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刹那
六月，初一，晴。 尘十三岁的这天，娘亲悄悄离去，仅留下一张素简，上有四字：“寻人，勿念！” 娘亲要去寻人，尘不意外，娘亲要去寻找谁，尘也知道，只是这一天就这么到来了。 尘将素简折好，撞进一个小布袋里，贴身保存。 走出木屋，沙地已经变小了许多。随着尘踏入沙地，沙丘沙粒等像是具有了灵性一般，朝尘涌来，化为一只巨手，和尘打招呼。 尘双手一搓，沙之巨手就分离出一部分，飘到尘的面前。尘接住这部分沙，从腰间布袋里掏出一柄沙剑，刺入沙粒中，然后等待起来。 片刻间，沙之巨手分离出来的部分融入沙剑中，而沙剑几乎没有变化。 十三年来，尘随娘亲学习文字，研读书籍，见识渐开，智慧增长，虽然才十三岁，但心智却已堪比成人。 见沙剑吸收完毕后，尘抓住沙剑，小跑起来，他越跑越快，穿过一丛丛的树林，最后来到一个碧蓝色湖边。 湖泊宽阔，边际蔓延至远方，水波兴起间，有大鱼小鱼游动，不时跃出水面。湖畔，有着一块顽石，呈赤红之色。 尘站在赤红顽石前，以沙剑敲击顽石，一下两下三下，顿一下，一下两下，顿一下，又一下两下三下。富有节奏和韵律的敲击声，缓缓扩散开来。 不多时，一道火红影子从湖畔山林里奔出，径直到了赤红顽石前才顿住。这道火红的影子，竟然是一只红毛猴子，生有四只眼睛和六只耳朵。 这只红毛猴子，是尘三年前遇到的，一人一猴打了一架，尘稍胜一筹。自那之后，一人一猴便时常交手。 一来二去，一人一猴渐渐熟悉起来，变成了朋友。这是尘的第二个朋友，他的第一个朋友，是沙地之沙。 红毛猴子到来后，双爪朝尘探来，爪风犀利，带着嘶嘶声。尘腰身一折，以沙剑格挡，接着拉开距离，控制沙剑作战。 红毛猴子双爪一甩，锋利的爪子就冒了出来。它双爪灵活异常，将刺来的沙剑挡住，并朝尘靠近。 片刻后，一人一猴躺在赤红顽石上，望着蔚蓝天空。 “小四六，我娘亲离家去找我爹爹去了。你说，她能找到吗？” “你也认为能找到，和我想的一样。” “我也想去出去看看，顺便找一下老头子，可是沙地不空，我就不能离开，也不知道为什么？” “什么，你也不能离开，正是同病相怜！” “今天我们先去抓锦鱼烤来吃，然后去万窟Ｄ探险，再去坛岩山采花。” 十四岁，初冬，寒风凛冽。 尘带着红毛猴子小四六离开木屋，在赤红顽石前登上木筏子，穿过蔚蓝湖泊，正式离开家门。 三年时间，尘穿透无尽山林，终于看见一条只存在与书籍里的道路。道路宽阔，有着车马行经的痕迹。 尘趴到地上，仔细观看车轮的痕迹，闻到一股臭味。 “小乞丐，你干什么？”一个悦耳的声音，忽然从尘后面响起。他回头望去，是一个小乞丐，头发蓬乱，衣衫破破烂烂，脸上脏兮兮的。 望着小乞丐，尘低头看了看自己，右腿小腿和左腿大腿****着，双臂也没有遮蔽，右肩及胸膛也是光着的。 他一件兽皮衣从左肩斜下来，围住腰间，遮住右腿大腿。腰间，还用一根麻绳拴住一个布袋，里面装着沙剑和素简等物。 小四六从地上爬起，鼻子嗅了嗅，向着小乞丐吼了两声。 “小四六说，你不是猴子！” 尘帮小四六翻译，然后注意到小乞丐胸脯有点胖，眼睛也很亮堂，嘴角还有两颗小虎牙。 “你才是猴子！”小乞丐闷闷道。 “我不是猴子，小四六才是猴子！”尘道。 “我叫云衣，是乞丐帮的！”小乞丐云衣道。 “我叫尘，是猴子帮的！”尘道。 “猴子帮，嘻嘻！”云衣笑了起来，露出两个脏兮兮的小酒窝。 尘也笑起来，没有酒窝。 尘跟随云衣，面朝太阳，沿着道路走下去。夕阳西下，将两人的背影拉长，不时重叠到一起。 就在这时，风化云意识离体而出，向高空飘去，越升越高，然后穿过一个屏障，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绝壁，走道，壁画，石碑，刹那间，许多记忆片段浮现。 风化云望着壁画，收回手掌。壁画上的无面男子，渐渐衍生出面孔来，正是尘的面孔。但转瞬，这些面孔变幻，变成风化云的样子。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风化云措手不及。他身形一晃，差点跌倒在地。风化云苦笑一声，竟然忘记自己修为尽皆被禁锢这茬子了。 他定定神，迈步走到最后一幅壁画前。最后一幅壁画里，那个和风化云一般面貌的男子正在修炼，法门等清晰映照出来。 风化云目光转到前一幅壁画上，那是一张泛金壁画，两个身影，在夕阳下拉长。那是尘和云衣，还有红毛猴子小四六。 风化云吸了一口气，伸手按在最后一幅壁画上，一道功法运行图便出现在他脑海里。 观看着脑海中的功法运行图，风化云发现一个坑爹的事儿，他脑海里的功法运行图竟然非常简单。 这个功法运行图简单到什么程度呢？用五点就能描绘出来。从右手出发，经由右脚左脚，再到左手，又到脑袋，最后回到右手。 壁画上的修炼法门，不说非常复杂，但涉及的点，大大小小也有三四十个，比起五个点来，可以说是非常简单。 看着功法运行图，风化云犯难了。这功法运行图，没有起点，也没有口诀，更没有修炼指南，该如何修炼便成了一个大难题。 再看壁画上的修炼法门，也只记录了一些运行点，但也没有起始点。 就在这时，石门后的无面男子忽然走出石门，朝风化云走来。 无面男子每踏出一步，都会问一句：“修炼三日，可与战乎？” 望着无面男子，风化云心中一动，撒腿就跑。 “修炼三日，可与战乎？” “修炼三日，可与战乎？” “修炼三日，可与战乎？” 声波滚滚地响彻整个走道，彼此交织，重重叠叠。 转眼，无面男子追上风化云，盯着他，喝问道：“修炼三日，可与战乎？” “可！”风化云贴着绝壁，快速答道。 闻言，无面男子转身，一步便回到石屋里。 望着无面男子回到石屋里，风化云嘘出了一口气。方才，他感觉到若是自己不回答，将会承受无面男子难以抵抗的攻伐之力。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风化云也苦恼起来。功法是有了，但如何修炼，却成了一道天堑。 风化云贴着绝壁跏趺而坐，定下心来，思索种种可行的方案。 ****** 水叶界，茫茫海面上，昆潜和石秋山相视一眼，满是无奈。水叶圣城没了，通天光柱断了，两界之间也失去了联系。 纵横整个水叶界，都找不到一块落脚之地，只能悬空，或乘船，或骑兽。 上七界的形式，虽然没有消息，但想来也不会太好。如今，众人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昆三少或沙小豆回来，等待这次宇宙秘境开启时间结束。 而进入道莲之门的众人，自钻进白色漩涡那一刻，便被分离开来，每一个人，都进入一个通道里。 通道后面，是绝壁，两侧，是壁画，尽头，是石屋及石碑。石碑上，刻着八个字：“修炼三日，可与战乎？” 这似是一场考验，又或是一场传承。 一个通道里，季信余一袭黑袍笼罩全身，他立在石碑前，摩挲着上面的字迹，眼珠子转来转去，思索着某些问题。 另一个通道里，念三世三个毛绒绒的脑袋垂下了耳朵，他一只手抵在壁画上，眼睛半睁半闭，恍惚没有了意识。 一间石屋里，农子道缓缓收回手臂，地上，无面男子支离破碎，变成一块块白色碎片。 “化繁为简，无中生有。好手段，好手段呐！”农子道喃喃道，移步离开。 绝壁前，风化云眼睛微阖，内有精光乍现。 永恒？何谓永恒？何以永恒？为何永恒？风化云思绪蔓延，不再局限于壁画功法里。渐渐地，风化云进入一种悟道的状态，无数灵感，纷沓而来。 时光流逝，照见永恒。 刹那微渺，便是经年。 弹指芳华，永恒之刹那。 某种玄奇微妙的感应，出现在风化云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