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蛰魂寅塔

    戴森荒原距离矿石镇并不远，顺着小道走了大约三个小时，道路开始变得崎岖不平，路边的青草也渐渐稀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丛生的灌木和低矮的树木。又走了一段路，一块木牌出现在路的尽头。

    “猛兽出没！注意危险！”

    “我也是猛兽啊！”老匡龇牙一乐，看看周围，只有零零星星几个玩家队伍在远处练级。三人迅速穿戴好装备，避开玩家的队伍向荒原深处进发。

    这次的目的主要是寻找死亡山谷的入口，所以三人对怪物和玩家一律能避则避。赛普洛斯灵敏的嗅觉起了巨大的作用，迎风一嗅就知道哪里有强大的兽群，老匡也戴上了“大地之眼”，不时地攀上树梢侦察四周情况。只是周围丘陵起伏，又有半人高的茂密灌木给野兽提供掩护，最终发现兽群的往往还是赛普洛斯。

    成群的绕过，落单的击杀，三人的前进速度非常快。深入荒原后，放眼四周再没有一个玩家出现了。周围的野兽也由最开始的草原狼变成大山猫，继而被成群结队的野猪代替。这些看似肥胖的家伙其实奔行十分迅速，而且皮糙rou厚，除非被老匡的强力撕咬技能命中咽喉，否则一只都要杀半天。但是野猪对自己的要害防护得很好，而且最常用的攻击手段就是把头一低轰隆隆地发动冲撞技能，野猪的脖子本来就短，一低头长长的下颚就护住了咽喉，老匡只好朝着猪腿或者猪屁股下嘴，经常搞得一嘴猪毛。不过野猪rou是上好的食材，味道和口感都类似上等牛rou，韩扬一只也没有放过，统统扔进了自己的背包。

    走出低矮的树林，野猪也没有了。三人在一个小山坡下面休息，老匡呸呸的在那里吐猪毛：“什么大荒原，整个儿一野猪林！”

    韩扬笑道：“早先说要给你找头基因猪作身体，你就是不同意。不然到这里来当个野猪头儿多好！沃克，杀了半天肚子都饿了，老匡不是说野猪rou味道不错吗？烧一只来解解馋吧！”

    “我看你才是真正的猪头呢！”老匡笑骂，“有没有野外生存常识啊？居然提出在这种地方烧烤rou，你就不怕rou香把周围十里八村的猛兽都招过来？！”

    “啊？这也不行啊？又要啃面包了……”

    “将就点吧，我的大少爷，我估计就快到了！”

    山坡顶上有一棵歪脖树，老匡爬上去把大地之眼的焦距调节到最远，隐隐发现十公里外的地方好像有一个高耸入云的物体，外形很规则，看起来不像是自然生成的山石。

    “三点方向有个东西，可能就是死亡之谷的入口。距离这里大概还有二十里路，让我看看路上有什么怪物……”

    最后二十里路的怪物是凶猛的金钱豹，实力比天湖湖底的猞猁还强，要是硬碰硬恐怕同时对付两只就非常危险。最可怕的是豹子奔跑迅捷，如果打不过逃都逃不了。好在豹子数目不多，也很分散，下午三点钟正是豹子午睡的时间，警觉性也很低。老匡帅赛普洛斯做前锋，三人绕来绕去足足花了三个小时，愣是没有和一只豹子接触就来到了那个高大的建筑物下面。

    这里果然是死亡山谷的入口，四周都是悬崖陡壁，而且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树木，游戏设计者明摆着是要玩家必须通过谷口正中央的建筑物才能进入。这个建筑物呈圆柱状，高约四十米，外形很像一个巨大的粮仓，底部两扇宏伟的大门紧紧闭合，门上面刻满了精美的浮雕和奇异的花纹。沃克一眼就认出来大门下半部分的那些花纹是平行者的暗语，可是平行者的暗语要知道书写的时间才能破解，而大门上并没有标明书写的时间。

    “不用去找线索了，”沃克阻止了四处转悠的老匡，“平行者的暗语根据时间不同一共只有四千三百八十种算法，我挨个去试验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只要文理通顺的肯定就是了。”

    和一台超级计算机一起玩游戏就是有好处，这种谜题居然可以用穷举法来破解，要是让普通人来算，恐怕算到游戏公司倒闭也算不出来。沃克花了不到两分钟就开始念门上的文字：“十五万生灵埋骨于此，为免亡灵作祟，我等铸蛰魂寅塔封闭此谷，止息干戈。落款是墨平。前面还有年月日，不过那似乎是另一种纪元方法，搞不清具体的日期。”

    “墨平？”韩扬挠挠头：“看来是平行者的一个高级将领。可是怎么不说说如何进去啊？”

    “没错了！”老匡一拍大腿：“这段话至少证明了一点：布赖恩肯定进去了！当年蛮族在此跨海登陆，布赖恩也想从这里探索出前往马斯****大陆的航线！”

    “矿石镇后方马德斯山隧道的尽头不就有一个码头吗？干什么要舍近求远？”

    “不知道，平行者没有在那里设防，也许从那里出航不能到达马斯****大陆吧。”

    “那现在的唯一问题是我们怎么进去了！找找看！”

    沃克开始寻找大门四周有没有机关，老匡则四处查看山崖有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韩扬走到两扇不知道什么材料铸造的大门之前伸手推拉，果然纹丝不动。韩扬的手指轻轻划过大门上雕刻的花纹，忽然感觉到有一种熟悉的力量在呼唤自己。他收摄心神，很快进入了冥想状态，眼前的大门仿佛变得和自己融为了一体，自己也成为了门的一部分。

    老匡愕然看到韩扬的两只手陷入了大门之中，然后是手臂、肩膀，最后整个人就像崂山道士一样完全的穿过了大门。“这！韩扬！你没事吧！”

    大门里面传来了韩扬的声音：“很简单，只要进入平行者基本心法里面的住之冥想的准备状态，大门就会对你不设防了！这扇门是平行者给自己留的通道！”

    “原来如此！我早应该想到布赖恩是怎么进去的！走吧！沃克，我们也试试穿墙术！”

    老匡和沃克把手放在大门上，全都进入了冥想状态，沃克轻而易举地进入了门中，老匡却怎么也进不去：“不行啊，我好像听到千百万人在门内嚎叫，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不会吧！里面是个空房间，除了另外一扇出去的小门就只有一个一尺多高的小塔，什么人也没有啊？沃克，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我也什么都没有听到。”

    十五万人死在里面！是冤魂！难道游戏居然会为我这样的鬼玩家设计和冤魂共鸣！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老匡强摄心神，再次把手放在了门上。可是只要他的精神一集中，立刻就听到了门内有无数人在凄厉地哭嚎，那些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般恐怖，声嘶力竭，惨绝人寰！随着幻音充斥耳轮，一幅幅抽象、扭曲的景象开始在眼前盘桓，触及老匡心灵最深处的恐惧！

    “不……”老匡呓语着连连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前浮现了他生前经历的最恐怖的场景：在一个昏暗密闭的空间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毒气，四周是咆哮的水柱汹涌贯入，灯光忽明忽暗，一条条蓝色的电弧在四壁和水中肆虐，上百人发出绝望的惨叫，徒劳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老匡！你怎么了！醒一醒！”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抱住老匡肩膀用力摇晃，眼前的恐怖场景和耳边的哭嚎之声这才渐渐消散。苏醒过来的老匡发现自己还是在游戏之中，眼前是韩扬焦急的面容。

    “我……还好，谢谢你唤醒了我。”老匡低声说道。

    “吓死我了，”韩扬松了一口气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还以为你又象上一次那样……那样……”

    “那样莫名其妙的魂归天外是吧？”老匡虚弱地一笑：“我现在发现自己在这个时空是一个很不稳定的存在，各种精神波动都有可能导致我的消散，我自认为执著的意志在外界的力量面前显得……非常弱小。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算了，我干嘛要自己乌鸦嘴？别担心了，我既然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二十几天，就有可能继续活二十几个月、二十几年！也许等你入土为安了我还在世界上游荡呢！哈哈哈！”

    “既然没事就快起来完成任务！我不相信死鬼还能死到哪里去！哈哈哈哈！”韩扬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他的眼神里全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笑归笑，这次韩扬可不敢把老匡一个人留在门这边了，他让沃克先穿过门在那边等待，自己在老匡身边关注老匡的状况。

    “NND，刚才不小心被它算计了！”老匡镇静了一下心神，“这扇门中不知道有什么机关，产生的幻音幻象能引发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你最怕什么，它就给你来什么！别担心，这次我有准备，应该不会再着它的道！”

    老匡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良久，走到门边把双手放在了门上。

    凄厉的嚎叫声再次响起，如同一双残暴的大手，插入老匡记忆的最深处，将往日被压抑在心底，本以为早已遗忘的梦魇般的场面一一翻起，一帧帧地在面前定格、盘旋、流淌，最后幻化作无比真实的场景，完完全全地再现当日的恐惧、惊悚、悲惶和绝望，真真切切地将老匡置于回溯的噩梦之中。

    老匡双脚犹如铸在地上半步不退，双手死死地按在门上苦苦支撑，只待梦魇消退那一刻的来临。谁知道令人崩溃的负面情绪似乎永无止境，一遍又一遍地冲刷荡涤着老匡那绷紧的神经，完全没有任何停息的迹象。

    我要撑不住了吗？我要崩溃了吗？

    不，不！不！！不管是什么！不管为什么！你们吓不倒我！你们征服不了我！这些我已经经历过，在我面前不过是一片幻影！我刻意地回避它们，并不意味着我会在它们面前低头！

    死亡我经历了，面对死亡我无所畏惧！梦魇我亲历了，怎会在这无稽的浮幻面前退缩！来吧，来吧！来得更猛烈一些！看看是你先把我压倒，还是被我踩在脚下碾碎！

    老匡心中的呐喊凝聚了所有的精力，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异类的冥想。别的平行者冥想都是专注于自身、忽略环境，而老匡则是忽略了自身，专注于环境。呐喊声中，身边的幻影幻象支离破碎，只剩下漫无边际的虚无缥缈依然在有气无力地狞叫。老匡哂笑着俯视它们，游离到它们面前，用自己的鄙夷将它们击溃。

    应该感到畏惧的是你们！你们这些连一扇门都不能穿越的懦弱蝼蚁！谁能打破死亡的桎梏，谁能像我一样在异时空凝聚不散！谁能？谁能！！

    “谁能！谁能！！”一声通彻的大喊忽然从老匡胸腔中迸发出来，那些虚无战栗着慑服，转瞬间风liu云散。一时间，老匡的天地豁然开朗，仿佛婴儿第一次脱离浑沌睁开双眼、被囚禁的人第一次打破囹圄脱困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醍醐灌顶，连老匡自己也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怎么有两个韩扬？啊！难道！难道我现在可以突破游戏头盔的阻隔，同时感受到游戏内和现实中的世界了吗！”

    生物舱里的韩扬静卧不动，老匡甚至透过舱壁看到一支高级营养液正静静地注入他体内；与此同时，身披盔甲的韩扬半跪在自己面前，脸上担忧的神情也是纤毫毕现！两个世界都是那么清晰，一点没有重叠和模糊之处，要看哪里就能看到哪里，简直比回头看身后的景物还要轻松自然。

    “多奇妙的感觉啊！”老匡心中无限地赞叹着。“也许我们生活的世界本来就不是三维的，只不过一般人没有能力察觉到而已。原来人类就像一个不能控制自己脖颈的初生婴儿，看不到自己身后也有一个世界……”

    老匡的思维瞬时间延伸开来，找到了正在车库里保养车辆的沃克：“嘿！原来同时上线下线的感觉是这么的奇妙！你怎么不告诉我！”

    游戏里和现实中的沃克同时愣了一下，显然高速的中央处理器也不能解答老匡的思感忽然在这里现身的原因。不过沃克还是回答了老匡的问题，使用的是现实中的对话：“我没有什么感觉可言，不管是游戏中还是现实中，所有的外界反馈都是信息，无论什么样的信息，只要不超过ｃPU的处理能力，我就能一一应对，同时在线和下线对于人类来说可能是很新奇的感觉，但对我来说是很自然的事情，就好像嘴里和你说话，手上却在擦车一样。”

    “是啊……”老匡若有所悟，“只要不超过能力，都可以一一应对。”

    “老匡！你没事吧！”看到老匡顺利的进入门中，韩扬连忙跟着进来，却发现老匡又在那里趴着不动了。

    “没事没事！我在跟沃克聊天，回头跟你讲我的事情！”老匡醒过神来，发现那些虚无缥缈的不明物依然在远处匍匐。这就是游戏中的鬼魂？老匡心念一动，敕令道：“退去！”

    鬼魂如退潮一般，全部缩入了韩扬所说的那个一尺多高的小塔之中，干干净净一个不剩。老匡走上前，把那个小塔抱了起来：“沃克，用洞悉技能看看这是什么？”

    韩扬大吃一惊：“哈？这个塔你怎么搬起来的？！刚才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以为是开门的机关，可是费尽力气也没有让它移动分毫，你怎么一下子就拿起来了？”

    老匡一乐：“嘿嘿，很多时候脑子比蛮力有用啊！”

    沃克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只知道叫‘亡之寅塔’，质地是猛犸象的牙齿，上面还有一颗不知名的宝石，其它的就都看不出来了。书上完全没有记载。”

    “那你怎么知道叫‘亡之寅塔’？”

    “这里有字。”

    汗！光顾着想复杂的事情了，连塔上的字都没有看见。老匡接过象牙塔一看，果然底部有四个米粒大小古篆，正是“亡之寅塔”四个字。

    搞不明白的东西多半是好东西。老匡把小塔顺手放进了背包，忽然系统提示响了起来。

    “叮！”系统提示：“您所在的区域变为安全区域。”

    “啊？死亡山谷变成安全区域了？”韩扬直挠头，“不是说又是诅咒又是冤魂什么的吗？老匡，老实交待，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坦白！我交代！我的确是在搞‘鬼’！好多鬼被我一下子搞掉了！”老匡边笑边让韩扬下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韩扬和沃克讲清楚。

    韩扬听得瞠目结舌，沃克忽然插了一句：“老匡，我觉得我们两个越来越相似了。”

    老匡心中微微一颤，却没有说什么。韩扬再次上线，这里既然变成了安全区，自然可以随时上下。不过奇怪的是韩扬上线后却出现在了门外面。

    “哈哈，还是像沃克一样外界有事情也不必下线方便啊！”老匡笑着，再次把手放在门上，没有冤魂的困扰，他顺利地进入冥想融出了门外。虽然解决了冤魂，可是他心中还是有一个巨大的疑问。这些鬼魂为什么韩扬和沃克感受不到？一定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要是时代科技设计的这个游戏居然有针对鬼玩家的内容，那可就太诡异了。

    出得门来，老匡抬头打量这个高塔，越看和自己背包里的小塔越像。仔细一看，大门上半部那些看似神秘的花纹原来就是“蛰魂寅塔”的古篆体。不过大门下半部分的平行者暗语在象牙塔上面并不存在。

    韩扬问道：“既然明白了，你还在研究什么？快进去找布赖恩吧！”

    “可是为什么你们没有感受到……啊！我真蠢！”老匡懊恼的一拍脑门，“你们看看我推的什么地方！”

    大门上的浮雕下半部分是一个浮空的天神，手持一架天平，双眼凝视远方，面容一片平和。他的头顶环绕着众多的小天使，手持橄榄枝和竖琴象征着生存、和平与欢娱；他的脚下是无数的恶魔和亡灵，手中拿着巨大的兵器象征着死亡、战争和恐惧。韩扬和沃克手推的地方正是手持天平的天神所在，而老匡是一只猫，伸手一推正好触及下面狰狞的恶魔。

    “我要告游戏公司身高歧视！”老匡愤愤不平的大喊，“凭什么正常身高的人就感受平静，我因为个子矮就要感受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