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无可奈何
秦柔微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她们不过是使小孩子性子,你又何必气成这个样子” 弦儿恨恨地看向那吵杂声的方向,心中恨不得将那些项重华新纳的姬妾一个个全掐断了脖子,扔进池塘里面喂鱼。 弦儿走到了秦柔面前,跺脚道:“奴婢何止是气,简直是恨奴婢说一句不要脑袋的话,陛下他,他对您实在是太太薄情了想当年您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时候,那些他现在宠爱得要死的小贱人们还不知在哪里玩儿泥巴呢陛下他的旧相好息雅快要死了,他没脸去请丞相,便来找您。而您二话不说就去了祁国,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可陛下又是如何回报您的两年多来,他几乎都不曾踏进凤藻宫,过节也只是差几个没名没份的太监宫女,送几样寒酸的赐品。这里虽是王后的行宫,可与冷宫有什么区别” 秦柔睁开美丽而隐隐蕴着忧愁的双眸,惘然地望着面前的神龛,道:“秦非已经不是雍国的丞相了。他现在是雍国人人唾弃的叛徒,是背信弃义的贼子。按照雍国律法,叛国罪应当株连九族。我是秦非唯一的亲meimei,本来是要被枭兽的。陛下没有杀我,已经是莫大的恩泽。更何况,陛下还没有废后,更是对秦非府里的人照顾有加。我们应该感恩,而不是抱怨。” 弦儿却毫不领情,冷冷地道:“他那还不是想让天下人都赞他宽厚仁义秦先生叛国虽有罪,但也是情有可原的。若非陛下保护不利,害得他唯一的一对儿女被祁人掳作人质,他又怎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秦柔紧紧咬着嘴唇,垂下了双目。 弦儿不依不饶,接着道:“这些也就算了。您虽是秦先生的亲妹,但从来不过问政事。秦先生出了问题,凭什么连您也要受此牵连纵观古今,有哪个君王撇下自己临盆的王后不管不问,又有哪个公主王子从出生到满岁,连见都未曾见过父亲,甚至到了两岁连个赐名都没有的” 秦柔霍然站起,高声地道:“够了” 弦儿吓了一跳,虽不再说话,但还是满脸的愤怒。 秦柔颤抖着双手,取了三根香插在香炉里,重新点燃。复又跪下时,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淡然。 秦柔悠悠地道:“后宫的恩宠,往往牵扯着朝廷的权势,眼下祁国大肆入侵,雍国南面大量城池沦陷。陛下若不靠着那些女子拉拢她们的家族,使得朝廷上下一心对外,雍国早晚会被祁国吞并。而造成这一切的祸源,恰恰就是秦非。陛下若再对我恩宠有加,又如何向在战争中丧失了亲人的子民交代” 弦儿想起秦柔所受到的委屈和不公平,不禁潸然落泪,恨恨地道:“为什么他们男人的那些事情,偏偏要扯到女人” 秦柔望着刚刚燃起的香,也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低声地道:“因为我们不是权势的主宰者。不过纵然是男子,又岂非只是被权势利益cao纵的可怜人即使手握千军万马,即使掌控万里江山,为了权势,还是得不断地去选择,不断地去放弃,不断地去妥协。” 秦柔缓缓摇了摇头,目中隐现出悲悯与痛苦之色,黯然地道:“大家都只是被心中所欲支配罢了。爱上了佳人,就被情爱所主宰。爱上了江山,就成了权势的奴隶。芸芸众生,又有几个是自由的我既然当初选择成为他的奴隶,又岂能怪他人” 弦儿叹息道:“在世为人真是太难了。” 秦柔道:“若能放下一切,就不会有痛苦。可也只有身为人,才有可能选择。” 弦儿道:“您天天在神龛前跪拜,莫非就是想要放下一切” 秦柔睁开双目,缓缓道:“不错。我的确是想要放下一切。求个简单痛快。只是,我依然放不下。” 暮色四合,转眼已经入夜。照看公主的宫人们强打精神,好不容易送走了秦柔。她们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放下罗帐,并点燃安眠的沉香,接着各自睡在了公主的摇篮周遭的榻上。 雨意渐收,淋漓的雨声慢慢停止,只余下房檐的滴水声和银铃的轻响。 宫人们的鼾声也渐渐响起,丝毫没有留意自窗外掠过的黑影。 房门,被缓缓推开一线。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迅速闪入房间,又将门轻轻掩上。他施展身形,如旋风般自看守宫人的榻边一一掠过,手指快速将其睡xue点死,最后停留在了小公主的摇篮边,静静地注视着她小巧而美丽的面容。 他深深吸了口气,向她伸出了颤抖的手指,缓缓地抚摸着她柔嫩的肌肤。 熟睡的小公主被他的动作所惊,睁开一双宝石般的菱形的大眼睛,一目不瞬地瞪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 男子惊得退后了一步,见小公主只是看着自己,却不哭闹,心中渐渐安了几分。他深深吸进一口气,继续伸出宽厚的手掌,试探地触向她的脸。 屋外没有月光,只是在离摇篮半丈外放了一颗夜明珠,但他还是将她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她生了一双在女子里极为少见的虎目,眉毛也比一般女子浓黑,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鼻子高挺,鼻头却略圆,颇似祖母息缕依。而她的下巴和嘴唇却尽得了母亲秦柔的温婉和柔和。即使只有两岁大,已经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男子越看小公主越爱,终于忍不住伸出双手,想要将她从摇篮里抱出,不成想,小公主竟然挥动着小胳膊,踢着小腿,开始反抗,最后居然放声地大哭起来。 屋外响起了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接着便有火光亮起,直直地奔向小公主的育婴房。男子措手不及,只得将公主重新放回摇篮,自己躲在了屏风后面。 秦柔推开房门,直直奔到了摇篮边,抱起女儿,低声安慰。小公主听出了母亲的声音,立即止住了哭声,一面甜甜地叫着,一面伸手够母亲的头发。 秦柔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向屏风处一扫,心中已经了然。她转身走到屏风前,一面轻轻摇着女儿,一面柔声道:“乖思儿,好思儿。你是不是梦见一个身材高高的叔叔来看你了不要害怕,他不是坏人,他是你的爹爹啊” 躲在屏风后的项重华心中一暖,暗自道:“原来我的女儿叫做思儿。” 秦柔接着道:“你也一定很想爹爹对不对其实爹爹他很爱你,但他不只是思儿一个人的爹爹,还是我们雍国的主君。他要做太多的事情,心里有太多的无奈。可娘亲相信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光明正大地来看思儿的。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你说好不好” 思儿没有发声,只是眨着一双大眼睛,似乎是在回应母亲。项重华背靠在屏风上,双目已经湿润。 秦柔轻轻吻着女儿,眼泪顺着她娇嫩的面庞,打湿了襁褓,道:“无论你爹爹现在如何对我们母子,我们都绝对不能恨他。认识了你爹爹这么久,娘相信他绝不是负心薄性之人。朝廷上有太多的利益纷争需要他平衡,而朝廷外则又有数以万计的子民仰仗他保护。他心里很苦,很孤单,却一个字都不能跟别人说。如果我们母女都不相信他,他该会多么伤心” 项重华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眼泪和血一起流进了嘴里,又苦又咸。 秦柔含笑道:“所以若是爹爹在梦中来看你的话,你千万不要哭闹。他只是想来看看你,抱抱你。” 她将女儿放回摇篮,站在原地,似是自语道:“思儿不喜欢别人抱,别人若想抱她,得先用小玩意儿哄得她笑了才行。”言毕出了屋子,将房门掩住。 项重华从屏风后出来,走到女儿身边,取下手里的戒指在她面前晃了一晃。她果然伸手将戒指紧紧抓住,格格笑得不停。 项重华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抱起,看了又看,亲了又亲,才放回摇篮,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凤藻宫。是夜,他没有再去新纳的宠姬的宫里,而是独自一人悄悄站在离凤藻宫不远的一座小阁上,遥望着秦柔的寝宫,直到快天明才换装上朝。 众人见项重华神情倦怠,料知他定是遇到了烦心事,谁也不敢多言。 项重华有气无力地抓过几本奏折,看过几眼后,便随手一扔,懒懒地道:“近日的洪灾怎样了” 赵毅上前行礼,完毕后答道:“翼地大雨已经停止,房屋农田受损严重,所幸死伤不多。现在最发愁的是,如何安顿灾民。祁国对我国大举侵犯,多数的物资都被安排在了南方的前线上,实在是无力赈灾。” 项重华愤愤地看了众多朝臣一眼,不满地问道:“那韩无欲当年留下的家底呢别跟寡人说,钱都被你们败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