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怜惜

    聊了一会剑术的事情，我们两人对北方剑圣留下的话毫无头绪，便也不再纠缠，聊了一些其他的。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躺在凉月的床铺上，懒洋洋不想动了。

    对于凉月这个人，我有太多的不明了，不清楚。

    凉月的过去，乃至为何看重那把断剑，甚至就连她拼命赚取佣金的原因我都不知道。

    但是，如此又如何。

    凉月真实的存在我的身边，她用手中的剑，无数次替我挡下了致命的危机。

    凉月见到我躺下，反而探出身子，将床头附近魔法灯的开关关了上去。

    房间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估摸着时间已经快要到半夜，眼睛还未适应黑夜，什么都看不清楚。

    背后传来一阵响动，床铺摇晃了一下。想来是凉月也躺在了上面。

    后背传来一股温热，一双细滑的双手从我的腋下穿过。两只手掌，在我的胸前轻轻扣在一起。将我圈在了怀抱中。

    凉月的下巴抵在我的脑袋上，她胸前的雪峰压在我的后背，突兀的触感，让我的脸色微微发红。

    幸好房中的灯光已经熄灭，凉月也看不到我的脸色。

    淡淡的清香交织在一起。

    “凉月。”我叫了一声，心中对她的疑问，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势不可挡。

    凉月就像裹着浓雾的秘密，我看不清她，却想一点点了解她，一点点拨开她身边的浓雾。即使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乃至心血，我都愿意。

    “你的弟弟也是一名剑客吗？”

    “嗯。”凉月的下巴微微抬起，然后又点在我的脑袋上，我知道她是在点头。

    凉月继续说道：“他是一名很强很强，真正的剑客。”

    “比凉月还要强吗？”

    凉月迟疑了片刻，才道：“比我还要强，总是他在守护着我，他永远比我坚强。”

    语气中淡淡的哀伤轻轻漂浮。

    我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是凉月却先我一步开口。

    “在伊莉雅身边，总是不由自主就放松了心情。”凉月的口气中有着一股温柔。

    我不好意思的一笑，凉月又补充道：“就连心防也放松了。”

    我脸上的笑容固定住。

    凉月侧过脑袋，她的脸颊轻轻贴着我的脸，一头三千金丝落在我的脸上，脖颈，肩膀，和我的黑色长发混杂在一起。

    凉月的脸颊在我的脸上轻轻滑动了一下，她的口气非常非常轻，道：“我知道，我明白，而且，我不讨厌。”

    凉月的动作彷佛jiejie在温柔地疼惜弟妹，她的一番话，让我放下了心来。

    探取，询问，能够不被讨厌。是不是默许呢？

    于是，我斟酌着用词，轻声问道：“你要强大到响彻罗兰的约定就是与弟弟定下的吗？”

    黑暗中，凉月轻轻应道：“嗯。”

    我彷佛能够看到凉月落寞的背影，寂寞的神情。

    甚至微颤的睫毛。

    我没有再问，可是心中已经知晓了那名少年剑客的结局，能够让凉月每次提到他，就露出淡淡忧伤。

    原因，还用询问吗？

    “伊莉雅呢？你想要变强的理由是什么？”凉月轻声问道。

    我？想要变强的理由？

    确认心中的心情，我缓缓开口道：“我希望有一个，大家都能安然午睡，可以任意欢笑的国度。”

    不会再有人牺牲，不会再有人死亡，不会再有人哭泣。

    挚友不会突然消失，亲人不会横尸眼前，不必再练习杀人技巧。

    所有的人都不用再哭泣。

    凉月发出轻柔的笑声，道：“真是像你的答案呢。伊莉雅一直都这么温柔。”

    我语竭，面对凉月的赞叹，什么都说不出来。

    温柔吗？我在心中摇了摇头，我只是自私的追寻一个大家都能欢笑的世界。

    并不是温柔。

    我只是想要满足我自身的愿望。

    所以才在努力，绝不是温柔。

    我，一点也不温柔。

    “在我看来，伊莉雅就像是meimei一样的人物。”

    凉月的语句彷佛从天外飘来，让我素乱的思绪更加飘忽。

    “温柔，善解人意，却又笨手笨脚，需要人的照顾。”

    “……”

    “我很愿意为这样的你拔剑，很愿意为这样的你挺身而出。”

    “……”

    “我很想要守护这样的你。”

    “凉月是个很温柔的人……”

    “不是的。”凉月的手在我的发髻轻轻拂过，“我并不温柔，一点也不。”

    一时之间，我有些愕然。

    到底哪里不温柔呢？

    守护别人，为人拔剑，细心照顾，哪一点不是温柔呢？

    如果这都不是温柔，那什么才算是温柔？

    “我只是一直在模仿那个坚强的背影。我只是将自己当做了他，将你当做了当时的我。”

    “我照顾的，我拔剑的，守护的只是我心中自顾自的愿望罢了。”

    “我只是想要挽回，追忆，乃至怀念，当初的生活。”

    “我，一点也不温柔。”

    我张了张口，轻声道：“可是，你照顾了我呀。”

    “可是，你为我拔剑了呀。”

    “可是，你守护住我了呀。”

    “这就是温柔。”

    背后久久没有传来应答声，我缓缓转过头，才发现凉月已经睡着了。

    她的眼角带着一滴泪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

    回想起之前所说的，我突然笑了起来。

    我对着已经睡着的凉月说道：“你很温柔，而我，可能也是温柔的。”

    因为，我们去做了呀。不论是因为什么作为出发点。

    我盯着凉月眼角的一滴泪水，我想，我明白心中对凉月的怜惜，到底为何了。

    这名，看似坚强，永远不知道疲倦的剑客，其实已经满目疮痍。

    她早就累的无法继续前进了，她甚至能够为了追忆，而殊死战斗。

    之所以豁出性命为雇主出生入死，原因也呼之欲出。

    或许，凉月就是想在某处的战场，终结自己的一生吧。

    那样，就不用再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继续前进。那样，就不用活在回忆，乃至懊悔，承诺之中。

    我轻轻拂去凉月眼角的泪水。

    怜惜地为她盖上了被子。

    退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