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知音一曲能倾盖
耶律楚材深深吸了口气。 窗明瓦亮,整齐如斯,若说自打登这淡水来起,他便不断地感觉到惊讶,那么如今更是觉得震惊了。 学堂当如斯也,唯如此之处,方可教化黎庶,有此一处,这淡水其余不足便皆可无虑了。 耶律楚材悄悄走到一间屋子前,透过窗子向内里看去,只见一义学少年模样之人,站在高台之上,执粉笔对黑板,正写着字,底下坐着数十名孩童少年,一个个端正笔直,目光炯炯盯在黑板之上。他正待凝神想看那黑板上写的是什么,却又听到另一间教室之中传来众人齐诵之声。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这是唐人张若虚之,张若虚之诗所传不多,这首向有“孤篇冠全唐”之誉,也是耶律楚材极欢喜的。他心中一动,循声向那间教室走去,透着玻璃窗子,却看到同是五十左右的孩童少年,正整齐划一地诵读着黑板上写下的全诗。 “以唐诗入学塾?”耶律楚材情不自禁轻叹了声:“岛主人风雅高亮,非凡夫俗子所能及。” 他却不知,在赵与莒定下的淡水初等学堂识字课本之中,第一年是千字文,第二年便是唐诗宋词,第三年则是名家散文了,唐诗宋词多选赞美河山之壮阔、忧虑民生之疾苦、诵咏报国之壮烈者,而名家散文则多选唐宋大家之作,兼收历朝名臣之表章,诸如孔明之、李密之,皆为后世之精选。这不仅是为教得学堂少年识字通文,更是在进行人文教育,于国之忠、于亲之孝、于同侪之友善、于寇虏之痛恨,尽于其中矣。 这边未毕。那边又起,耶律楚材更是吃惊,学塾之中专教以算学的,他还从未见过。他为人博学,也是精于算学。便走过去看,却见那黑板上写着歪歪扭扭的数字,尽是他所不识。他正欲仔细分辨之时。阿茅等得不耐,上来一把拉住他。 “嘘!”阿茅做了个噤声手势,然后将他拉开。耶律楚材恍然知觉,自家竟忘了来此另有正事。他回头看了这教室一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觉心中满是感慨,却不知由何说起。 他注意到这学堂主楼便是两层,上下加起来共有二十间教室,若是每间之中都有五六十人。也即意味着仅这幢楼中便有千余少年孩童在上学。虽说在中都之时,他也见过大金太学之中学众多,更是听说过大宋行在太学中学生云集,可那是兴一国之力养出来的。如今这淡水不过是一小城罢了,便养了这千余学生,喻之以诗,教之以数…… 想起与自己说过话的义学少年。不提孟审言、李汉藩这般成年了的。便是司马重这样才十四五岁的,也无一例外有所专长。若此处学童能尽数如他们一般,三年之后,凭着这些人,便足以管上百万人以上的大府了。 “百年之计,百年之计!”耶律楚材叹了一声,心中对那位尚未谋面地岛主,更是渴望一见。 跟着阿茅之后,他们绕过那幢教学楼,到了后边一排同样是两层的房子。耶律楚材见着这里房间明显要小,每间只有前头一半左右,同样也是以玻璃为窗。阿茅领着他走到最头边一间,在外敲了敲门。 “请进。”耶律楚材听得一个声音道。 阿茅推开门,学着护卫队员一般立正,大声道:“陈教师,奉方管家之命,送一人前来。” “辛苦了,你先回去。”被他称为陈教师的是陈子诚,他看到站在门前有些不知所措的耶律楚材,便先打发走了阿茅,然后上来拱手道:“这位可是耶律晋卿?” 耶律楚材那副大胡子甚是奇特,故此陈子诚一眼便能认出来。 “区区正是耶律楚材,请教陈教师如何称呼?”耶律楚材也回礼道。 “请楚材兄这边坐。”陈子诚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道:“在下名子诚,家主人赐字伯涵,楚材兄唤我伯涵便是。” 当陈子诚说道字为主人所赐时,神情明显有些骄傲,与那孟希声、李邺如出一辙,耶律楚材暗暗赞叹了声,那位岛主收揽人心之力竟能如斯。 “不知楚材兄来此有何见教?”没有太多客套,自我介绍之后陈子诚便问道。 “实不相瞒,原本是为一起的同伴求情而来,如今看来……”耶律楚材摇头苦笑,那些人还妄想在这淡水混个官吏管事做做,却不曾想这淡水要害所在,尽数是岛主人弟子,哪容得他们插手! 陈子诚会意地一笑:“这学堂之中有块石碑,上面有我家主人亲口所言,在淡水乃至整个流求,有所劳者必有所得,楚材兄回去后且对贵友说清楚,如今将他们放在制造局,只是暂时之举,若有所长,一经发觉,便可另有任用。” 这话说得很通透,若是那些来自中都的原金国官吏与贵家子弟能有所长,自然有提拔之机会,若是一无所长,这淡水也不会给那尸餐素位之人窃居高位。耶律楚材是极通透之人,知道此事原是应当之举,便不再多言。他如今要考虑的,倒是自己。
“伯涵兄,不知贵主人当如何安置区区?”他凝神向陈子诚道。 “晋卿兄来淡水也有些时日了,不知晋卿兄有何教我?”陈子诚没有回答他地问题,却是提了另一个问题。 耶律楚材明白,这其实是在考察自家之才能了,他略一沉吟,若不能出惊人之言,打动眼前这少年,怕是要与同伴一起去那制造局中制造玻璃器皿了。况且,想见岛主人。也得先过这位陈伯涵一关才行。他抬起眼来,微笑道:“初至淡水之时,我只道此处为蛮荒之地,到了今日早晨,以为此是世外桃源。方才进了这学堂,方知此为孔子浮槎海外之所 铸币若想保持稳定便需要足够地贵金属储备,赵与莒在两年之前便将最为忠诚地赵子曰派往基隆,这两年之中,淡水发展几乎是日新月异,基隆同样如此。基隆如今也有五百余人,尽数是自两淮以高价买来签了死契地流民,他们主要工作便是淘金,淘金使用的是赵与莒自后世学来的方法,大量地运用了汞。这五百余人所淘出地黄金,每隔几日便会被运至淡水,黄金被赵子曰亲自放入淡水学堂底下的地下室之中,两年来共得黄金七千五百余两,加上定远号往返于大宋、倭国之间地贸易所得黄金六千两,淡水的货币储备金便是这一万三千五百两黄金。 注1:本书中NPC的字绝非乱起,古人取字皆有讲究的。象李邺字汉藩,中记载唐时有名刘邺者字汉藩。再如陈子诚字伯涵,曾国藩原名为曾子诚,字伯涵。 注2::道不行,乘浮槎于海,从我者,其由与。 注3::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弗去。 注4:台湾载,金瓜石发现金矿之后有三千余人来淘金,光绪十六年十月十五日至年底八十日间,经淡水报税的黄金数量便有四千五百零九两,未报税者不知凡几。以此,我推算五百人两年采金七千五百余两,应不算过多。 注5:金融与市场流通,非文中所言如此简单,实是一门大学问,作者无知,妄加言论,读者一哂便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