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8章 卞县之争（八）
姜泰当天回到鲁城，已经日落，他并没有急着去见鲁王，反而在府里闭门谢客，独自思考了一个晚上。 宋寰的加入，让姜泰捋顺了一些思路，原本的方针大策，都被一一推翻，尤其是立根一说，更是姜泰所急需的，就如同宋寰的提醒，宋迪乃九江郡守，他有兵，也有地，他投诚鲁王，必然会得到更加恩厚的宠信，而且，姜泰与他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姜泰没有根基，唯一能让鲁王用他的最大原因，就是徐州牧姜桓，有这个爹在，姜泰才稳如泰山，虽然有兵权在手，但是军队毕竟是鲁国的军队，是他鲁王暂时交给自己掌管，日后徐州收复，姜家的命途尚且不知，而姜泰更清楚，自己的命途会更迷茫。 他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任由命运的大轮碾压自己，姜泰必须设法打破命运的大轮，唯一的办法，犹如宋寰所言，夺取豫州，建立功业。 而且，豫州是姜泰的家乡，他们颍川乃是豫州大郡，如果能够夺回豫州，姜泰也算是光宗耀祖，意气风发，犹如上古战神项羽所言，富贵当归故乡，乃衣锦还乡，姜泰也向往着能够坐镇家乡，那时，他明媒正娶苗芸，那该是多么热闹的场面。 想着想着，一夜过去了，当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管家余伯已经带着一个小丫头走进了姜泰的卧房，小丫头手里端着一个水盆，肩膀上挎着一条毛巾，非常拘谨的跟在余伯身后，走到近前时，余伯拱手叹道：“公子，您一夜没睡吗？” “最近事情太多，睡不着。”姜泰的声音有些嘶哑，还带着一丝疲惫。 “公子，您这么熬夜，可是要熬坏身子的。”余伯赶紧给身后的小丫头递个颜色，小丫头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该洗漱了。” 姜泰这才转过身，发现了跟着余伯一起进来的人，姜泰很诧异的问道：“这是？” “公子，我东进之时，路过桐乡的时候，恰巧看到有人贩卖这丫头，她也挺可怜的，没了爹娘，又被当作奴隶贩卖，我一时心软，就把她买下了，心想公子独自在鲁国打拼，一定需要有人服侍，就把她一起带来了。”余伯说着话，督促小丫头和姜泰见礼。 小丫头第一次见姜泰，又听说他是这个府里的主人，有些害怕，这会余伯让她见礼，她立刻怵生生的施一礼：“我叫小灵儿，以后是公子的丫鬟，还请公子……别赶我走。” 说道‘别赶我走’的时候，小灵儿眼里多了几滴眼泪，眼泪摇摇欲坠，看着她，姜泰苦笑着摇摇头：“你以后听余伯的话就好，我不会赶你走的。” 姜泰让她把脸盆放在桌上，退下去吧。 小灵儿不肯走，蹑手蹑脚的站在那里，嘀咕道：“余伯说了，让我服侍公子梳洗，更衣。” 看着她娇小的身子，姜泰笑问道：“你多大了。” “我……十二岁了。”小灵儿眨眨眼。 “呵呵，十二岁，就要出来为奴为婢，也挺可怜的。”姜泰触景生情，想起了雪莉，这个丫头，也同样没了爹娘，还差点被匈奴人凌辱，杀害，现在病倒在军营里，不知道病情如何了。 想到雪莉，姜泰又看了看小灵儿，军中除了苗芯，也没有别人了，而苗芯这丫头，从小娇生惯养，任性妄为，虽然肯照顾雪莉，却不同小灵儿，让小灵儿去军营照顾雪莉，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如此想，姜泰扶起小灵儿，嘱咐道：“你下去吧，我真的不用你服侍，不过，我过一阵，给你找个jiejie，你和她相依为伴，可好？” “愿意听从公子安排。”小灵儿腼腆的笑了笑。 外面，已经有士兵等候了，左莒，紫冉身穿墨绿色官袍，早早的就赶来姜泰的卧房，见姜泰刚刚梳洗完毕，牛山手捧一套紫色官袍给他套上，紫冉啧啧笑道：“侯爷，您这打扮，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你的意思，我长得太脱俗，是吗？”姜泰一边套衣服，一笑问道。 “我可没说您脱俗，只是觉得，您套上这身衣服，可比您穿军甲的时候好看多了，至少，那身杀气少了许多。”紫冉嘿嘿笑着。 满军营里，就紫冉敢和姜泰这么说话，姜泰也不介意，顺口回了句：“少了杀气，我就要被别人杀掉了，这世界的生存法则，强者苟活，弱者被食，一着不慎，万劫不复啊。” 姜泰这句话像是对紫冉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他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能优柔寡断，一切，都要雷厉风行，只有这样，才能继续傲立在天地之间。 正当姜泰感慨的时候，小灵儿捧着剑走了进来：“公子，您的剑擦好了。” 紫冉顺着声音扭头看去，这一眼，紫冉整个人都愣住了，好一会，才舔着脸凑过去，笑问道：“呀！这丫头是谁啊？” 紫冉一边询问，一边上下打量小灵儿，小灵儿被看的不自在，脸一红，把剑放在桌上，转身也要走，紫冉却拉住了她：“唉唉唉！别走啊。” “我叫小灵儿。”小灵儿甜甜一笑，挣开了紫冉，快步出去了。 姜泰这时刚好套上官袍，见紫冉这副样子，心中不觉好笑，莫不是紫冉看上这小丫头了？ 想想紫冉的年纪，和这小丫头倒是般配，如果郎有情妾有意，姜泰不妨做这个月老，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姜泰干咳一声，把紫冉从愣怔中拉了回来，紫冉这才笑道：“时间不早了，侯爷，咱们出发吧。” 姜泰一听出发，不由倒吸口凉气，这一去，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出发。” …… 鲁王宫里，鲁国官员早已经恭候在大殿前的广场上，约有十多人，因为鲁国还很弱小，所以，官员并不多，在诸多封国中，并没有什么优势，但是鲁王是老皇帝的儿子，所以，鲁国在名义上，却占尽了优势，天下汹汹，很多藩镇，还要仰仗着鲁王，才能名正言顺。 只是眼下的形势，鲁王的势力紧紧是冰山一角，还达不到聚拢天下豪杰的能力，所以，投奔鲁王的，除了鲁国尉姜泰以外，就是九江郡郡守宋杰了。 宋杰在得到鲁王的命令后，立刻集结军队，从蕲县北上，准备过境梁国，绕道鲁地，毕竟豫州军还屯扎在X县如果得知九江郡北上的消息，必然不会坐以待毙，任由九江军过境。 因为要绕道而行，九江军入境的时间会推迟十天左右，即便如此，九江军北上的消息，已经传遍鲁国每一寸土地，满朝官员，有的忧虑，有的兴奋，各有各的想法。 而且，今天又是个特别的日子，传闻，鲁国尉姜泰已经返回了鲁城，今天会一同上朝，所以，很多人妄自推断，卞城一战，可能要就此结束，虽然卞城没有收复，但是能暂停战争，对于很多人而言，未必是件坏事。 尤其是鲁国相萧圣，一场战争所耗费的资金，粮草，武备，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每打一场仗，就等于喝****萧圣一次血，长此下去，即便收复四方，鲁国也会因为不堪重负，而内忧外患。 早早的，众官员就赶到了鲁王宫，等候早朝，不知等了多久，早朝的钟声还没有敲响，一身紫色官袍的姜泰已经走进了广场，与众人抱拳寒暄：“众位同僚，我姜泰这里，有理了。” 与众人抱拳见礼，姜泰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萧圣，他又转身向着萧圣走去：“萧相，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呵呵，现在是姜候了，我应该恭贺你啊。” “是鲁王殿下赏识而已，我姜泰无功鲁国，不敢僭越封侯之位，一会会向鲁王殿下请辞的。”姜泰假意哀叹一声。 萧圣明知他是做作，却不好戳穿，只苦笑着摇摇头：“唉……姜候远在卞城，不知鲁国现在的难处，真是苦不堪言啊。” “哦？萧相何出此言？” “鲁国因为连年征战，已经十室九空，如今浩大的军需补给已经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我这个做相国的，忧虑啊。”萧圣慨叹一句。 姜泰刚刚和萧圣见面，他就诉苦，姜泰有些茫然的笑了笑，一会见了鲁王，鲁王不会也这般诉苦吧？就在姜泰想宽慰萧圣几句的时候，上朝的钟声渐渐敲响了，众官员匆匆站好队伍，萧圣也不便再和姜泰叙谈，只抱拳笑了笑：“上朝了，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 姜泰也抱拳回一礼：“萧相客气了。” 萧圣走到了队伍最前方，姜泰与他并肩而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鲁王宫前殿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队手持长戟的士兵走出大殿，在门口两侧伫立，与此同时，一名身穿银甲的执戟郎走出大殿，目光阴冷的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而后大声呼喊：“鲁王殿下有令，上朝！” “上朝！”所有持戟的士兵纷纷响应，呐喊。 十多名官员紧跟着萧圣和姜泰后面，向台阶上方走去，走上台阶，进入大殿，殿内，还有近三十多名持戟士兵站岗，这是以往都没有的，一股肃杀之气萦绕大殿，今天的气氛，似乎和往常并不一样，有些官员，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姜泰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是他不能露怯，大摇大摆，强压心中的恐惧走上台阶，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与萧圣一左一右，刚刚坐好，偏殿方向，鲁王身穿麒麟袍，大步走了出来，姜泰和萧圣又一次恭恭敬敬的站好，迎接鲁王。 鲁王走上台阶，坐到自己的王椅上，这才喝道：“都不必客气，入座吧。” 萧圣和姜泰恭敬的施一礼，各自入座了，台阶下，十多名官员已经分列两旁，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其中，还有姜泰带来的紫冉和左莒，二人站在队伍最后面，此时被分到了距离殿门最近的角落里，看着大殿里围绕的持戟武士，鲁王脸上的阴鸷之气，紫冉忽然心中一凛，姜泰今天，看来要走一遭鬼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