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3)聚会
(三)聚会,一样的乡情不一样的人生 最先到来的是海子和大庆,下午五点还不到,就听到门铃声音。 李北进打开门,就看到了两张年轻的活力四射的面孔。 海子和大庆几乎同时喊了声“哥”,透着说不出的亲切。 海子不用人招呼,自已一屁股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拿过电视遥控器,就把台从CCTV9“探索”调到了浙江卫视。 “‘中国好声音’今天重播,好听”,海子一边摇头晃脑地听音乐,一边又剥开了一根香蕉,三口两口吃了下去。 大庆在旁边瞪着眼说:“你这货到是一点不客气,跟自己家里一样”。 “咱哥这难道是别人家?”,海子也转头瞪了大庆一眼。 大庆不再理他,对李北进说:“哥,在家吃?” 李北进说:“是,家里可以不算时间长短。” 大庆说:“哥,那我帮你做饭。” 李北进说:“不用,来无锡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吃,做饭我还是练出来了的。菜都差不多好了,你和海子看电视,我再简单弄一下,等等人。” 第二个来的是老久。 老久一进门就说:“北进,我老婆给弄了个红烧膀蹄,你再上锅蒸蒸,他们年轻人喜欢吃大rou。” 说着就拿出来个大红烧膀蹄,说不准有三四斤。 李北进就拿了个大蒸锅,倒上热水,将膀蹄上了锅。 许平安是6:30左右来的,提了一大兜苹果,那苹果红红的,很是鲜艳。 先来的几个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快到了7:00的时候,罗思祷来了,海子去开了门,说:“终于可以开饭了,可是把我饿死了。” 确实也都有点饿了。 李北进说:“大家先吃菜,再喝酒。” 菜是比较的丰富,因为小丽是罗思祷的女朋友,第一次到李北进家。 李北进准备了无锡的几个代表性的菜,有太湖三白(白虾、白鱼、银鱼),无锡酱排骨,青菜油面筋,其它的无非就是鸡鱼rou蛋之类了。 其实除了小丽外,其他人都是认识。 小丽话不多,神情好像也有点寞寞地。 海子埋头大吃,等肚子里有了底,就放下了筷子,拿起了高“炉家酒”酒瓶子,说:“咱们老家的酒,哥,我当司令,今天咱们不醉不归,好不好?” 许平安、大庆是没话说,李北进是主人,当然也不反对,只有罗思祷直接的反对,说明天还要上班,不喝酒。 海子说:“罗思祷,我是不是比你大一辈?我刚说要喝酒,你就反对,你这可就不对了。就是不说是长一辈,我们俩差不多大,是男人就得喝点白酒,你怎么跟娘们一样?!” 这话可有点没轻没重了,特别是当着小丽的面,罗思祷就受不了,面子很不好看,刚要说什么,老久作为与李北进一样年龄的人,那自然明白这场面,就笑着打圆场说:“海子老弟,人人酒量不一样,不能都一样比,再说喝酒与男人不男人没有关系。来,今天高兴,老哥我与你先喝三怀。” 海子原来家庭情况比较差,初中都没上毕业,说话大多数时候不经过大脑,有了老久的招呼,自然不再针对罗思祷。 罗思祷大学毕业,可大学考的很一般,是个二本,在河南信阳上的。 因为家里没背景,毕业了也没有好工作,只有出来打工。 小丽是罗思铸在河南上学时的同学,家里更不好是光山县乡下的。恰巧两人都到了无锡打工,又在一个工厂,就自然在孤独寂寞与相互关心下成了男女朋友。 罗思祷刚才想反击海子,被老久一岔开,也就不说话了。 那边海子与老久已经干了三怀了。 酒桌气氛就热烈起来。 大庆与许平安也喝上了。 喝了几圈,海子大庆老久与许平安他们就开始划拳,于是哥俩好呀,五魁手呀地喊起来,输了喝酒。 罗思祷可能被海子气着了,也不自觉地端起了白酒,跟着大家。 喝了几杯酒,罗思祷对李北进说,“叔,我和小丽能不能到你们公司找个事做做?我怕真要做不下去了。” 李北进忙问怎么啦? 罗思祷说:“这狗日的工作,真不是人干的,一天正常要干12小时,最多的干了14个小时,站着都能睡了。” 李北进说:“那不能不加班?” 罗思祷:“每个月基本工资1450,不加班那这1450怎么生活?只有加班,才有满勤加班食贴交通补贴等。” 李北进:“你们工资总的如何?” 罗思祷:“扣掉六金,每个可以拿4200左右,最少可以拿3600、3700,可是那全是加班加出来的呀,不加班,每个月2000块都没有。” 小丽接上话说:“叔,那厂可苦了,上个月又有一个工人早上从宿舍楼上跳下去了,地上都是血,来了好多警察和警车。” 李北进觉得有点堵。 他去过健鼎厂里,罗思祷他们是八个人一个房间,像学生宿舍一样。 里面乱糟糟的。 因为工人有上白班的,有上晚班的,也有上大夜班的,所以宿舍里一直都有人在睡觉,所以不睡觉的人都自觉地小声说话,能不说就不说,里面人就都很沉默,很压抑。 厂里也有图书馆等员工活动中心,其实图书馆也就是个样子,里面没有几本书,活动室里基本上少有人去,因为每天10几个小时的班一上,除了吃饭,大家就是想睡觉了。 李北进觉得那厂里工人好像就是流水线的一部分,没有生命意识,或者说,里面的人跟养鸡场里的小鸡差不多。 中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工厂呢?出现这样的工厂并长期存在下去,这个社会有没有问题呢?李北进每每想到这些就觉得脊背都发凉。工厂里那些台湾的工厂管理者也很优越,优越得没有了人性,对待工人跟对待养殖场里的猪,其实也差不多。 罗思祷见李北进半天没言语,就又问了句:“叔,行不行呢?” 李北进说:“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小丽呢?” 罗思祷说:“我是学工商管理的,小丽是牛羊rou检疫专业。” “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公司是有一套招聘程序的,最近可能招人,我给你们留心一下,关键还是要看你们自己符合不符合要求。”李北进说。 “那就先谢谢叔了。” 李北进又说:“我们公司是私人老板,工作是轻松地多,可工资每个月可能只有3000多点。” 罗思祷:“工资少点就少点,现在先要能活下去才行。” 李北进问许平安跑车生意最近怎么样? 许平安说:“不怎么样,黑车太多了,车管所还查的厉害,搞得我们跟地下工作似的。我们又没偷又没有抢,自个挣钱自个花,不要国家负担,跑个车还得受那么多气,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 李北进知道许平安的看法是有点片面,毕竟黑车没有检查和许可。 不过国家在黑车的管理上也是有问题的,黑车为什么会长期存在呢? 按黑格尔的说法,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黑车既然存在,就应该认真研究它长期存在的深层次原因,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让黑车变成不是黑车,既可以为社会服务,又能解决黑车司机的就业和生活问题。 对黑车一味地打击,不是正确地解决问题的思路和方法。要疏而不是堵。 不过李北进知道自己的想法也只是自己的想法而已,他曾给市长信箱写过三次关于黑车问题解决办法的建议,但没有一次有回应,没有人理他。 许平安说目前挣的也不多,一个多也就三四千块钱。略微比上班自由些。 老久生意倒还不错,又找了两个工厂包了他们的废品处理,所以没有抱怨,人也精神抖擞,对未来充满美好的希望。 老久目前除了挣钱,还有两个上心的事,一是给儿子说媳妇,二是要买房子。 老久的儿子是在老家县里上的职高,毕业了就来无锡跟老久收废品,人长得不错,头脑也灵活,不过李北进觉得那孩子好像太灵活了,没有老久做事实在。老久女儿是卫校毕业的,来无锡后,在一家大药房当药药剂员,卖药。 一说到儿子,老久就两眼放光,对于女儿,他倒不上心,因为他觉得女儿总归是人家的人,过不了多久总归要嫁人的。 给老久女儿介绍婆家的人比给儿子介绍老婆的人更多,因为现在农村男女比例差别太大了,女孩子少男孩子多,很多男孩子看着看着年龄就大了,就找不到对象了。所以,谁家有个女儿,那是很多家求着。 可是现在皖北农村人家给儿子说个媳妇那是很不轻松的事。 老久与李北进就讲起了老家里农村说媳妇的事来。 老久有个弟弟叫钱亮,去刚给儿子娶了媳妇。 老久说,他弟弟娶儿媳妇,可是没有少花钱。简单地算一下,钱亮的花费就已超过30万元。 钱亮儿子结婚的日子是2014年1月2日,农历腊月初二。 和钱亮儿子一样,村里的新人都赶在春节前扎堆结婚,腊月成了村里的“婚季”。 钱亮儿子近年来一直在西安从事室内装修,距去年春节还有一个月时,他就早早赶回老家准备完婚。 钱亮跟老久还有朋友们说,希望自己儿子拥有一场风光的婚礼,到时让朋友们都来捧场。不过,办一场风光的婚礼并非易事。建房、彩礼、喜宴……一路走来的各种花销,不仅掏空了钱亮家底,还拉出一条不算太长的“债务单”。 老久侄子的新娘在5公里外的一个村子。 先是相亲。 相亲时,侄子对女朋友的第一印象是“个子不太高,有点瘦,话不多,性格还算开朗”。 老久说,他侄子从2012年开始,截止订亲之前,相过亲的女孩不少于10位,“他家庭条件不错,可能他的要求也较高。” 他侄子要找有感觉的,相亲见面主要是找‘感觉’。媒人是老久同村一位名叫王秀芝的村民,当地人则将王秀芝们称作“说媒”。 在农村,结婚就算成家了,大多不管什么是爱情不爱情,爱情就是不吵不闹,能踏实过日子,老久的侄子算是对爱情有点追求的了。 在皖北,结婚的重要性体现在拥有浓郁仪式感的婚礼上。 两人相亲有了点感觉,当时就决定了结婚的日子。 因为一过了年,年轻人们就要又象候鸟一样飞向了不同的地方。 李北进说,现在的农村这种见了面就定亲,过不了一个月就结婚的情况,与我们那个时候可是太大的不同了。 老久说,其实,我也不认可这么快结婚,年轻见都没有见过几次面,哪里谈得上感情基础? 所以,离婚率就会越来越高了,李北进跟老久说。 结婚那天早上五点,噼噼啪啪的炮竹响彻整个村庄,也拉开了婚礼的序幕。结婚,村里人往往要热闹一整天。早上的这串炮竹叫“上头炮”,是前辈留下来的习俗。至于为何称为“上头炮”,村里已无人能讲清楚。 从婚礼前一天开始,周围邻居都会到家里帮忙准备婚礼,也算是来捧场。 前一天也会置办酒席招待前来帮忙的邻居,不过,婚礼当天中午最丰盛,那时亲戚、朋友及部分邻居都前来祝贺,钱亮当天中午一顿饭就置办了40多桌酒席。 在皖北,一对新人仅仅领了结婚证并不算真正结婚,只有在亲人、朋友见证下举办了婚礼才算。此外,结婚图的是喜庆热闹,一般都会举办一场隆重的婚礼。 仪式感渗透在婚礼的每个环节,讲究排场,从迎亲便可见一斑。 婚礼当天,钱亮亲友们临时拼成迎亲队伍,上午10点左右开赴新娘所在的村庄。
迎亲车队由12辆轿车组成,除此,还有两辆货车专门运嫁妆。每辆车上都贴着大大的“喜”字,车队每经过一个路口或村庄,都要燃放一挂鞭炮,很是热闹。 在当地,有“结婚三天无老少”的说法,无论男女老少、辈分长幼,都可以和新人开玩笑,而新人不能为此生气,拜堂环节,便是“捉弄”两位新人的好机会。 当祭拜天地、高堂,夫妻对拜后,在起哄者的怂恿下,又临时增加了几个捉弄新人的项目,其中一个项目是,让两位新人啃咬一个由细线吊起的苹果。后来,新郎的几位朋友还玩起了轮流当新郎的游戏,对新娘乱抱乱摸。 当仪式结束时,新娘已是“衣衫不整”、满脸尴尬。 酒宴散去,就意味着婚礼所有仪式的结束。 从建房、相亲,到婚礼完满结束,支撑其整个流程的除了亲朋的热情,还有钱。 在这份清单中,共有十几到二十项项花销,其中包括见面礼、买礼物、婚房、装修、出游、换季衣服、提亲、彩礼、“三金”、家电、婚纱照、租花车、改口费、请唢呐班等。 钱亮的花费就已超过30万元,而这仅是不完全统计。实际花销肯定远比这要多,有些单笔金额较小就没列进来。 这份清单基本可以反映出皖北当地结婚的费用“标准”,且每个项目都必不可少,有些人家的花费甚至远比“标准”还高。 其中,彩礼数额涨速最快,五六年前一般为6万元,后来变成8万元,现在基本达到10~15万元。 不仅如此,一些结婚花费的增加十分随意,从当地流传的顺口溜可见一斑。例如,关于见面礼有“一万一加手机,不交话费不愿意”的说法,“十五万八,两家发”说的则是彩礼。还有‘五金’,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金手镯和金脚链。刚开始都是要‘三金’,后来有人开始要‘五金’。 一个儿子结完婚,那是一个家庭一二十年的积蓄。 每年临近春节,许多父母都急着给孩子说媒。有男孩的人家现在是从孩子17、8岁就开始cao心了,就怕儿子找不到对象。 “抚养女儿是银行,抚养儿子是穷忙。”对于当地流传的这句老话,老久认为有几分道理。 不过老久不怕,老久的家底在那摆着,老久见着认识的人就让人家帮助给儿子介绍,但他自己又老神在在的为儿子细心地挑着。 其实老久哪里要要这么费神地为儿子cao心呢,他的儿子早有几个女朋友了,只是没有告诉老久。 老久cao心自己的儿子,那是做父母的一种天生的本能。 自古以来,父母对自己的子女那是用了100%的心,子女也受之泰然。子女回报父母的心,能做到50%就是最好的孝心了。 老久还在想买买房子。也看了不少楼盘,虽然无锡房价现在又蹭蹭蹭地向上翻跟头似地向上升,每平米均价已达8000多块,对一般在厂上班的打工的人来说,那是压力山大,但老久也不担心,因为房子他还买得起。 老久就问李北进买哪里的房子好? 海子和大庆在一家汽修厂上班。 两人都初中没上完,初中毕业证还是老爸们给校长送一箱高炉佳酿酒加一条黄盒黄山烟才拿到的,进大厂打工因为学历太低是没有人要的。两人也都没有多少技术,在汽修厂里就是给老师傅打打下手,工资比学徒好一点,一个月也就2000多块钱。 不过没有什么文化也有好处,就是2人知道自己的长处只有力气,所以干活那是不藏力气不偷懒,不怕脏累,象是下轮胎,钻车底打黄油等活,不用招呼都主动去干,所以老板也很欣赏。 两人一起租了一间房,一个月300块房租,房租倒是老板给报的销。 大庆对李北进说:“哥,还有个事,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给你说,是老板让我们做一件事,这事好象不太地道。海子还不让跟你说。” 李北进说:“那你想好了再决定和我说,海子不让说,说不定有什么用意。” 大庆就说:“那好,今天也喝多了,说不清楚,等我再想想再说。” 酒一直喝到了快十一点,六个喝白酒的人已经喝了四瓶白酒还有一箱啤酒二瓶红酒,按海子的话还要再喝点,毕竟还没有人趴下钻桌底。 可大家真的差不多了。 李北进说:“再喝可能就真要多了,今天就喝到这,下次再喝。” 海子说:“哥,你可真不够意思,酒都不让喝高兴了。” 大庆伸出了二个指头在海子眼前晃了晃,说:“海子,这是几?” 海子瞇瞪着眼说:“你别扯蛋,手指头我从小就会数,那又不是啥学问。可你就会搞小聪明,你那手指头晃来晃去的,我怎么数?” 大庆说:“你还说没喝多,俩数都不知道了。” 海子也哈哈大笑:“逗你玩的,还以为我真不知道。” 从客厅走过时,海子顺手拿了两个苹果装口袋里,手里又抓了二个。一边走一边说:“哥,这么多苹果你也吃不完,不用谢我啊,我帮你吃几个。” 大家就都说着笑着就走了。 李北进却是耳朵里久久回响他们那家乡的声音,家乡的做派和习惯。 李北进想,这些老乡,各人生活各有自己的情形,有的精彩有的无奈,大家在各自的人生轨迹上运行,努力地或艰难或顺利地生活着。而最底层的人,象海子大庆罗思铸小丽或者加上安民,才是最应该需要关注的,那么自己怎么才能帮助他们一下呢? 在他们需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