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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市井闲言

    接下来的十余天内,欧天启便没有再讲过一句话。薛楚涵等人端食物来便吃,四人另外备了一匹马给他独骑,刘裕指向哪个方向他便跟着走,也不发问。

    薛楚涵本有些担忧,正欲开口问,却被轻尘阻止。

    轻尘道:“由着他去吧,这事错杂纷乱,何人都分辨不出谁是谁非,又或许对错于他而言也已经不再重要了,二十年来他都没有静下心来好好想过,让他自己想通了便好。”

    薛楚涵听着觉得有理,于是作罢。

    有时候去到繁华的市集,轻尘亲自替欧天启备置了深颜色的宽大衣袍和头笠围幔,遮盖住他破损的容貌和断臂,大街上熙熙攘攘,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欧天启这样穿着,倒也不显得突兀。

    这日他们通过城防,便进入了会稽郡境内。

    会稽郡属于整个晋朝商贸制造行业发展得最为昌盛的几个郡之一,此时虽是寒冬凛冽,大街上车水马龙,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游人处处,十分热闹。

    走至城门前,瞧见一列官差齐步走来,往墙上贴了一张扎眼的大红榜,路人纷纷停驻围观,议论纷纷。

    高才进挤进人群里瞧了一眼,出来道:“是北府军征兵的公告。”

    薛楚涵听后若有所思。

    离余姚县仍有两日的路程,五人在一家客栈处歇脚,用完午膳再继续赶路。

    薛楚涵唤来小二点了几个小菜,又热了一壶酒让众人喝下发散点热气来驱寒。

    欧天启木然端杯饮下,神情不见波动。

    高才进埋头大嚼,对他的呆愣已经习以为常。

    正午时分正是用餐的高峰期,客栈大堂的饮食区门庭若市,人来人往,颇为嘈杂。

    五人闷声吃着酒菜,斜上方的一桌食客共有三人,皆是布衣打扮。一人毛发胡茬密集,看起来十分粗狂,他口里大嚼着下酒菜,一边大声朝旁边两人嚷嚷道:

    “你俩可听说了这些时日江湖最为热闹的传闻?”

    坐在他旁边的一名男子身着皂袍,仰面喝下一碗酒,道:

    “可是剑圣之子杀掉残魔仇归之事?”

    还有一人头缚冠巾,嘴里吃着食物,含糊道:

    “杀了仇归?我听到的是说废了仇归的武功,叫他以后不得再来害人。”

    满面胡茬的人奇怪道:“怎的我听人说是剑圣之子废了仇归双腿,将他百般折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说完他又不拘小节道:

    “不论如何,剑圣之子打败了恶贯满盈的残魔仇归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头缚冠巾的男子恨声道:“仇归作恶多端,也终于有这么一日!果然虎父无犬子,听说这后生年纪才二十出头,便这般有能耐,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高才进偷偷瞥了对这些话充耳不闻的仇归,又瞧瞧薛楚涵。

    连薛楚涵听了也觉得十分尴尬。

    欧天启停下筷箸,淡淡道:“他们说的没错,你的确杀了残魔仇归,因为……如今我是欧天启,仇归早已死在一个叫做姚年村的地方。”

    轻尘听罢便知他已经放下,不由得朝薛楚涵笑笑。

    薛楚涵这样听着也觉得放宽心许多。

    仇归不再言语,继续吃食。

    那三人仍在不住口地大声议论,不外乎是夸赞薛楚涵如何英明神武手刃仇归,像集市里的评书人一般夸张不实,直把薛楚涵说得如同神话中口能吐剑脚底生风的人物。

    轻尘和高才进刘裕三人听得十分开怀,倒是把薛楚涵羞得满脸通红。

    这时一个声音冷嘲热讽道:

    “无知的市井小人。”

    四人回头去望,原来是另一桌两名佩剑的武林中人也听到了那三名百姓的谈话,见他们如此推崇薛楚涵,便忍不住哂笑道:

    “即便薛楚涵那厮如何了得,但他与邪教妖女同流合污就是不争的事实,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连家族声名都不管不顾,这种人便是武功再高强又怎的?日后跟随着那妖女不断受其蛊惑,难免不会成为另一个残魔仇归。”

    另一人言语没他那般刻薄,却也还是叹道:“他贵为剑圣之子本是极大的荣耀,依照他的武功造诣前途无量,也该在武林中大有作为,实在可惜了……”

    第一个人仍是不依不饶,不屑道:“什么武功造诣,怕也只是仇归得知他是薛原之子便吓破了胆不敢与之计较,平白沾了剑圣的光彩声望罢了。”

    那人尖酸刻薄地针对着薛楚涵,而薛楚涵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反倒是担心起轻尘的感受来。

    人流频繁的地方最是流言蜚语、各种小道传闻传播之处。这些话有真有假,有赞美亦有诋毁,不过是说话者依照着自己心中的喜恶来评论一个人如何如何。

    连在场亲眼目睹的都未必就是真相,何况道听旁说来的呢?都说人言可畏,若谁把风言风语听进去了,也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添堵而已。

    他不介意,却总怕轻尘又是一副她连累了他的委屈模样,当初做出选择时候他便早想过有这样流言蜚语满天的时候,每人总是需要为自个儿的选择付出相应代价的。

    他很明白这点,所以于他而言,他选择了最想要得到的东西,若是需要因此割舍另外的一些,他甘之若饴。

    他朝轻尘道:“你别听他们胡说。”

    轻尘扬起头来,脸上灿若桃花,却是真的没有介怀的神色。

    她道:“我都懂,连你这个当事人都不介意,我更不会在意他们说什么,由始至终,我只听到了他俩夸我有能耐,连大名鼎鼎的剑圣之子薛楚涵都能被我蛊惑,是在夸我呢。”

    刘裕和高才进这般听了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连薛楚涵听得她这样大言不惭的言辞,也是忍俊不禁。

    欧天启不说话,右掌搁在桌上,捏起一道指风射向两人说话的木桌。

    “啪啦”一声,那说话得理不饶人的武林中人面前的酒杯当场被震碎。

    “谁!”

    那人惊骇万分,从椅子上跳起来拔剑出鞘,朝四周喝道。

    无端被偷袭,加之出手的人武功必然在他之上,又怎能够不让他惊恐?

    惊得四周人人疑惑地朝他望去,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欧天启若无其事地伸出仅剩的右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轻尘嘻嘻低声笑道:“欧前辈好身手,这回可要吓坏那竖子去。”

    欧天启道:“我们走罢。”

    七日后五人来到余姚县龙泉山脚下。山路狭窄险峻,马车宽阔难以行走,若是不懂武功的人上山下山来回一趟十分费力。薛楚涵便让刘裕和高才进在山脚下歇一歇脚,他和轻尘送欧天启上山。

    山路回旋蜿蜒,走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攀到山头。只见一座规模颇大的寺庙依山而建,白墙青瓦,檐角微扬翘起,一条幽静小道半隐半露在葱郁的松竹翠柏之间。

    顺着幽径朝前走去,便是龙泉寺正殿,牌匾上有雄厚有力,字迹苍劲的三个大字“龙泉寺”。

    龙泉寺面宽五间,进深四间。正门挂着一幅对联,右联写着“苦海无边红尘一梦”,左联是“回头是岸万物成空”,横幅“渡红尘中人”。一口大钟吊在正殿旁,刻着“佛法无量”。

    欧天启呆呆地盯着那副对联,一时挪不开脚步。

    寺内有扫地僧在清扫落雪,恰逢上晚课的时间,那口大钟被敲响,发出“珰,珰,珰”三声。钟声洪亮悠长,绕梁不散,仿佛有洗涤内心尘埃,宁静心神之感。

    一群粗布麻衣僧人鱼贯而出,往“无量殿”走去,人人步伐稳当,不焦躁,不急促地从三人身前走过。

    却没有一个人扭头去打量这三个红尘来客,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一般。

    薛楚涵上前一步,朝那位扫地僧拜道:“大师有礼,末学薛楚涵,特地前来拜见灵空大师,请问灵空大师何在?”

    那僧人面容和善地抬起头来,道:

    “灵空方丈已料到你们会来,现于地藏台等候着,施主请跟老衲来吧。”

    轻尘低声道:“你们两人去即可,我身份特殊,不便随你们进去。”

    薛楚涵想了想,点头道:“那你便在外头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