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酒言正气尽虚妄
鹿俊拿了浴粉涂抹全身,湖水清凉,狠狠搓了几遍,才接过洪义递来的棉巾裹身,邋里邋遢的上了船,洪义自去告诉船工,可以开船了。 观棋命人上了瓜果点心,“我去给他找两件衣物,各位慢用。” 进了船舱推门见得鹿俊披头散发只着了里衣,“唉,平愚兄,不如改日我教你游水。” 鹿俊接过观棋手中衣物,重新穿戴,系上玉带,便坐下来,覆额苦笑,观棋倒是知道他不会束发,便道,“我去叫潇潇来。” 鹿俊心中一动,“观棋兄,不如你帮我。” 观棋推门的手一滞,点点头坐在鹿俊身后,书生才觉得这头发麻烦,不如全剪了痛快,观棋取了角梳,将发丝理顺,才拿了山河巾,手上却又停下,丢在一旁道,“梳髻我倒是可以,可我也未曾与男子束发,不知怎么弄,平愚兄便就这么着吧。” 拿了玉环束上发尾,衣服宽袍大袖,鹿俊看看倒也行,二人出了船舱,便听见张之陶正与徐贲行酒令。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张之陶接上,便是等徐贲下一句,徐贲情急之下也没想出下句,潇潇筷子敲了八声响,“到徐公子饮酒。” 徐贲连连摇头,“甘拜下风。”便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鹿先生来了。” 鹿俊刚坐下便被张之陶塞进酒碗,“鹿兄来晚了,先罚。” 书生也不推辞,闻闻酒香,是寻常果酒,这玩意醉不了人,观棋也端起酒碗饮下,“飞花令是吧,我也来。” “观棋要是来了,我就只能拿壶对饮了。”张之陶转头又向鹿俊道,“鹿兄可有兴趣。” “我这肚里几两墨水,张兄还不知道吗,我比之张兄,便如张兄比之观棋。”鹿俊倒是有自知之明,却见潇潇眯眼笑颜,又是起身给鹿俊斟酒。 “鹿公子不比自谦,之陶那胸中文章都是从集市上买的不雅之书学来的,净是些yin词艳曲。”潇潇便接口助阵。 “嗳,潇潇,你我十几年的发小情谊还比不过鹿兄三日之威吗?” 鹿俊急忙摆手,“张兄莫要开玩笑,俗话说开卷有益,便真是yin词艳曲又有何妨,想来古今文学都是人的七情六欲迸发,夫子也说食色性也。” 张之陶一拍大腿,“鹿兄乃我知己啊,言我不能言,潇潇,你还有何话讲?” 潇潇闻言也是面上绯红,“公子哪里学得这等言语?” 观棋却点点头道,“平愚兄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但看那些集市上卖小书的,可不都是在首页画上些旖旎之事,写点文中露骨桥段,若非如此怎么吸引众人购买。” “说来也奇怪,之前听过一个很奇怪的论调,天下人皆以传宗接代生儿育女为荣,却以床第之事为耻。”鹿俊见观棋点头也打开了话匣子。 梅琛徐贲虽是武将可也通读四书五经,徐贲毕竟也挂着秀才名头,却也头回听这等论调,圣贤书虽讲食色性也,但却不讲床第之事。心中细细一想倒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鹿兄这说法何处看来?”张之陶也饶有兴趣。 “我偶翻旧书,也忘记是何处看来。” “其实,这事天下又何尝不知,是先有床第之事,才能生儿育女,可我泱泱大国乃是礼仪之邦,此等私密之事怎能大肆宣扬,有些话能讲,有些话撕破了脸皮那就不能讲,便是叫知礼,若是像野兽一般,要吃便吃,要睡便睡,那与牲畜何异?人与牲畜最大分别就是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自制与自驱。”观棋见一圈人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饮下一口酒,略带红晕,开口又言,“生而为人,自诩高于万物,是为有一种气,支其精神,御外刀剑之伤,平内梦魇心魔,所以改朝换代万民如故,在过去的史册上野书中,有侠客奉之为义,有史官奉之为神,或许在有些人眼中,此为愚,但在我们大多数人眼中,这个东西就叫气节,文人赋诗也好,将士守边也罢,漫说市井小民为生计奔走,吾皇百官为昌盛忙碌,都是心中有气节,肩上有责任,宋虽败于我大周,可文天祥之名,在座有谁人不知吗?文公有诗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行,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此乃天地正气,若有此心,生平之慰。”
观棋滔滔不绝,便是鹿俊也为之折倒,“观棋兄见识非凡,今日得观棋兄答疑解惑,平愚心中佩服。” “酒喝多了,便尽是虚妄之言。”观棋看样确实不胜酒力,本就是与鹿俊同坐,闭眼发昏,平日都不怎么饮酒的,便是今日多说两句饮了两杯,便是如此,身子一歪,便是摔进鹿俊怀中,几人还道观棋出了什么事,鹿俊呵呵笑道,“只是喝多了,倒也不妨事。” 观棋这一睡着,面庞柔和许多,鬓发耳旁,呼吸平缓,鹿俊不自觉的抚上面庞,突然又回过神,众目睽睽。 一片寂静之声,“咳咳-”鹿俊便急忙招呼婢女把观棋送入房中。 回头一看潇潇眼中泛红,将将要掉下泪来,鹿俊生平不觉得尴尬的人突然此时心中无比尴尬,心中万语千言,啊呸,哪还有万语千言,只有一句,卧槽,炸了。 乞巧之日,也本是男女相会好时机,这张之陶本乐见的大好姻缘,便被这鹿俊一摸近乎摸没了,不过倒也不全是坏事,观棋自幼有疾,那庄子深一是人品不佳,二是听说观棋有疾便退避三舍,若是这鹿俊不中意潇潇,心系观棋,张之陶也并不尽是惋惜,毕竟是发小玩伴,心中只是念着她好,鹿俊这人虽不走仕途,可也是商贾之家,前程未必不好,只是可怜潇潇,张之陶再望一眼潇潇鬓发垂下,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