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携手与共
靖安大侠倏然站起,怒发冲冠脸红发涨,大骂道:“如此卑鄙的黄口小儿竟敢觊觎我朝的天子之位,老夫第一个就饶不了他们!” “靖安大侠请勿动怒,此事事关重大,须得从长计议。”许之擎耐心劝道,靖安大侠又过片刻方消了火气,无言坐下了。 “天师道亦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门派,一山不能容二虎,缥雾迷楼佯装向天师道俯首称臣的原因是什么呢?”群雄中有人发问。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皆急着发表自己的看法。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灵空大师与他们夺取天下的关联是什么,为何他们要生擒灵空大师。”见他们开始跑题,轻尘不由得清冷地反问一句,引得众人面面相觑,霎时静了下来。 群雄中有一人细声说着什么,人人循声望去。 许之擎见那人,温言道:“寒先生可是知道些什么?请出来说与大家听吧?” 那人瘦骨嶙峋,一身袍子像挂着架子上似的,但他虽瘦弱,但骨干挺直一身正气,颇有仙风道骨之感。 他越众而出,朝四周的人怡然拜道:“鄙人寒良羽,乃山野游民也,年少时也曾识过几个字,不日前投靠青联帮帮主门下,备受关照。这回虽遭jian佞所害中毒,亦有诸位英雄好汉替我等武功低下之人运功驱毒,连夜奋战击退黑衣人,鄙人这才捡回一条小命,实在感激诸位相助。” “锄强扶弱乃是武林中人之天职,先生不必客气。老夫见寒先生方才欲言又止,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武林之事鄙人不太懂得,但方才这位轻尘姑娘提起,鄙人正好记起多年前流浪山野之时看过一部古籍,上头有记载弦月玉玦开启的内容。那时第一片玉玦仍未出世,天下人皆认为此传说不过是无稽之谈,于是鄙人亦没有留意,潦草翻过就作罢了,只隐隐约约记得,古籍中有提及到龙泉山的字眼。” “龙泉山?”靖安大侠道:“灵空大师便是在龙泉寺中静修的。” 许之擎应道:“若是这样就说得通了,他们果然是为了玉玦而来!” “那么灵空大师落在他们手里,怕是……凶多吉少……”靖安大侠弟子杨天问惶恐道。 “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救回灵空大师!”薛楚涵一手抚剑,凛然而起。 “贤侄,老夫与你同去!切不可让这帮无耻之徒得知弦月玉玦的秘密,否则必定引起天下大乱。” 靖安大侠越众而出,义愤填膺道。 “不,”薛楚涵拦住他:“靖安大侠您余毒未清又再度负伤,况且,黑衣人余党极有可能随时卷土重来,我们需要人留下了主持大局,您与许帮主就留下。” “那我和你去!”钟灏急声道。 薛楚涵沉下脸来苛责道:“你重伤在身,伤口还在淌血,能让你去吗?” “老子管不了那么多,难道你就没受伤?黑衣人穷凶极恶,下手狠辣,极有可能有去无回。一世人两兄弟,我怎么可能让你孤身入虎xue!”钟灏大声反问,挣扎着踉跄起身,但虚弱得摇晃,站立不稳。 那边仍是争执不下,其余众人皆黯然听着,议论奋然。 轻尘清零零的声音插入道: “我和你去!” 蒿荇熊不休等人闻言大惊:“授主,此事万万不可!” 许之擎见此亦来劝道:“轻尘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是我们武林内部之事,你大可不必为我们以身犯险。” 轻尘淡淡道:“我心意已决,不必再劝。不论先前我圣盟与名门正派有何恩怨,也不说日后我们是否还继续针锋相对,但如今既然我们结盟共同御敌,就不该再分彼此。盟友有难,我们圣盟绝不会坐视不理。” 许之擎等人具是无言,均想象不到轻尘这般义气,这时只听得章含笑娇滴滴的声音嘲笑道:“哼,惺惺作态的小人。难道想用这丁点假仁假义的施舍,就想将从前的恶行一笔勾销吗?休想!” 这话说得实在不得体,越发显得这人骄纵蛮横,连靖安大侠一向宽厚,都不由得皱了皱眉。 袁三清闻言大怒,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诋毁我们授主?” 说着就要拔刀向前。 轻尘伸手拦住他,巧笑倩兮道:“从前曾听闻川溪帮大小姐含笑姑娘温文贤淑,却不想啊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如此聒噪,可是让我好生失望。” “呸!你……你这个口不择言的妖女,我……”章含笑气急,越是生气越是说不出话来,又羞又恼,白白让其余人等看了笑话。 “够了,不要胡闹。”薛楚涵沉声喝道:“谁都不许去!” 章含笑瞧他当真是生了气,不由得瘪嘴退下了。 “我要去。”轻尘波光粼粼的眼眸望着他,倔强地坚持。 薛楚涵无奈,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黑衣人的武功造诣大家已经有目共睹,绝非儿戏。此行异常艰险,很有可能……你,不怕死吗?” 轻尘微微一笑,坦诚道:“有时候怕,有时候不怕。” 薛楚涵目光晦暗不明:“那现在你……” “若你不怕,我就不怕。”轻尘的声音竟是难得的轻松,全无平日发号施令的凝重感。 薛楚涵愣住,望向她。 两人半空中胶着的视线,伴随着山风呼呼吹过的哀鸣声,让在场的人皆生出缠绵悱恻的悲壮之感,半晌作声不得。 薛楚涵xiele气,终于愿意让步。 他隔着人群朝她遥遥伸出手来,温言道:“好,我们一同去。” 语气说得倒像是与心仪的女子在上巳节去赏一趟漫山的桃花,而非赴一场生死之约。 轻尘在蒿荇等人难以置信的打量中展颜嫣然一笑,一步一步越过人群,走向他,伸出手。 两手在半空相握。 四月十廿日,西南宅院幸存下来其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将难以忘怀这一场景。 站在断崖边上静然相视而笑的,如谪仙一般的两人,映衬着身后殷红如血的残阳。 周遭死寂的绝望弥漫开来。 凡是与黑衣人交过手,或者目睹他们行事的人,无不深知他们的嗜血与残暴。 他们现在这三十余人的幸存,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加上灵空大师无私献身等各种优势之下,万中之一的侥幸。而他们单枪匹马的两人,如何能抵挡山腰上数以百计的黑衣人救出灵空大师呢?不过是以卵击石,如同自尽一般的负隅顽抗罢了。
许之擎也颇为动容,打破沉默道:“后生可畏,你们二人舍生取义的精神实在让人钦佩,既然你们有这打算老夫也不好拦你们。但老夫仍不得不劝一句,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人人皆是筋疲力尽,后继无力,此种状态下深入敌阵等同于自寻死路,你们务必休养一夜,养精蓄锐再去。” 见他这么说,两人只好答应下来。 凑合着用过晚膳后夜幕已经降临,运功良久气血恢复顺畅,受的内伤正在慢慢痊愈。 因圣盟等人不喜与武林正派待在一处,便独独辟了一个房间来养伤。 嫱妫派一弟子轻声与轻尘耳语道:“师姐,若让师傅知道我们私自和正道联合抗敌,她定会大发雷霆的。” “放心,我圣门做事只求达到目的,至于通过何人用何手段完成,都不应该拘泥于旧法。”轻尘这般解释道。 “可是即便如此师姐你何必亲自以身涉险……” 轻尘摆摆手,阻止她继续往下说:“此事我自有分寸……” 说着起身走出了厢房。 瞭望塔上仍熊熊点燃着求救的火炬,橘红的火光闪烁跳跃,像要将那清冷的月光融化掉似的。 夜风凉凉地拂过发梢,细软纤长的发丝随风飘扬而起。 身后一人走近,却是薛楚涵。“西南宅院后门外有一处泉眼,我们去那边罢?” “伤口…还疼吗?”她问道。 “……你指的是刺在我身上的伤口,还是心上的?”他微笑着反问。 轻尘回过头来打量他面容,低低地叹息:“你成心要让我为难是不是?” 那叹息太软,饱含着对他的无可奈何,竟像一声撒娇似的嗔怪。 薛楚涵心潮涌动:“觉得难为的,又何止是你呢?我知道你会恼我那日不分是非黑白就错怪你,当时我误以为你利用我的信任来杀人,一时气急,才会说那些伤人的话。” “罢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轻尘垂下头来。 “我知道你并非他们口中说的那般。你愿意花力气去说服他们来与正派合作,我便知道你依然是我初见你时善良的模样。” 轻尘听了扑哧一声笑了:“甜言蜜语我听得多了,却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善良的。” 她回过头来,望向他的神色复杂又冷清:“可是你错了,我并非什么好人,我只对你善良而已。” “为何?”薛楚涵凝声问道:“可不要再说是因为我救过你的缘故,我不爱听那个。” “因为,在轻尘心目中你是这世上很重要的人。” 轻尘歪着头,声音细细道。 “有多重要?”薛楚涵一改平日从容温和之态,紧紧追问道。 怎的他和合欢一般总爱刨根问底儿? 轻尘有些恼怒了,却仍老老实实回答:“比我自个儿还要重要。” 这是她首次如此坦白地表露自己的内心。 薛楚涵喜不自胜,只觉得先前淤积的心事一扫而空,欢喜笑道:“我待你,亦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