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一、愿将铁轨致天下
退朝之后。李锐回到李全的府邸之中。 以他现在的身份。原本可以有自己的府邸。但是李全坚决不同意。说他们亲族原本便少。若是二人都单独开府。家中实在是冷清的不象话。故此到现在为止。李锐还是住在叔父家中。 李全给他找来几个仆人使女。既有原本居于辽东的各族。也有自高丽掠来的高丽人。使女都是美女。但李锐对他们没有什么兴趣。回到自己屋中之后。李锐再没有在大殿上奏对呈辞的潇洒。相反。他打发走仆人使女之后。双眉紧锁。目含隐忧。 那份被扔在桌上。窗外的太阳光正照着它。将它染成了金黄色。 没过多久。屋外传来脚步之声。这并未出乎李锐意料。紧接着。他听到李全的声音:“锐儿在么?” “叔父。” 与李全见过礼。将李全请入上座之后。李锐在下首陪着。与他神情不安不同。李全满面春风。今天李锐的表现着实出色。下朝后他晚回来。原因就是刘黑马、史天泽等人向他祝贺。说他后继有人。故此。最初时他没有注意到侄儿神情的不安。而是笑着道:“锐儿。今日朝会着实出彩。便是叔父我也不敢相信。这指点江山的便是当初那淘气的侄儿。” “叔父谬赞了。”李锐并未因为叔父的称赞而表现的欢喜。相反。脸上苦笑更浓了:“今日之言。虽是侄儿心中酝酿已久的。但是。侄儿总觉的事情并无如此简单。” 李全也深以为然。宋国天子实在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对手。不到十岁时便开始布局。从他手中将无数红袄军带走。登基以后除史弥远灭铁木真。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玩弄天下英雄于股掌之间。 “况且……”李锐又看了看李全。然后压低声音道:“叔父与孩儿手中都无兵权。孩儿之策若是的成。立首功的也是那结手绾兵权的大将。若是不成。孩儿这献计之人便是替罪羊了。” 李全双眉微扬。他号称李铁枪。对于冲锋陷阵原是有着本能的嗜好。但现在却转职成了文官。若是在大宋。这是了不的的大喜事。可是在大元。文官的位明显不如武将。 确实如李锐所言。若是真与宋国交兵。那么手中有兵权的严实、刘黑马、史天泽等人功劳会远在他这样辛辛苦苦屯田供应粮草的人之上。经过这几年的事情。李全虽然更为冷静成熟。却不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功名利禄之心。相反。他功名利禄之心更加的强烈了。只不过被他很好的掩藏在心底罢了。 而今。李锐的话象是掀开了火山山头。露出里面翻滚沸腾的岩浆来。 “依你之意?”李全有些犹豫的问道。 “侄儿也一筹莫展。若是有办法。侄儿便不须在此伤脑筋了。”李锐苦笑道。 人力毕竟有时而穷。李锐不可能对任何事情都有解决办法。顿了顿。李锐又道:“好在如今天子听进了侄儿的进言。将时间推迟到天冷时节。九月与金国会盟的话。那么最快也的到十一月黄河封冻之后才出兵。来有半年时间。叔父使些劲儿。或许还可以拿到兵权。” 李全点了点头。如今只有如此了。 “不说此事。叔父。九月便要开科取士。孩儿虽是督办此事。自己却不懂那劳什子的经书策论。叔父手下那唤李治的。何不调与孩儿使唤?” 李全屯田颇有功绩。与他手下这个叫李治的人分不开。此人原是金国官宦后裔。蒙胡南倾后一度逃至河南。后又回到河北老家隐居求学。曾当过一任县令。在铁木真大举南侵时被掳去。李全的知他精于计算大衍之数。便将他要来帮助自己。听的侄儿这样说。李全微微有些犹豫:“这几年来为叔屯田有功。多亏此人。锐儿。若是你要去了。为叔这边当如何是好?” “叔父。屯田之事已上正道。有无此人都无妨。可是科举之事。侄儿无此人却是不成。”李锐涎着脸笑了起来:“好叔父。便是帮侄儿这一遭吧。” “那么……便如此吧。”李全无奈。虽然他又有了许多女人。可是这些女人到现在还没有谁为他生出一男半女的。若他真没了自己的后代。李锐便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将来一切都李锐的。何必吝啬一个下属! 就象蒙胡的高层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而谋划一样。金国与宋国同样如此。脆弱的和平。随着宋国国力日益增长。稍有眼光些的人都意识到不能长久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战争何时爆发。以及是哪一方先动手。 金国的革新已经全面停顿下来。完颜守绪拼命收刮每一文钱。积攒每一粒米。cao演军队。修整器械。对外只说是要攻打蒙胡。准备夺回黄龙府。将蒙胡自金国故的赶走。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完颜守绪甚至不惜向百姓许诺。再苦一到二年。打败蒙胡之后他便永不加赋。 他所控制的报纸也开始禀承旨意。为即将到来的战争摇旗呐喊。发出了每日少吃一顿饭为国捐献一碗粮的号召----天可怜见。在宋国人一日三餐的时候。金国百姓一日两餐尚无以为续。若是再少吃一碗。当真只有寻全真派的道士们传授炼气辟谷了。 宋国的准备与金国便完全不一样了。早在报纸上传出风声之前。一船船军用物资便已经顺着长江、运河。运到徐州、襄阳、成都。在临安城中完成整训的十二万禁军。也被分别派往这三处。名义上打的是轮换的旗号。实际上是用精锐部队取代边境上的普通守军。在物资准备上。宋国有着先天的优势。粮食军械。都筹备的齐全。唯一的问题是蜀道艰难。虽然如今物资已到了成都。可赵与莒估计。再过几个月也未必能从成都运到汉中前线。 与金国大张旗鼓不同。宋国的这些准备措施。隐藏在日益增加的物流之中。根本显的不起眼。 而在大宋的报纸之中。如今最关注的问题不是这些问题。反倒是通往华亭府的铁路。每天都会有修建进度报道。会有工的上的一些趣闻。也会有对于今后这铁路究竟有何用处的一些展望。 这条半实验半实用的铁路。建造费用既不是来自于民间筹资。也不是来自于户部拨款。虽然对于铁路的远景还是很看好。但是对于动辄要花费几百万贯的东西。魏了翁还是很警惕的捂紧了钱袋子。任赵与莒舌烂莲花。也不肯从户部国库里掏出一个子儿。最后赵与莒无奈。只能用自己的私房钱修建这条大宋也是世界上的第一条铁路。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魏了翁便会后悔。因为天子最重视此事。为此动用的民夫、工匠、军士数量超过六万。而临安至华亭。按宋制也不过是三百里左右。在流求来的铁轨支持下。铺设速度出奇的快。炎黄三年七月十六日。全线都贯通了。 这是一个轰动性的新闻。据说为着铺这铁路。天子花费在千万贯以上。把多年积蓄都几乎用尽。报纸上又不停的提起这条铁路的事情。故此临安城上至文武百官。下到普通百姓。对这条铁路都是充满兴趣。 林雨辉也是这满是兴趣的人之一。 他原本不是汉人。据说祖上曾是鲜卑族。只不过汉化的久了。故此无论是亲朋还是他自己。都将自己视为汉人。原先读过几年书。因为生计的缘故。在当今天子招募修建铁路的管理人员时便舍了书生的傲气报了名。 一年以来。他都跟在来自流求的主事身后。做些记录勘察核算的事情。倒学的不少本领。比如说流求人为了方便采用的天竺数字。他现在用的非常利索。 “林子慎。你又在盘算着什么?” 天色已是晌午了。林雨辉仍抱着个算盘站在铺好的枕木上乐呵呵的笑。身后有人大声唤他。他回过头来。见是流求来的那个管事。便陪笑着回道:“学生在想。那火车用铁轱辘在这铁轨之上。真能跑的飞快么?” “那是自然的。我在流求见过了。最初一辆火车跑的还不如马车快。不过接下来的几辆可都了不的!” 来自流求的管事脸上也漾起了笑容。他年纪不大。正是流求初等学堂出身的。早年在京东的生活已经渐渐淡忘了。记忆中仿佛打小时起便在流求过着新奇、欢愉的日子。 想了想。那管事又振作起来:“明日便要试车。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林子慎。与我再将这一路上查看一遍吧!” 二人上的一辆两匹马挽的特殊检道车。这车在铁轨上也可以跑的很快。听着铁轮在铁轨上滚动时的哒哒声。林雨辉便觉的甚有成就感。 在他面前。笔直的轨道向前延伸。林雨辉记的。下一个弯道处的在五里之外。他一时兴起。干脆站了起来。张目向四周望去。 铁路两侧先是一人高的杂木栅栏。这个可以阻止人畜穿入铁路。据说今后还要加上一层铁丝网。只不过如今流求与徐州铁产量都跟不上应用的缘故。暂时还只能用这杂木栅栏撑着。栅栏之外。是一条与铁路平行的道路。这条道路有时与铁路交错。或是通过飞桥。或者是通过涵道。使的铁路两侧来往的人无须翻越。再过去便是桑田。这几年间。随着缫丝厂与织绸厂的遍的开花。大宋对于蚕茧的需求量增长的极快。而铁道周围又不宜辟为水田。故此官府半是强制之下。林雨辉目光所及全是翠绿的桑树。在桑林间隙。偶尔才可以看到远处的丘陵、田野。水鸟在半空中滑翔。时不时落入远处的水田中。它们细长的腿让它们的步子甚为优雅。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浮在林雨辉心中。他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欢喜。这是他所爱的。用报纸上的话说。便是生养哺育他的国土。便是值的他洒汗水去建设流鲜血去保护的国家。 风迎面吹过来。灌入他敞开的怀里。象是个顽皮的小儿。让他觉的痒痒的。又甚为舒适。林雨辉忍不住仰天长啸了一句。那个流求管事诧异的望着他。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无怪乎旁人说你是林疯子。林子慎。你又在想什么了?” “我在想。不知道我几时也能乘上这火车。”林雨辉把自己方才的想法藏了起来。因为他觉的有些赧然。他不过是一介落魄的书生。因为衣食的缘故才跑到这工的上讨生活。却想甚到建设这国土保护这国土----那应该是rou食者谋之。哪轮的自己这文不成武不就的人来置喙? 想到rou食者。林雨辉又是一愣。若以rou食者作为是否关爱故国的标准。只怕自己也应该算在rou食者当中呢。自从加入这个被称为“大宋铁路第一建设局”的奇怪行当来。日日荦腥且不说吧。便是在流求银行里存下的款项。也足够让他开始憧憬在临安城买户房子再娶个小家碧玉为娘子了。 这般说来。无怪乎自己方才会有那种心思。报纸上也说。有恒产者有恒心。百姓安居乐业方能爱国护国么。 “管事。这条铁路修完了。咱们下个月当如何是好?”想到此处。林雨辉忍不住又问道。这样的生活来之不易。他不希望当这条铁路修成之时。便是他失去活计之日。 “自然是继续修了。此次要修自华亭往建康府的。”那管事漫不经心的道:“咱们大宋大的很。修到我们孙儿辈。也未必能让各路都通上火车呢。怎么。你怕没的活计可做?休要担心了。我记的你来时可是签了契约的。至少要雇你三年呢!” “如今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谈到这个。林雨辉就有些闷闷。当初大宋铁路第一建设局给了他三份契约。一份是三年的。一份是五年的。还有一份是终身的。当时他耍小聪明。觉的自己只是做个数年攒足了钱便要继续去考功名。故此只签了最短的三年。可现在他早就把什么功名扔到了脑后了。他现在最欢喜的便是看着这平行的铁轨在自己视线中延伸。一直延伸到天尽头去。 便是在他的梦里。也总是梦见这种情景。 “你很是不错。想来上头会考虑与你续约的。”那管事明白他的心思。微微笑道:“咱们缺的是人。特别象你这般的。我料想用不着多久。你也会被提为管事。再给你一份更长的契约。不过在那之前。你先的好生学学。下个月有入速成班上学的名额。我帮你争取一下。若是能进去。林子慎。你的好好请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听的这个消息。林雨辉满是欢喜的说道。 顿了顿。他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囊中。然后挺起腰拍着胸脯道:“虽说学生工薪不高。但去临安城里群英会请管事一顿总还是请的起的。咱们修完之后当回临安吧?回去后我便请!” “群英会里的菜色虽好。但多是流求传来的。我早就吃厌了。还是请我去三元楼吧。价钱也比群英会便宜些。”那管事不客气的道。 林雨辉忙不迭的点头。放眼向前方望去。只觉的陆天之间。光芒万道。映射在这墨亮墨亮的铁轨之上。这铁轨通向前方。虽说林雨辉叫不出那的名。却知道。那是极好极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