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 紧张盘问
兰英揉搓着衣角，手心已经被汗浸得湿答答，整张脸是紧绷的，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也许确实就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她只有三分之一的屁股坐在椅子上，似乎随时准备着起立，她紧张得不敢正视杨洪伟的眼睛，眼神飘忽不定，不知该落在哪儿才能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越是这样越叫人生疑。杨洪伟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心便沉了下来，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今天下午你去哪里逛街了？” 他似是随口问道，那张沧桑的脸上永远是同一幅表情，甚至叫人猜不透他的下一步究竟是要赏你，还是要杀你。兰英却吓得鸡皮疙瘩直起，脊背嗖嗖冒着冷汗，稍稍抬眼瞄了一眼他的脸，就迅速移开了视线。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哪还能临时编得出什么逛街地点，结巴了好几秒，脑子里才忽的跳出了一个地名。 “梦嘉广场那边。”她脱口而出。梦嘉广场是下江最大的一处购物广场，那边不仅包括购物中心，还有美食天地、电影院、游乐园等一系列可供娱乐的场所，所以去那边逛上一整天也不显得稀奇了。 杨洪伟挑了挑眉毛，嘴里淡淡“嗯”了声，仿佛不经意般问道：“你跟谁去梦嘉广场？逛了一下午，总不会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吧。” “跟我朋友。”她庆幸，这个问题算是相对最好回答的一个了。可是，接下来的那个问题就叫她头大了一圈。 “你才来下江这么短时间，你的朋友，应该就是星辰度假村的同事吧。” “呃…”她的舌头在嘴里打转了几圈，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去思考。如果此刻回答了“不是星辰度假村的同事”，那么杨洪伟必定会追问下去，到时候还得再即兴编造一堆故事，那简直要了她的命，于是她只好稀里糊涂的“嗯”了声，但刚“嗯”完便发现犯了个大错。 “你同事现在还在里面上班吗？”杨洪伟坐在沙发，脸上还是那副猜不透是要赏你还是要杀你的表情。 兰英脑筋飞速地转了转，要是回答“还在里面上班”，那调查起来就容易多了，情急之下，她忙摇摇头，脱口而出：“不在里面上班了。” “哦。”杨洪伟点点头，沉默了。正当兰英庆幸于他没再追问那个同事究竟在哪儿上班的时候，他却突然抛出另一个问题：“她叫什么名字啊？” 兰英猝不及防，心里猛然打起鼓来。如果这时候胡编乱造一个名字，杨洪伟很容易就能查得出来她是不是在说谎。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考虑那么多，随口说出一个仍然在星辰上班的关系还不错的同事的名字：“魏春枝。” “哦。”杨洪伟点点头，看他的表情似乎是相信了，一点也没对此产生疑问，还似乎随意的问道：“你们去梦嘉广场，有没有去吃四楼那家广东菜？味道还不错。” 兰英愣了一下，意识到这可能是在诈她，装作迷茫地摇摇头：“什么广东菜？我们没吃东西，没去四楼。” 杨洪伟笑道：“有时候，我还是蛮佩服你们女人的，逛街可以连续几个小时都不休息，也不吃东西。”笑着，他忽然话锋一转，直视兰英：“你们一点都没吃东西吗？逛了这么久你们就不饿不累吗？” 为了回应他的笑，兰英也只好勉强笑了一下，“我们都不饿啊，所以没吃，只是一直在逛。” “嗯。”杨洪伟点点头，看表情似乎又是深信不疑，这回连一句反问都没有了。兰英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趁此空闲的时机，拼命回想刚刚的回答哪里有漏洞，想来想去并没有发现什么漏洞，这才稍稍放下了一点心。这样几乎滴水不漏的回答，难道他还能鸡蛋里挑出什么骨头吗？ 杨洪伟的表情轻松而自然，一点也不像之前那样紧锁着眉头，家中的氛围也不像之前那样紧张了。兰英悄悄松了口气，屁股也终于敢往椅子上面挪了三分之一。 杨洪伟不经意一般，随手拿起了身旁的电话，动作慢条斯理地拨出了一个号码，连眼角都没有扫兰英一眼，仿佛这是一通与她毫无关系的电话。 她的心却猛然悬在了空中。 …… 夜已深了，夜生活的人们也陆陆续续结束了精彩丰富的夜晚。金碧辉煌的包房里，蔡董和他的朋友们已经结账完毕，正陆续起身准备离开。一众女人热情相送。 蔡董喝得八九分醉了，一边走出门去，一边还大着舌头在与王立彬说着话。 “我最看好的就是网络的市场，你恐怕不知道吧，现在电脑在中国还不是很普及的东西，就连一线城市，家里有电脑的人家还是不多，但是我就是看好网络市场。从电子产品一件件问世，到电子游戏机品种一天天变多，我就感觉到，以后电脑迟早是会代替掉书本，代替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实体的东西…” 一行人都已喝得大醉了，由美女们扶着，纷纷走到了电梯口，各自与各自的美女们道别。江姐飞了个吻给蔡董，蔡董也飞了个吻给她，然后保安们按下关门钮，电梯门便缓缓关上了。 蔡董又跟王立彬继续聊了起来：“你不要看我这么老了，连我女儿都一直说我老了，但我还没有老喔，我做的事情大概比年轻人还要年轻。我要办这个公司，已经计划很久了，我相信网络对于未来人的重要性，只是需要人去引领。信息时代，迟早所有人都会发现信息的重要性…” 电梯到了一楼，走出大厦，蔡董的座驾已经被保安们开到门口，恭恭敬敬地罩车门迎接了。 “下个月，我就回来了，”蔡董笑着拍了拍王立彬的肩膀，“我要去出差一阵子，等下个月我回来了，我会联系你，到时候找个时间你直接去我公司，我们好好再谈谈吧。” “哎，好的。”王立彬客气地答应。 蔡董跟几个朋友纷纷坐上了那辆商务座驾，王立彬礼貌地招手与他们道别。就在这时，口袋里传来了一阵铃声，刺耳而急促。 奥甲新天地，杨洪伟家的客厅里。 杨洪伟坐在沙发，若无其事地拿着话筒，“阿彬啊。” “哎，爸，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兰英惊出一身冷汗，这电话里传出的熟悉的声音，不是王立彬还是谁？她好不容易坐了三分之二的屁股又紧张地往前挪了三分之一，竖起耳朵，以最敏锐的听觉捕捉着电话里的对话。 “嗯，没睡，今天出了点事，现在还睡不了。”杨洪伟似乎懒得多做言语，模棱两可道。 “哦？出了什么事？” “星辰里，一个叫魏春枝的‘公主’，你能帮我把她的联系方式找来吗？”杨洪伟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仍然没往兰英的方向看一眼，仿佛根本不在意。 兰英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立彬显然愣了一下，不知杨洪伟用意何在，“这个…当然可以，不过我手头也没有，还得打个电话问她们领班先。我现在在金碧辉煌，没在公司，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说来话长，等你把联系方式给我了，我再告诉你吧。”杨洪伟言简意赅，迅速结束了这个话题，又把话题转到了另一边：“哦对了，你说你在金碧辉煌？” “嗯，这次过来，就是要搞定江姐的，现在已经成功了一大半，等会我还要再去找她一趟，呵呵，明天有了好消息我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啦！” 杨洪伟的表情放松了一些，神色满意地点头：“嗯，不错，这已经是个好消息了，那我就等你明天更大的好消息囖。” “没问题。”电话那头的王立彬也是个识相的人，没再啰嗦，就这么三言两语挂断了电话。 屋子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杨洪伟又靠回了沙发，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她终于坐不住了，问：“老爷，你是不相信我吗？你不相信我是跟魏春枝逛了梦嘉广场吗？” 杨洪伟眯着眼看她，不说话，那双又小又浑浊的三角眼里透露不出任何讯息。 “我不明白你打电话问王总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一说跟她去了梦嘉广场，你就要问魏春枝的联系方式。你到底想要求证什么呢？”兰英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努力解释，一个劲追问着。可杨洪伟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紧闭着口，一个字也吝啬吐出。 兰英只好又在脑袋里飞速想着接下来的对策。魏春枝确实是曾在星辰度假村工作的，也是与她走得最近的姐妹，两人都对彼此很了解。她想过，就算是杨洪伟亲自打电话质问，魏春枝也会机智地帮她圆谎的，毕竟魏春枝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脑袋转得很快，又绝对不可能出卖她… “你到底打算演到什么时候？”忽然，杨洪伟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的声音不大，到了她耳边却宛如炸雷。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唯恐接下来会是一阵暴风骤雨。 杨洪伟的耐心终于要被她磨没了，也懒得与她再周旋下去，直言道：“你以为我打电话给魏春枝，会傻到问‘你下午是不是跟兰英去了梦嘉广场’吗？我会傻到问‘你是不是在梦嘉广场没有去四楼吃过东西’吗？你以为我会把她当傻瓜吗？你也把我当傻瓜吗？你不知道我只要随便问她一个问题，她都不可能跟你答得一样吗？你到底打算演到什么时候？” 杨洪伟用手指头敲了敲那台电话，“我只要等着它响，我就会打给魏春枝，也不排除阿彬会告诉我，星辰根本没有过魏春枝这个人。” 兰英的脑袋一片空白，张口结舌地呆在座位上。刺耳急促的电话铃声适时的响起：“叮铃铃——” 铃声打破了沉默的空气。不用说，那是王立彬的来电，甚至容不得兰英一丁点的思考时间，就这么着急地来了。她的指尖颤抖着，表情如僵掉一样抽搐，杨洪伟失望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就要拿起话筒。 她忽然浑身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扑了上去，一把按住他的手，把话筒结结实实按在下面。 “我，我说！…” 面对他凌厉质问的眼神，她整个人瘫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