 有一种本能的恐惧，阻止着卢卡斯向山峰靠近，仿佛靠近了，就永远无法挽回。 挽回什么？ 迷迷糊糊之中，卢卡斯调转方向，回到狂风之中，向着山峰脚下，看起来像城墙一样包围着最高山峰的侧峰移动过去。然而越是接近，他心中的敬畏和不安就愈发强烈。 直到他看到了某些存在。 在狂风的撕扯中，有一些看起来像是白色，又像是绿色的气流，正在侧峰的外围移动。正如之前所看到的，侧峰就像是那最高山峰的城墙，阻挡着这些气流不受控制的汹涌。 而这些气流，在狂风中嚎叫着，推挤着，冲撞着，好不容易才在侧峰坚实的阻拦中发现一道裂缝，然后迅速的穿过，向着最高山峰而去。 奇异的是，这些气流并不是连续不断地穿过侧峰……而是一次一小股，一次一小股…… 云层正在头顶上方，波澜不惊，仿佛永远不会被影响，哪怕是这里的狂风，也无法撼动它们的亘古流转。 那这些气流是……？ 卢卡斯拒绝去获取答案，尽管答案早就已经存在。 然后他明白了，那座唯一穿透云层的山峰是什么…… 如果死亡有形象，那就是它。 再次睁开眼睛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昨晚的战斗痕迹理所当然的依然残留着，卢卡斯扶着树干坐起身，看着周围的狼籍。 虽然对不起昨晚被烧毁了的树木，但一睁眼就看到了湛蓝色的天空，在森林中显得尤其可贵，令人心情大好。 格瑞托恩不见了，大概是去帮自己找水果去了……说真的，如果他不在，自己大概连一天都活不下去，会被生生的饿死吧。 但是已经三天了……三天都在吃水果。卢卡斯现在比昨晚还要渴求rou食。 如果昨晚的狼能猎杀一只就好了…… 当他还在呆滞中的时候，轻巧的脚步声来到了自己的身边，然后某个重物被扔到了自己面前。 “我来生火，你自己能处理么？” 是昨晚的狼，而且是被他点燃的那匹。 卢卡斯惊讶地抬头，看到精灵皱着眉头拍打着白色衣服上沾染的黑色污渍。估计是狼身上被火烧成碳化的毛皮吧。 这么大一匹狼……毛都毁了，真有点浪费。不过还是生命最重要，所以他不会因为毛皮的问题，后悔昨晚放的那一把火。 至于会不会因为森林大火而后悔，就另说了…… 帮着收拾过三年秋狩成果，卢卡斯对于清理猎物并不陌生，不如说很熟练。他一把抓起前肢，把狼拎起来，一边检视着方便下手的位置，一边问。 “精灵不吃rou的吗？” “也不是完全不吃，但我不喜欢。我有这些够了。”格瑞托恩举起手，示意了一下卢卡斯已经很熟悉了的果子。 说真的，快入冬的季节了，已经过了植物结实的时间，他究竟是在哪儿找到这些长迟了的果子的？ “附近有河或者小溪吗？” “怎么了？” “血腥味会很大，我想去流水边收拾，这样安全些。如果今天我们不能赶路，就还得在这里住一晚，不能把这里弄得太狼狈。” “有……一条河，不过是在一个山洞里，距离倒不远。” 有山洞？ “为什么我们不去山洞那边过夜？” “因为人没办法住。” 简单的回答完，格瑞托恩领着卢卡斯来到了山洞。 真正看到了山洞的时候，卢卡斯才明白“人没办法住”的原因。在因为突然的地势落差而从地面隆起的山坡上，是有个山洞没错，但它是个几乎垂直向下延伸的隧道，里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山洞的外面有一条刚刚没过脚踝的小河，由东至西流淌着，宽度也就一个人的身高。在经过山洞的时候，河流因为地势的关系，有一半以上的水流入了洞中。 “现在是冬天，旱季，所以水流干涸了不少，夏天的时候这条河会把这个山洞完全淹没，有不少动物来喝水的时候，都因为没有注意掉进去过。” 格瑞托恩解释的时候，卢卡斯偷偷地观察着他。虽然在涉及到喜好问题的时候，精灵总是表现出不愿杀生，敬爱生命的慈悲态度，但遇到这一类问题的时候，他就会变得冷漠淡然，似乎完全不在意有多少生命消逝。 他对于这种突然间高高在上的态度改变，非常的不适应，并且反感。 再加上刚刚做过的梦，这样的态度会让他想起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更进一步的催发了生理上的不适。 摇摇头把那种令人厌恶的恐怖景象从脑海中甩出去，卢卡斯集中注意力在清理狼rou上。 就卢卡斯的喜好来说，狼rou并不好吃，他总觉得这种野兽的rou有一种腥臭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很喜欢，斯图尔特也是。每年秋狩时，父亲都会带回至少一匹狼，将毛皮委托给村民鞄制，rou就带到骑士小队里，和下属们一同烧烤着吃了。 一开始，卢卡斯还会因为好奇或者逞能，吃上那么一两块，但是次数一多起来以后，他宁愿躲在家里喝寡淡无味的杂麦粥，也不愿意吃一口狼rou。 不过今天，他真的有点扛不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渴求rou食，毕竟在家里的时候，他的饮食习惯总是和母亲相类似。 似乎斯图尔特总跟父亲类似……而且现在自己也有点往他们的方向靠的感觉…… 所以是跟消耗有关么？ 内心自认为得出了答案，卢卡斯也就放过了这个问题，手上的工作速度也加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