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吾辈岂是蓬蒿人 第十六章 到水穷处(4)
生?!竟然是李生!李琙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站“证人”竟然是自己的贴身家人李生?! 李琙惊讶地念叨:“你?!怎么会是你!”李生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眼睛不敢与李琙对视,慢慢低下头看着地面。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从十岁起就进了李家大门的家仆李生,竟然在这个时候将自己卖了。 杨龄嘿嘿冷笑:“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那些个手下还都很仗义,死活为你隐瞒,可是到底还是有忠信之人将你揭发。李生,将你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李生用眼角瞥着李琙,一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李生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对着杨龄磕头:“大人,小的,小的不敢!” 杨龄身子前探,一双死鱼一样的眼睛狠狠瞪着李生:“就是你跟我说过的事实,那日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怎么不敢当着本官的面再说一遍?!” 李生的声音有些哆嗦:“大,大人,上次已经招过了,不要再让小的说了。” 杨龄一拍惊堂木:“呔,大胆!你上次发誓诅咒句句是真,现在只要你把真话再说一遍!” 李生又用眼光瞟着李琙,隔了半晌才颤声道:“那是三月初六,大人从……我在法司里见过那飞贼两次。然后某一日说是来了上差,小人打听到是巡回法司周大人,自从那日之后这个飞贼便不见了踪影。回大人,就是这样。”李生将李琙如何接触案子,然后如何请陈情协助办案,还有萧东如何飞刀传书,到最后差人们怎样在陈情地带领下去将萧东擒来,最后又怎么放人。前前后后一一道来。 李琙做梦也想不到,当他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身后还有这样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李生句句是实,没有一句虚言。李琙找不到一点破绽,就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等李生讲完,杨龄脸上肌rou轻轻抽搐了一下。再度泛起满意的冷笑,他是老刑名,知道证人的证词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从两三次的审问看,杨龄知道李生说的必定是实话。既然是实话,那就不容李琙抵赖。杨龄清清嗓子道:“李法司,李生讲的话,你都听见了?有什么话说?” 李琙默不作声地看着地面,整个房间里大家都盯着李琙。李生也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过去的主人。在李生地眼睛里,李琙从来都是一个轻松活泼的人。被砖头拍晕之前还有些狡猾,醒来之后虽然如同变了一个人。但也是经常乐呵呵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少爷像今天的模样,一言不发,脸色铁青。李生虽然知道背叛了主人就不再跟李琙有任何关系,到时候拿上悬赏,远走他乡,也能重新做人。但此时此刻看着李琙喷火一般的眼睛,内心如同小鼓乱捶。越来越慌。 李琙缓缓抬起头看着李生,轻轻地问了一句话:“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没!没有!我。不是,少爷……”这句话如同重锤击碎了李生那一点点可怜地自尊,让他内心如撒了一把盐似的难受,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 “哗啦”李琙抬起扣着镣铐的手,制止李生继续说下去:“我不是你的少爷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是。你不用等到我抄家砍头的那天,你的卖身契我会找人送还给你。只是我很看不起你,为了两个钱可以把自己的灵魂贩卖。很好,真是很好!” 李生早已泪流满面,呜咽着说道:“少爷,李生今年二十三了,比少爷还年长一岁,到如今也没有娶妻,说起这个原因,还不是因为穷。当年小人家里糟了灾,被父母卖到李府之中,便当了十多年的下人,二十岁之前每月只有三个银元的例钱,到了二十之后才翻倍到了六个银元。多少年下来总共只积攒了八个重宝。年前小人家里来人说想给小人说个媳妇,但人家听说小人是做下人的,也不愿意把闺女嫁给我,于是狮子大开口,光是文定就要八个重宝,其它地钱算下来得十几个重宝才能将媳妇娶进门。小人一时糊涂想去赌场搏一把,谁知道把这钱输了个干净。小人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才……少爷,少爷啊,李生对不起你啊,呜呜……”说完话,李生匍匐在地嚎啕大哭。 李琙听到李生所言,内心对他的愤恨减轻了许多,也叹了口气:“你有这些苦衷却如何不能和我和夫人去说?” 李生无言以对,只能爬在地上痛哭流涕,李琙道:“罢了,罢了,你去吧,我不愿意再见到你。”杨龄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主一仆二人地对答,本来这些事情与案子无关,他可以制止,但现在我故意让李生说,或许能激得李琙一时露了真言,等李琙最后让李生下去。杨龄才摆摆手,两名差人拉起李生退下堂去。 杨龄回过头看着李琙,眼中流露出一丝得意神情:“这里还有一份直隶镇抚司张杨两位捕快的供词,说地捉拿飞贼萧东情况与李生所说完全一样。怎么样,李法司,听说法司断案最重证据,请问在这样的人证面前,汝还有什么话说?” 李琙突然想起了中的江姐,他把袍子一抖,端端正正坐在座上,一声冷笑,反正你不能用刑,能把我怎样? 李琙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我不曾见过什么萧东,也不知道有什么人抓到过萧东。”死猪不怕开水烫,这是李琙几天来与费不疑商量出来的结果,打死也不能把萧东拉下水,只要萧东不 ,他们就是安全的,只要这个案子所有知情者没有全这帮孙子就不敢把他们怎样。 杨龄脸色变得更黑,他嘴唇颤动着,吐出一句:“好,没想到李法司还是一个硬气人。只是这事轮不到你硬气,萧东是燕党余孽,凡是通燕党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自己掂量着。把萧东供出来,你就是戴罪立功,兴许还能免去一死。”说着杨龄稍微抬了抬眼皮看着李琙,他相信燕党余孽的大山足以把对方的意志压垮。 杨龄这话并没有让李琙过分惊慌,昨天晚上陈情早就跟自己说过,李琙嘿嘿一笑:“燕党余孽?你攀扯这个也太没水平了吧。你要是说别人还有可能,我李琙才破了燕党的大案没多久,因为我燕党损失惨重,几十万的假重宝打了水漂。呵呵,我才被镇抚司嘉奖了,信函还在我府上,你要不要拿来看看。请你用点脑子好不好,诬陷我也想个好点的理由,竟然扯我勾结燕党余孽?!大家都有脑子的,谁会相信?” 杨龄没有等到对方意志崩溃,却等来了这样一顿奚落,他一拍惊堂木,嗖地站起来,指着李琙鼻子骂道:“你一个升斗小吏,也忒是猖狂,不要以为破了几件案子就翻到天上!来人啊,给他用刑!” 最后四个字对李琙的打击是最沉重的,简直如五雷轰顶一般。慢着慢着!不是说了已经废除了严刑逼供吗?李琙抬起头大喝一声:“慢!我朝早在永乐年间就废除了用刑。尔等安敢?” 杨龄一脸狞笑:“是地,各级法司,巡捕房是废除了用刑,可是偏偏镇抚司可以,叛朝、谋逆、篡位三种大案可以用刑。赵督察,可是如此?” 赵青本来一直不言语,这才腾地睁开眼睛:“杨法司,你说什么?”杨龄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赵青眉头一皱,沉吟一下,但仍然点了点头:“是的,杨法司说得没错。” 杨龄嘴唇一歪,露出一丝冷笑:“那就请赵大人发令吧。” 赵青眼睛盯着李琙又看看杨龄,最后只得点头:“来人啊。准备给李法司上刑。” 李琙被这一系列特殊变化吓呆了,跟他们扯扯闲篇,拖拖时间本来是最容易的事情。可是谁知道这恶人竟然还有这样的手段,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明知道要攀扯他勾结燕逆是不可能的事,对手还要出此下策。现在看来,人家在这里埋着伏笔,扯上了燕逆就能够用刑,到时候就算屈打成招,生米做成熟饭!
李琙脑子里正在快速地运转。身后想起了丁零当啷的刑具声响,而且越来越近。李琙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只听后面说了一声:“李大人得罪了!” 李琙脱口而出:“且慢!” “且慢!”两句且慢几乎同一时间响起,这个声音怎么如此熟悉。李琙回头一看。几乎立刻晕倒在地。 …… 忙活了一天,杨龄志得意满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喝着小酒,妥了,一切都妥了。本来他还以为要费上许多周章才能让李琙开口,谁知道那声且慢竟然将萧东引了出来。萧东哦萧东,真是一条好汉,只是好汉通常死得很快,本来这次不将李琙他们提到苏州。就是因为还有萧东没有落网,如果萧东再跑到京城闹上一闹。这事情就玄了。所以杨龄最重要地一个任务就是配合镇抚司的捕快将萧东捉拿归案。谁知道,这个时候萧东竟然自己撞上门来。现在上面交待的事已经全办妥了,不日就可以回苏州复命。 杨龄正喝得欢,门突然打开,杨龄抬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名身披长袍,头戴布帽的人。杨龄接着灯火依稀看清楚来人面目,吓了一跳:“江大人,怎么是你……” “嘘……”头戴布帽的人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事情办得怎样了?” 杨龄连忙起身,将来人请到旁边坐下,又小声道:“大人,都办妥了,本来以为要跟他们兜兜圈子,谁知道萧东自投罗网。人犯现在全部抓齐了!” 戴帽之人将帽子向后一扬,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正是浙江参政江亭豫,只见他微微一笑:“好,很好,杨大人办事干练,立下大功,黄大人知道了一定十分赏识!” 杨龄仿佛有些受宠若惊,连忙一脸媚笑:“幸不辱使命尔,哪敢言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江亭豫收了笑容,满脸杀气,举起手在空中虚劈一下,杨龄脸色顿变:“大人!这个,这个如何是好?!” 江亭豫道:“此事不需你担心,我看此案案情重大是不是要送往京城审问?那五日之后,你派人将他们走太湖水路,然后人犯一行在太湖之中自然会碰上燕党余孽,至于他们地船和人也自然都会从湖上消失。” 杨龄倒吸一口凉气,好毒辣的计谋啊!他连忙道:“只是!只是这些犯人都归卑职监管,出了事,我还要担待责任!” 江亭豫微微一笑,拿起茶碗抿了一口:“燕党向来对暴露的成员杀人灭口,这个在假币案里大家都是知道的。这次他们既然有这么多同党落网,自然要想办法解决掉。到时候你把事情往他们身上一推,谁能找出你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