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可念不可说(一)
婳嬉灰飞烟灭不久以后,杨玄龄才在一次偶然中发现,小杨妗并不是人。 又过了许久,他才忆起,他的柔妗早已死于难产,而为他生下小杨妗的妖孽早已成为他一生的挚爱。 因小杨妗颊上有鳃,杨玄龄遍查古籍,才知道世上有一片无名海,深渊如亘,其下深藏海妖。 再后来,无名海一片硕大无比的礁石上多了一座石屋。 杨妗在那座石屋里渐渐长大,偶一窥探杨玄龄的记忆,杨妗才知道,她母亲的样子,以及她母亲赴死的决心。 为了表示对死去娘亲的尊重,杨妗从不肯唤杨玄龄一声“爹”。 很久以前,便是在婳嬉去后不久,杨玄龄就罹患心疾,杨妗虽心恨于他,却也是不得不顾这血浓于水的亲情,她每每为他疗愈伤疾,十年如一日,从不曾改。 每年二月七日,是杨妗的生日,亦是她母亲的忌日。而这一日,杨玄龄必然心疾发作,这一日杨妗势必回归无名海。 …… 如今,杨妗看了看她那捂着胸口,形容老迈而又痛苦不堪的父亲,也不曾多想,便将早已准备好的丹药,递到他的嘴边,喂他服下。 这世上有许多事是由不得人,譬如出身。 杨妗并不为她半妖的身份懊恼,更不会自卑,她走过的路,便是自己一点一点闯出来的,实在是傲气得很。 然而,杨玄龄今次服下药丸,心疾却不见好转。杨玄龄已是大限将至、回天乏术。 杨玄龄一双眼,雾蒙蒙、空洞洞地盯在一处,他又忆起了婳嬉临死前问他的话,她说,“你还记得我么?” 杨玄龄不觉心中一沉,千万个大石压在心上,他呼吸微促,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呻吟:“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只可惜她已听不到了,只可惜,他连她的名姓都不曾知道,他究竟是要带着这般遗憾死去么? 杨玄龄不觉两眼一阖,临死前的表情甚为绝望。 杨妗不住地扑在他的跟前,撕心裂肺地大喊,“不!”她虽心恨于他,却不要他死,他是她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不可以死啊!
不自觉地,杨妗已泪流满面。 梦灵听着门中大喊,一霎夺门而入,所见情景叫他不由得一怔——这个气息奄奄的老者,便是杨妗苦苦掩藏的秘密么?而杨妗为他哭得十分伤心……仔细瞧来,这个老者心中似有未竟的心愿,他既然是杨妗很重要的人,便为他做一桩好事罢。 梦灵作势起诀,随即一团水蓝色的烟幕从老者鼻息钻入。 杨妗不解,泪眼朦胧地看向梦灵,她的表情好似在问:你做了什么? 梦灵朝杨妗微微颔首,他的表情仿佛在回答:你要相信我。随即朝杨妗探出手去。 杨妗依依看了看杨玄龄,随即朝梦灵点点头,起身将自己的手落在他温热结实的大手上。 梦灵为杨玄龄造了一个梦,他邀杨妗一同入梦。 梦灵造的梦足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不仅可以乱人心智,甚至还可以为人解开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