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天人旧事在线阅读 - 第二十八章 梦境

第二十八章 梦境

    因深听他等如此说,心登时凉了半截,暗想,这许多人打来,不把我打死,也累死了,不如舍了性命,保因浅一条活路,就收了剑,说道:“各位师父,不必试了,我实说,确是心有贪念,偷习了各家功法。你们尽可杀我,一抵偷拳之罪,二偿曲英之命,却望我死之后,放我弟弟因浅一条活路,由他下山去吧。”各家师父本与因浅无仇,只恨因深偷拳,就答应了他。因浅忙道:“哥哥,不可!”却因经脉受封,无法起身阻拦。

    熊欢抢先上来,冷笑一声,打定主意一招废了因深,运周身真气至掌,呼地拍在因深丹田。因深咬牙闭目,只待一死,却觉熊欢一掌拍下,真气进来,就似火星儿一闪,噗地灭了,不禁暗暗吃惊,略想了想,渐渐暗喜起来,心道,三屠使个邪法,封我经脉,不想却是有弊有利,我打人时,用不上力,挨打时,却似空谷吸风,海纳百川,非但自家不伤不死,反可吸纳敌人内力,甚好!然心里虽乐,面上却装痛,叫道:“熊欢,你好生手辣,这一掌下来,我已是半死,再拍一掌,就全死了。”熊欢哪知他的盘算,就运起真气,又拍一掌。两掌下来,内力耗尽,却都给因深得去,大惊道:“你怎么还不死?”因深道:“快死了,快死了。”

    李家师父见熊欢拍他不死,只道是姓熊的无能,便也上来,运尽了真气,狠狠拍在因深丹田。因深嘴里嚷痛,身上却是流云藏雨,竹林容雀,不声不响,又得了些内力。李家师父连连道:“怪!怪!”

    见因深不死,众家师父均觉奇怪,便依次攻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不知几家师父,拍了几十手掌,非但打因深不死,反赠了他一身功力。

    三屠并不知自己的封脉之法有此功效,只是心想,这几个师父,嘴上喊得凶,下手却轻,只在他肚儿上摸摸,便就作罢,毕竟同门情谊,下不了手,就道:“各位师父既念同门情分,不忍害他,也莫假模假样,在这里摸来摸去,都散了罢!”众师正因屡次拍他不死,颜面扫地,见三屠如此说,正好顺水推舟,纷纷笑道:“我等只吓唬他,何至于真下杀手?”说完便纷纷散了。

    三屠待人都走了,屋里清净,马上关门灭灯,暗暗喝问道:“张因浅,耳丑仙人传了你什么功法,只消老实说了,便放你兄弟活路。”因深奇道:“弟弟,怎从未听你说起此事?”因浅道:“仙人所授,并非什么妙法,平平无奇,就未曾说起。”三屠冷笑道:“你传功印藤,他便似变了人一般,凌厉无比。足见那功夫神妙无比,莫要隐瞒,速速说来,若不说,只有一死。”因浅呸了一声道:“三屠老儿,当我是三岁孩童么?观今日之势,我若说了,才是死哩。”三屠无法,怒道:“你若不说,我也不杀你,只使个乱气法,教你生不如死。”因浅嘿嘿一笑,说道:“尽管使来,我若哼得一哼,不是好汉。”三屠便运真气,凝在小指,在因浅肚儿上一勾,因浅顿觉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却只是忍着,不发一声,过得片刻,已是汗流浃背。三屠笑道:“你倒能忍。”就发力,又一勾。这一勾,因浅再忍不得,却有骨气,硬是忍受,咬破了嘴唇,抠破了手掌,就是不出声。人身气脉相连,受痛发喊,是气息急转,自然出声,因浅阻而不发,气脉塞滞,两眼一黑,便昏死过去。

    这一昏,不知几日夜,醒来时,不在露山和院,却在海上。天蓝水清,风暖气香,上有白鸥展翅,下有黑鱼摆尾。因浅心道,我莫不是死了,得升天界?然四下望去,不见吉云祥光,神人圣物,只远处有一座庙,红墙金瓦,很是华丽。因浅起身,却发现站在海上,竟如履平地,踏水不沉,甚觉有趣,便向那庙宇走去。

    走得一阵,忽见水下有些影子,黑灰虚渺,只在浅浅水下。低头仔细一瞧,竟是人尸,不禁大惊,抬目四望,发现这水下,处处是尸体,恐有数百个。因浅心道,如此百尸横陈,必不是天界。伸手入水,想捞起尸体一看,不想那尸体触之即散,不是实的,只是虚影,因浅心下稍宽,只不知尸影何来。

    走到庙前,见匾额上四个泥绿大字——连天若海。璨若碧藻,亮似鳞辉。因浅很是惊奇,心道,原来不是到了天界,却是到了耳丑所传的功法里。待要进庙,一探究竟,却发觉面前一堵透墙,看不见,却摸得着,拦了去路。因浅细一回忆,以前读过一本书,讲结界的,曾有记载,似这般如水透,似冰坚的,唤作晶楼结界,若不知破法,断然过不去。便沿着结界探查,找寻破法,行得片刻,果见凭空悬着一张符纸,麋黄底,朱砂字,上书符纹。那符纹,密密麻麻,写得什么,也看不懂,因浅心道,管他写得什么,想必揭下它,结界就破了。便跃起来,抓住符纸,唰地撕了下来。不想这一撕,只见晴天上凭空打个雷花,海缩成一滴,天塌成一块,庙也不见,光都暗淡,两眼一抹黑,醒来时,仍在露山和院中。

    因深见他醒来,忙扑上去,抱了他,不住摇动,喜道:“弟弟,我只道你死了,正悲伤哩!”因浅醒了醒神,说道:“哥,方才我在梦中一转,见到一座庙,立在海中,水下有尸影,庙前有结界,不知何意。”因深道:“想必是受伤昏死,迷得深了,便梦些奇事怪物,不打紧的。”因浅应了,又道:“曲三屠呢?”因深道:“他见你昏死,问不出神功的底细,便锁了门,离开了,想必不久又来的。”因浅一笑,说道:“便是再来一百回,也莫想我透露半句。”

    因深点点头,又道:“弟弟,耳丑传功一事,你跟我说说。”因浅见瞒不得,便将来龙去脉一一说了。因深道:“弟弟,既得了神功,该当好生留存才是,传与那印藤作甚,那傻子,也不知珍重,冒冒失失的,就死在敌手,却不是人功两空?”因浅道:“印藤因我受罚,我该当倾力相报,再说那功夫,经人传我,说穿了,是身外之物,又不是我创,也不该我得,失了便失了,也没什么,倒是印藤,死得可惜。”因深道:“罢了,不说这些,只说既得了神功,怎瞒着我不讲?”因浅略想了想,皱着眉说道:“不是神功,没什么好讲。”因深道:“方才三屠说,你传功印藤,他就凌厉非常,怎么不是神功,我是你兄弟,瞒我做什么?”因浅见躲不开,略一沉吟,狠下决心,说道:“哥,不瞒你,自我得了神功,头一个想说与你听,便归心似箭,赶回门派,然经过下四村一战,救得你回,便再不想说了。”因深道:“这却是为何?”因浅道:“哥哥,此地安静,没人听,我便与你讲实话,你也莫拿假话蒙我,如何?”因深笑道:“你小子,咱们兄弟间,哪有假话?”因浅道:“好,我问你,那日在下四村,我收伏了阴魂,进屋寻你,看见五个同门,惨死屋内,上前仔细探查,发现那伤口,不是阴魂抓咬的,却是武人剑刺的,是为什么?”

    因深听了,脸色唰地变了,一时语塞,过了半晌方道:“弟,你问得真,我也不答假,那五人,不是阴魂所杀,是我杀的。”因浅啪地拍了一下地面,就要腾起,却因受三屠封脉,动不得,只暗暗怒道:“你……你残杀同门,却是为何?”因深道:“弟,莫慌骂我,且听我说。那阴魂厉害,我等斗不过,眼见要死,那时,我只道你坠崖而亡,若我也死了,张家无后,岂不糟糕?就动了个歪心,不待那阴魂动手,我便拔剑,杀了那五人。阴魂见我杀人,也觉奇怪,我就说,我在长断山派,也是个受欺压的,也恨派内武人,正可趁此机会,与他携手,杀尽长断山派武人。若引了武人来,他出去诱敌,敌人少时,他一人解决,敌人若多,我便出来帮衬。阴魂听了,甚是高兴,便未杀我。如此这般,才保住我这条命,等得你来。”因浅听了,越发气得发颤,说道:“那五人,是咱们同门,随你下山寻我,你却害他等性命,这样做派,与三屠之流何异?”因深道:“弟弟,你不知,但凡有一丝机会,斗得阴魂赢,我也不至杀他五个,只是那时我等已败,落在魔手,便是我不杀他等,魔也要杀,我杀魔杀,都是一死,有什么不同?既如此,不如舍他几个,换我一个,五死胜六亡,不是这个道理?”因浅听了,也甚无奈,沉吟半晌,方缓缓道:“正因疑你杀人,我便瞒了神功的事,那神功,你若习得,越发要杀人害命了。”因深笑道:“罢了,不学!不学!你我是兄弟,神功在你,等同在我,左右不出张家,哈哈。”因浅心烦意乱,不再说话,二人歇息。

    却说三屠,得不到神功,回去之后,心子烦乱,夜不能寐,次日一早爬起来,便钻在藏书阁中,心道,因浅这小子嘴硬,便是打杀他,也未必肯讲那神功的关窍,且他素来狡猾,最擅胡变乱改功法,若胡乱编造一门神功与我,我也不知,练了非但无用,更有走火入魔之险,不如在藏书阁中,寻些古籍,找些不需他口述,我手贴他身上,就能得功的妙法。如此想定,就耐下性子,一本本找去。

    正找得紧,书阁门忽然开了,进来一人,三屠大惊,回头看时,却是曲煞,送了口气,怒道:“一声不想的便闯进来,害我惊吓。”曲煞道:“爹,你怕什么?”三屠哼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只在沉思之中,忽受惊扰罢了。”

    曲煞道:“爹,自您功夫成就,便极少来藏书阁,今日怎有兴致?”三屠心道,这小子,是个狼崽儿,又知道我踏断竟台,教他与因浅同死,心里必记恨我,若让他知道我欲得因浅的功夫,必来插上一脚,那神功,我一人独得,才是妥当,若让他得了,必会害我,就道:“没什么,只感慨当年功夫成就之喜,怀念师父栽培之恩,就来此地,追思一番。”又道:“你来寻我,是有何事?”曲煞道:“昨日因深断了您右耳,我给您拾了来,正可接上。”话毕手掌摊开,上面有只断耳。三屠见了,方记起此事,摸摸伤处,仍痛得很,恨恨地道:“那因深,平日里偷拳,打架时耍滑,不如他弟弟磊落,哎,这耳朵,既然掉了,便似花败叶落,怎接得上?”曲煞皱眉道:“爹爹,我想了想,有一个,定可帮你接上。”三屠奇道:“是谁?”曲煞说道:“是那高厌深。”三屠听了,如冷水泼面,脑子一下清明了,拍了一下大腿,说道:“是啊,竟忘了他,哈哈!”曲煞道:“只悔昨日没将他留下,今日再派人找他,来去数日,这耳朵怕要坏了。”三屠道:“儿啊,您别忘了,他那药罐三百,后一百罐,号称鬼门关前捞人,人都捞得回,区区一只断耳,怎么捞不回?”曲煞听了,点了点头,说道:“有理!有理!”三屠即唤弟子曲吉、曲祥二人过来,命道:“你二人,不要耽搁,马上乘快马至烟尾山,带了厌深来,给我接耳,若误了此事,家法处置!”二人听了,当下不敢怠慢,驾马离派而去。

    此事既安排妥当,三屠便打发曲煞离开,锁了藏书阁,仍自苦寻吸纳因浅神功之法,然遍阅武籍,找来寻去,总无头绪。他也是求功心切,迷了心智,就不曾想想,诸般武功,往外打人的多,向内吸功的少。若是吸功容易,古往今来,各家武人也不必日日苦练,只消抬掌一吸,功就来了,哪有这等好事?三屠苦寻一日,未得其法,心里烦闷,但一日苦寻,与武籍作伴,久而久之,忽然灵光乍现,心道,我怎未想见,因浅那神功,是耳丑所传,既是传功,总不能凭空口传,必有武功秘籍相授。

    想到此处,心里激动,忙出了藏书阁,飞奔至露山和院。

    因深道:“弟弟,你退后些,那厮又来了,只怕不善。”因浅见三屠脸黑眼塌,肩落背弯,一副晦气样,笑道:“哥,他欲得我的功夫,怕是苦思一日,不得要领,很是憋闷,便又来寻咱的麻烦。”

    三屠冲进来,二话不说,伸了手,扯开因浅衣服,便往里探。这一探,果触到一本书,不禁大喜,哈哈一笑,把书抽出来,定睛一看,只见封皮上,五个大字,妙法莲华经。这一下,又皱了眉,忙翻开经书,一页页,仔细看过,确是经文无误,心里好不失落,将经书扔还因浅,喝道:“好端端的,那怀中,怎么暗藏经书?”

    因浅见他搜了书去,心里大慌,正自发急,却想起此书需侧对烛火,方见得功法,平时看来,只一本普通经书,便放了心,见三屠扔还了书,也不急,只若无其事,慢慢收起,说道:“三屠,我张因浅,行走江湖,与你不同。你有杀心,见有敌人,总要杀上一杀,心才舒服。我身携佛经,心有慈悲,便是仇家,只要改过,我便饶了他。”

    三屠愣了愣,也懒跟他拌嘴,只硬生生说道:“张因浅,你传我神功,我便放你兄弟二人下山,并给你百金,以做盘缠,如何?”因浅哈哈一笑,连连摆手,说道:“我素来简朴,便得了百金,也不会花,若惹来强盗抢夺,却倒麻烦,惹来普通强盗,三拳两脚打发走,也还好说,若惹来厉害的,嘿嘿,一言不合,便封我经脉,却不好受。”显是指射三屠。三屠听了,暗暗发怒,心道,这小子灵泛,念个拖字诀,只待曲对山出关回来,救他二人。罢了,他不肯交出神功,那自取神功之法,我也不会,若留着他,待对山回派,查明了事由,反治我的罪,不如趁早杀了,替英儿报仇。如此想定,便暗运内力,就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