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丹葬
第一百二十章：丹葬 林轩在七转八弯的丹堂走廊里，一路疾速穿行。所过之处风声四起，引得一众丹师丹童注目不已。 未过多久，他便已赶到了李洪玉的丹室前。 此刻在这间炼丹室附近，并没有其他人走动，也可见李洪玉这一生，在丹石峰里的人情之薄。 好在丹室的门口，还垂手站立了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丹童，应该是受到指派，过来帮忙看着李洪玉。 那丹童在门口站了许久，本是有些昏昏欲睡，但看到林轩突然从眼前现出，立时吓了一跳。随即他又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您……您是林丹师吧？李丹师已经吩咐过，他在里面等你。” “嗯，辛苦你了。”林轩微一点头，也来不及收拾一下身上的尘垢，直接就推门走进了屋内。 屋子里，一如前几日那样的昏暗不已。林轩看到丹室的中央，已经多了一张木板床。一具形同枯骨的身体，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板上，其形貌看着有些诡异可怖，正是三阶丹师李洪玉。 一盏幽暗的油灯，点亮在床头的案桌上，绿豆大小的火苗缓缓地来回晃动，使得整个房间里，都有形态各异的模糊影子，在摇摆不停。 房间里的氛围，很是幽谧沉重。空气之中，到处透露着一股深彻入骨的腐朽气息，令人闻着窒息不已。若是换个人走进这间房来，恐怕当场就忍不住想要作呕了。 此刻李洪玉的身体，已经比林轩前几日见到时，显得还要糟糕。长在头上的白发，掉落得稀稀拉拉，而剩下的几根，一眼便能数得清。他的面颊中，也布满了霉腐的斑块，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血rou是完整的。甚至体表的很多地方，已经露出了森白色的骨头。 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丹师，现在竟会以这种姿势，孤独地躺在一张木板床上。林轩看到了李洪玉的模样，一时间感觉心底悲怆难忍，几乎要落下泪来。 “前辈，我来了。”林轩忍住心头悲痛，几步奔到了李洪玉的床前，在他身侧低声呼道。 李洪玉眼睛所在位置，已只剩下了两个乌黑的空洞，但在林轩进入房间的那一刻，他的头颅还是略微地动了一下。 “你……你总算过来了。”李洪玉一边开口，一边声嘶气喘，仿佛下一刻就会突然断气似的。 “前辈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林轩说着，凑近李洪玉身前，以便听得更仔细些。 “那……那个混……天丹，还是先不要炼了吧。我……我忽然想明白，这样完美的丹方，还远不是我们这种程度的人，有那个能力去炼出来的。”李洪玉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吐出几个浑浊的字眼。 “前辈是怕我会炼丹出错吧，可我已经开始研究那个丹方了。而且，混天丹里藏着的秘密，也已被我逐步解开。”林轩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道。 林轩的话音刚落，李洪玉空洞的双眼，立刻突然间睁大。虽然那儿，并没有眼眸的存在。 李洪玉方才说出那几句话，的确是希望林轩不要勉强，他濒死之际，对炼制混天丹抱有的希望，已是不大。但李洪玉担心的是，假如林轩也没能解开其中隐秘，贸然去尝试炼丹，那么情况就大为不妙了。 然而林轩却说，自己已经解开了丹方中的症结。此语对于李洪玉，无异于耳畔炸响的惊雷。 李洪玉僵直的手指，又轻微的动了一下，但他只是张了张嘴，口里却已经发不出声来。显然此刻的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只是李洪玉举起的那根手指，却迟迟不曾放下，他的嘴巴也依旧张得老大，仿佛是落在干涸河床的鱼，死死撑住一口气不愿散去。 林轩叹了口气，知道李洪玉是想听自己把混天丹的丹方说完，遂靠近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前辈，真正的混天丹，不是只有一个丹方，而是由十二个丹方组合而成，分别对应一天十二个时辰炼出，最后才会凝练为一枚混天丹。” 林轩说完，便站起身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李洪玉。却见李洪玉竖起的那根手指，终于缓缓地放了下去，在他的张开的口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浑浊的气息。 以李洪玉的丹道阅历，哪还有听不明白的道理，只是一直以来，捅不破那一层窗纸罢了。如今林轩简略一说，李洪玉自然是知晓了其中的一切。虽然，一切都已来不及。 林轩再仔细看时，发现李洪玉体内，已经没有了半丝神识的波动，显然他已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了。 李洪玉本是早就应该死去的人，然而他却服下了禁忌的凝尸续命丸，忤逆轮回，强行拘留住体内神魂。其后果，自然是魂飞魄散，从此不入轮回。 林轩怔怔看着搁置在床板上的这具枯尸，一时有些怅惘若失起来。虽然他对李洪玉的死感到惋惜和沉痛，但看到了李洪玉竭尽一生的痴狂与执着，林轩的心底，更多的还是敬佩和对自己所走之道的坚定。 在未来，或许还会有各种各样的艰险和困阻，但即便如此，又怎能改变一个人的向道之心？！ “林丹师……”一个小心的语声，自门口传来。 林轩转回头，发现是那个站在门外的丹童，正在门口处踌躇，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你有什么事情吗？”林轩收起脸上悲容，缓声问道。 那少年丹童听到林轩招呼，终于迈步走近了屋来，他将手伸进怀里，取出了一个玉简。 “林丹师，这个玉简是李丹师上个月嘱托给我的，要我在他死了之后，把玉简交入你手中。”丹童说着，便双手将玉简呈上。 “嗯，多谢你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应该是新来的吧，我以前没再丹石峰见过你。”林轩接过玉简，又多问了几句。 “晚辈名叫卓飞，是在去年年底，才刚刚拜入镇天门的。后来被分派到丹石峰，负责清理丹堂里的垃圾杂物。晚辈闲暇之际，偶尔会过来看看李丹师，对林丹师的事迹，也听说过不少。”卓飞低声答道，似乎对林轩的突然发问，感觉有些局促不安。 林轩得看出，这个丹童虽然性格比较腼腆，为人却是极为坦诚实在。 “卓飞，多谢你过来看着李前辈了，这三瓶丹药，你先收下吧，或许在修炼时会用得上。以后还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过来跟我打声招呼便是。”林轩对卓飞点一点头，接着右手一拍腰际的储物袋，取出了三瓶用于练气凝神的丹药来。 “林丹师，晚辈与李丹师不过是有些投缘，所以做了些分内之事罢了，如何敢收这么多的丹药。”卓飞一看到林轩的丹药， 丹药对于卓飞这类刚入门的新弟子来说，每一粒都是不可多得的稀缺物品，如今林轩出手便是送了他三瓶，怎会不让他感觉惶恐不已。虽然卓飞确实是非常的需要丹药来帮助自己的修行，但整整三瓶丹药，可不是一般人说送就送得出手的。 “你只管收下吧，不用多想。三瓶丹药对于我而言，不过是多开炉炼制一回罢了。而且以后你要是想学炼丹，也可以直接过来找我的。”林轩抬手一扬，就将丹药塞进了卓飞的怀里。 “那……那晚辈就多谢林丹师了。以后林丹师若是有什么吩咐，也只需跟晚辈说一声就行。只要是晚辈帮得上的，定会尽我绵薄之力。”卓飞不好继续推辞，只好赶紧道谢。 “若无其他事的话，你就先退下吧，让我跟李丹师单独待一会儿。”林轩抬手止住卓飞，又低声开口道。 “嗯，那晚辈就不多打扰了，林前辈自己保重。”卓飞说着，缓缓退出屋外，接着把门轻轻关好，自行离开了。 昏暗如洞窟的炼丹房里，只剩下林轩一人，看着李洪玉的遗骸，欷歔叹息。 “前辈，你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我吗？”林轩拿起了一直握在掌心的那枚玉简，沉声低语道。 说着，他便将神识探入玉简内，仔细地看去。 下一刻，一个苍老沙哑的语声，慢慢自玉简中响起。林轩听出来，那正是李洪玉的话音。 “林小子，老夫留下这个玉简，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本来以为，只要炼出了混天丹，就能让自己康复，现在看来，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如果我真的死了，记得不要将我尸体埋葬。只需用我平时炼丹的那个丹炉，把遗骸焚化，凝为一枚丹药。然后与丹炉一起，择一僻静之所，沉到古凌山后的清平江内。 我此生虽是一事无成，但也毕竟是为丹道而生，因此即便是死，也须当葬于丹炉。” 随后玉简中，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说了许多话，无非是提醒林轩修行不易，万望一切小心之类。 看完了李洪玉留下的遗言，林轩将神识从玉简中退出，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丹葬……这种埋身之法，到也挺契合李前辈的为人。生于丹道，死于丹道……”林轩喃喃自语，随即又微一屈身，毕恭毕敬地对着李洪玉的遗骸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