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该站哪队
平静祥和的夜。黑暗的卧室里,小小的夜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床上,王立彬夫妻俩正进入梦乡。 隐约有熟悉的不知名的好闻的香味,说不清楚究竟是花香、木香、亦或是果香,再细细嗅来,又像是他平日里身上隐约散发的体香。墙壁上挂着几幅熟悉的字画,有山水田园,有梅兰竹菊,风格清新淡雅。办公桌上,一杯新泡的茶正冒着腾腾热气,那是他最爱喝的铁观音。有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办公桌前,一个眉头深锁,另一个抱着胳膊,脸上带着那让人看不透的似笑非笑的笑——一个是那“傀儡副总”王健柏,另一个是“准总经理”洪儒。 脑子昏昏沉沉,眼皮重得快要抬不起来,四肢像灌了铅般举不动。王立彬全身动弹不得,他费力地看着面前的二人,他想,这两个人大概是看不见他的,正自顾自在谈判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自己的儿子,风风光光的,迎娶了,在场宾客都认识的——文化局局长的前任情妇,对杨洪伟来说,真是极好的新闻。” 洪儒面带微笑,一字一顿地说完,两手一拍,“许兆丰身边的人都知道,只要悄悄地一打听,就会得到同样的答案——高明明是由王立彬介绍,才跟了许兆丰的。王立彬作为知情人士,在杨洪伟大张旗鼓办婚礼的时候,居然什么也不说,任由杨家人闹出笑话,我想,这个把柄够他死一百次了吧?” 王健柏的眉毛敏感地动了一下,眼前浮现起婚礼那日,高明明身着婚纱时,如天仙下凡的美态,他万万没料到,她竟会是这么“有故事”的一个女人。 “你乱说什么!”他一拍桌子,一本正经地打断洪儒的话,“明明虽然出轨,让杨家蒙羞,但她是杨虹的大学同学,怎么可能会是许兆丰的情妇?你胡编乱造给她扣屎盆子有什么居心?” 洪儒笑了:“我是什么居心你很了解,女人才不值得我费心思扣屎盆子。何况,这个屎盆子可不是我在胡编乱造。” “小道消息,空xue来风,人云亦云,无事生非!”王健柏好像有些恼了,比上回更用力地拍了下桌子,指着洪儒骂道:“你这种人真是败类!”他仿佛正气凛然,义愤填膺,失望地看了洪儒一眼,愤而叹气,“我们既然都是杨家手下混饭吃的,杨家又待我们不薄,我们就该兢兢业业、老老实实上班,为杨家效力,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搅屎棍!” 洪儒被羞辱一通,却不气不恼,笑呵呵地凑了上去,“金字塔太高了,真的太高了。有时候,下边的地基松动了,顶上的那块石头还什么都不知道。作为最接近顶上那块石头的那块石头,柏总难道不觉得,把下边地基松动的情况及时通报给顶上的那块石头,才是最兢兢业业、老老实实的表现吗?” “你不要跟我耍嘴皮子。”王健柏生硬回道,不屑地把头撇到一边。 洪儒似笑非笑,捧起了手中冒着热气的铁观音,吹了口气,似乎不经意道:“可惜,我只是块下面的石头,在我跟顶上那块石头之间,还隔着好多块石头,我这么个无名小卒,想兢兢业业、老老实实地把地基的情况汇报上去,都没法汇报。” 王健柏看也不看他,头仍然撇到一边,似乎对这番说辞不屑一顾,懒得理会。 “但是你不同。”洪儒的嘴角又扬起淡淡的笑,别有深意的看着对面的王健柏,“虽然你不是最顶上那块石头,可是那块石头就在你的上面,或者说,它在你上面的上面。” “什么上面不上面,上面的上面,我听不懂,也不想懂。”王健柏不耐烦地手一挥,想要结束这段对话。 “你的上面是你meimei,你meimei的上面是杨洪伟…”洪儒不理会,自顾自继续道来:“你跟杨洪伟之间,只隔着你meimei,这有利,也有弊。利,是你可以通过你meimei接近杨洪伟,把高明明的事情告诉他;弊,是你同时也被meimei牵制,不光杨洪伟能决定你的生死存留,你meimei也能决定。” 被戳中了痛处,王健柏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面色掠过一丝不自然,很快又努力掩饰住了。 “你今天叫我过来,就是要我听你这些胡说八道的吗?” 洪儒不紧不慢,不急不躁,品下一口茶,砸吧了两下嘴,放下茶杯从转椅上站了起来,慢慢踱步到窗前,“你与王立彬互有把柄,现在,你手里的把柄又多了一条。为什么你不想想,你手里王立彬的把柄,可都是他亲手犯下的;可他手里你的把柄——却只有你meimei的?” 王健柏盯着洪儒站在窗前的背影,面部肌rou控制不住的抽搐。 洪儒悄悄用余光看着他的表情,微微笑了笑,转身又走回了办公桌,来到王健柏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劝道:“抓到你meimei的把柄,王立彬不是很得意吗?那你不如就遂了他的愿,主动去杨洪伟跟前,来个‘大义灭亲’,把王婉君给揭发了,这样,杨洪伟不但不会恨到你头上来,你还从此有了对付王立彬的资本和底气,翻身成了易如反掌的事情。” 王健柏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洪儒绕到了他的另一边,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凑近了些轻声道:“到时候,压在你上面的石块就少了一点,我呢,也就能沾你的光,不用再在地基里受苦受累了。那个不争气的meimei,你真的想留吗?” 一个紧锁眉头,一言不发,一个似笑非笑,目光深邃,两人终于谈到了点子上,一道看似难以选择的选择题,则由洪儒抛给了王健柏,有如王立彬命运的皮球,被一脚踢悬在空中。
“洪儒,你…你们…!” 王立彬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可他如同一个透明人,那两人不但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继续自顾自谈判着,洪儒坚定地站到了王健柏的队里,从王健柏的表情来看,他也已经做出了他认为妥当的决定。 四肢像灌了铅那样沉,沙哑的嗓子无论如何也挤不出声音来。王立彬拼命挣扎着扑向那两人,可哪怕发动了全身的肌rou,也只不过是动了动手指头。 “你…你们…!!” “老公,老公!” 喉咙里发出的嘶哑的叫声伴随着水之湄焦急的呼唤,终于把他从那个恼人的梦境中拖了出来。眼皮上像黏了胶水那样睁不开,好容易才睁开一条缝,眼前出现水之湄模模糊糊的面孔。 水之湄焦急地反复推他,“你做什么噩梦了,喊个不停,把我硬吓醒了!” 四周望望,卧室里安安静静,亮着小小的夜灯,他正躺在舒适又安全的被窝里,并没有什么办公室,更没有什么宿敌。他总算松了口气,疲惫地又把眼睛闭上,随口问道:“我喊什么了?” 水之湄揉揉眼睛,困惑地想了想,“我也听不清楚,但听起来你好像被追杀了一样,急得不得了。” 见他没事,她也松了口气,重新躺下,心疼地给他盖好被子,“唉,你真的是太累了,自从你得了病,就老是做恶梦,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听我的呢,为什么还非要去那种地方上班呢?命只有一条,你不爱惜,谁会同情你?” 他沙哑着嗓子:“…我不去了,真的不去了。只是,我还要…” 他没再说下去。她心疼地摸摸他的脸,也没再问。 梦中的那句“那个不争气的meimei,你真的想留吗?”始终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他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浑身困乏却怎么也无法再安心入睡了。 “只是,我还要再做一件事,确保洪儒不会站去王健柏那一队,而且永远不会站去王健柏那一队。”他默默在心里说。 卧室里安静得只有秒针滴答的声音,温暖舒适的床上,躺着各怀心事的夫妻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