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塞北的雪

    盐州附近没有大的淡水水源，可以供几万人消耗，对于建设一些必要的维修设施和工业后勤也不利。在这个年代，蒸汽机没有搞出来，最主要的动力来源还是水力，使得郭德罡要建立基地就必须依靠河流才能成功。但是现在已经是严冬时节，根本没有办法搞土木工程，盐州城又被德军几乎轰成了平地，再在盐州呆下去，不大现实。

    附近倒是有个比盐州更适合做军事基地的地方，那就是夏州。赫连勃勃大王修筑的统万城，号称西北第一要塞，旁边又有无定河的水源补给，在鄂尔多斯高原南端算是不可多得的战略要地。如果选择夏州作为基地，另一个好处便是可以就近筹划麟州（神木）、银州（榆林）的煤矿。要知道，这一带可以称之为是中国开采条件最好的煤田了，在麟胜两州交界处，后世称之为准格尔旗的地方，可是有两个年产量超过两千万吨的露天煤矿。而麟银盐夏都是矿产极为丰富的地方，仅仅煤炭储量就超过两千亿吨。这一带还生产天然碱、盐、芒硝、石膏、石灰石、高岭土，六胡州的羊绒、羊毛以及皮制品和畜rou，也是建立军事基地的良好保障。

    现在，郭德罡决定在夏州驻扎下来，郭晞便让他负责丰、夏、绥、银四州，以及天德军、西受降城、中受降城的防务。年后待到重建宥州的批文转复之后，宥州也会列入郭德罡的防守范围。郭德罡留了一个旅在盐州驻守，准备把防务移交给郭晞。然后他驱使自己的奴隶们把集装箱车都改装成雪橇，沿着封冻了的无定河掉头折向东北，前往夏州。在盐州待着的几天，李吉甫已经和郭德罡商定好，准备开春就把灵盐夏银麟胜丰之间的干道网建起来，劳力，就要靠多抓点吐蕃人党项人来解决了。

    麟州胜州本来在振武军节度治下，但此时的振武军节度使正是郭德罡的老熟人：他在徐州的战友唐朝臣。俗话说，人生三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同过窗，唐节度和郭德罡一起打过仗，还享受了郭德罡提供的畅春园服务，三铁占了两铁，关系自然是非同一般。郭德罡还在河中围城的时候，李吉甫就已经靠着郭德罡标注的简易地图找到了胜麟一带的煤田，现在，第一批工人已经送去搞基础建设了。至于用什么办法给奴工们过冬，那就不是郭德罡要考虑的事情了，反正这年代又无所谓安全生产，死几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统万城在前世郭德罡开车来玩过，那时这里不过是漫漫黄沙中一座巍峨的废墟而已。而将时间提前了一千二百多年再来看这座城池，却仍看得出一个短命帝国的雄浑气象。留存在21世纪的统万城只是内城的残骸，而此时郭德罡看到的夏州城，仍然可以看到赫连勃勃国都的遗迹：白色的高墙远未变成后世千疮百孔的样子，角楼城楼也都存在着。在东西两城的外围，外郭虽然已残缺不全，但依旧维持着形貌。城傍的党项杂胡们的帐幕密密麻麻地扎在夏州城白色耀眼的城墙下面，矮小而杂乱。郭德罡捂在渤海貂皮大衣里，坐着黑色的四轮马车进了统万城的南门：朝宋。

    贞元二年，兵部给朔方节度使管下的兵员定额是六万四千七百八十人。郭德罡几次战争之后，补充了李怀光的许多老兵，现在他手头有两个师，一共两万五千人。但是夏州四个县总共在籍人口不过三千一百户，男女老少加起来还没有郭德罡的兵多，就地解决军需便又成了大问题。郭德罡才不管这些，当即找主事的地方民政官来问话。

    刺史的官署在夏州东城，早前这是赫连勃勃都城的衙门，其实要不是北魏的那位拓跋焘把赫连勃勃的宫城拆了，说不定现在夏州的主事官就住在那西城的王宫之中。见惯了中原的大气建筑，人穷志短的夏州刺史衙门相比之下那就寒酸的多了，就是一个与城墙相同的三合土夯土院子而已，看的郭德罡大摇其头。

    夏州刺史名叫拓拔乾晖，是个党项人。听到盐州陷落，他本来已经准备收拾东西跑路，但郭德罡的信使很快到了夏州，他才免于像杜彦光一样被扔到麟州去挖煤。乾晖还有另一个身份：党项拓拔部的酋长。所以当他真正走进大堂，见到郭德罡的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被吐蕃驱逐出河湟的党项人能够在银、夏一代安顿下来，还要感谢郭子仪当时的建议，是这位老令公上书唐廷将失去牧场的党项人迁至河套草原，以免他们劫掠州县。现在，拓拔乾晖忽然明白了——一开始，他还试图和面前这个衣着古怪的小朋友搞搞官场规则——毕竟理论上郭德罡的职事官衔和他一样，都是刺史；不过，在见识到德军宪兵队的黑底红里大披风、铮亮的皮马靴和狐狸皮衬底尖顶白钢盔之后，拓拔乾晖在气势上马上变成了一个贫苦牧民。

    “拓拔……拓拔。乾晖明公，你家祖上可是后魏皇族？”

    “正是。拓拔部落原本是后魏皇族苗裔，流散入羌，现在子民基本上都已是党项人了。”

    郭德罡脑子里思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西夏王族正是这个拓拔部，而李继迁、李元昊发家的根据地定难军，也正是拓拔部现在的居所夏州银州一带。如此说来，恐怕夏州属下的居民，也要是以党项人居多了。看着拓拔乾晖的那个秃顶周围的一圈辫子，郭德罡忽然感到一阵恶寒。就在此时，他暗地里下了一个决心，要在六州地区大搞一次民族融合。无他，要建立和谐社会推动科学发展观，就得先从搞清楚到底有多少张嘴吃饭，又能敲出多少油水开始。

    这些边地胡酋，最是狡猾，中原汉族政权形势强盛之时，他们臣服乖巧，一旦中原乱起，游牧人最小成本的劫掠经济的基因就要压倒一切浮出脑海。历史上无数次的经验早已证明了这一点，而要想消除北地胡乱，最根本的办法，就是彻底将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打乱重建，让他们牢牢依附在中原经济之上，变成附庸地带，才能从根子上拔掉边患。挑动********以夷制夷的事情要干，化游牧为奴隶的事情才是王道。稍稍思考之后，郭德罡说了一句让旁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今年冻死的牛羊多么？你回去通知族人，所有的死牛死羊，只要是冻死的而不是瘟死的，凡是冻得结结实实的那些，我全都要了！”

    【注1】僖宗时，时任宥州刺史拓跋思恭参与平定黄巢有功，唐朝以夏州为定难军，以拓跋思恭为节度使，封爵夏国公，再赐李姓。此后李氏便割据河套，直至建立西夏。

    【注2】朔方军定员和夏州户口数，来自《元和郡县图志》。

    【注3】这两个产量超过两千万吨的露天煤矿是黑岱沟和哈尔乌素，都在准格尔旗。银夏胜麟宥丰一带，就是著名的神府东胜煤田，神华的主产区。这是中国煤炭开采条件最好之处，许多地方埋藏深度都在一百米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