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节 戏子之流
“卷毛乐队”是反应最快的几个,那三人先是瞟瞟何俊毅,接着一把推上黄江海,一溜烟就跑开了。黄江海一边走,一边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第一个走上前去安慰何俊毅的,竟是那位维福士促销专员,这一幕看得黄江海十分不舒服,却也不得发作什么,只能跟随乐队匆匆离开此地。 见真的没戏可看了,温文雅、刘青山等人第二批撤离了现场。他们一撤,围观的人也就陆陆续续散去了。石成金赶紧凑过来,跟维福士促销员一起安慰起了何俊毅。他一凑过来,其他的小保安也赶紧围了过来。 “哎呀,那个大卷毛我也早就看不顺眼了,不光是他的造型恶心,他的为人也是差劲得很!在客人跟前他怂得不轻,在我们跟前他可是狂得很,老子也早就想打他一顿了!其实今天看你打他的时候,我不晓得有多过瘾呢!” “就是,就是!看得我心里好爽!老大,你是好样的!”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轻易动手的人,认识你这么久,连你一次发火都没见过,你这么脾气好的人,黄江海也能把你惹毛,他肯定是相当过分!” “不要在意王总的话啦,反正我们力挺你,老大好样的!” “那种在台上蹦蹦跳跳供人取乐的‘戏子’,在古代就是下九流之徒,算根葱啊?老大就不要为他动怒啦…” 听着这些掺真拌假的加油鼓气的话,他却仍然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直接化作一缕青烟,飘到西方极乐世界去。 龚老板的房间里,王立彬正一扫方才的威严,又戴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面具。 “嘿,您可别说,我唱青衣还是挺在行的,我唱旦角比唱生角还要拿手些…” 龚老板一听,乐得不行:“哈哈哈,我最喜欢!现在社会啊,最缺的就是你这种人才!爱听戏的年轻人已经越来越少啦,等我这一辈的老头全归西了,怕是这个世界就没几个人真心爱这玩意儿啦!阿彬一个年轻人能喜欢已经是非常难得,还会扮就更难得,作为一个男人还擅长扮旦角就更更难得!现在的姑娘家都没几个知道青衣是什么玩意儿,她们呀,都爱唱那些油腔滑调的流行歌!她们唱的什么东西啊,我可是一个字也听不懂!”说着,龚老板突然说道:“哎,话说,我最喜欢听京剧铡美案里头秦香莲那段《琵琶词》,阿彬,你能来一段吗?” “好嘞!”王立彬爽快答应。 “哎,等一下…”这时,龚老板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我真想看看你化妆更衣后的样子,要是你能以真正青衣的形象来表演一曲,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王立彬被他的提议吓得心里一跳,赶紧打哈哈道:“我也想表演得有模有样点,只是那些褶子啊,头面啊,实在没法临时找来啊!我们这儿的演员表演的也都是些唱歌跳舞,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戏班子,想借一身行头,这大半夜的也不好借来啊…” 龚老板很快就用奇思妙想打断了他的推辞:“这样吧,戏服确实不好找,你就直接换一身女人的装束好了!随便什么裙子来一套穿上,再戴个假发,化个妆,不就得了?” 王立彬哭笑不得。 想到这里,龚老板来了劲儿:“哎,你说是不是这样?既然是看戏,而不是听戏,就得不仅把曲唱好,还得把表演功夫做足。否则观众一听,嗯,这姑娘唱得不错;再抬头一瞧,哎哟,一大老爷们在上头扭捏作态的,人注意力马上从戏里头出来了!怎么样才能不让人分散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戏里头呢?答案很简单,扮成个女人,无所谓是不是青衣形象,只要是个女人形象,观众的注意力都不会被分散,看戏注意力更集中,这样,好的艺术也就能被更好的欣赏。” 这番很有道理的话,说得王立彬无从辩驳。他也早就知道,自从沦为杨家兄弟手中一颗棋子,他就早已经没有了说“不”的权力。如今两年多的下海生涯,也已经将他磨练得脸皮比城墙还厚,尊严比杂草还贱。他早已经无所谓自己是不是一只被人耍的猴子,也早已经忽略了自己是公还是母,性别问题在饭碗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龚老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所以特地把温文雅手下的化妆师叫来了房间,特地为王立彬营造起一个“私密”的化妆空间,让他不至于穿着那身女人的裙子、顶着披肩假发从外头示众似的走一圈。当王立彬按龚老板的指示化好妆、戴好假发、穿好裙子、高跟鞋,站到台前,迎来一片掌声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必须表现得非常自然,非常开心,最好开心得就像自己非常渴望做个女人似的。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今天,我首先要感谢龚老板,是他,让我圆了一回做女人的梦。原来做女人的感觉这么好,这么受尽宠爱,来生我还是直接投胎做个女人得了。”现在的他,已经不止能把掺真拌假的话说得真情流露了,就连彻头彻尾的假话,他都能说得像在真情流露。无比自然的笑荡漾在他脸上,让门外的何俊毅难辨真假。 “这就是‘总经理’的工作内容…”何俊毅喃喃自语。 “这就是‘总经理’的工作内容。”王立彬也在心里对自己说。 经过一番打扮的他,已经从头到脚女人味十足,更不用说当他开口唱起《琵琶词》时了。他委婉而清丽的唱腔和生动传神的表情,将女人的特征表现得淋漓尽致,抑扬有序、浓淡相间,将一个凄美苦楚的封建社会女性形象活生生刻画在了众人面前。 “夫在东来妻在西, 劳燕分飞两别离, 深闺只见新人笑, 因何不听旧人啼? 分别时一席话牢记在心上, 夫做高官绝不能抛弃糟糠, 遭不幸均州地干旱三载草不长, 可怜家无半点粮, 叹公婆思儿把命丧, 我撮土为坟安葬了官人的爹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