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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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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大过年的,我这书也看不进去,索性去外面走走。”陈艾心中一动,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在明朝过年,年三十是毁了,可这大年十五无论如何得出去热闹热闹,否则也算是一种遗憾。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付长贵。

    付长贵这段日子在南京可算是吃够了苦头,其实,以京城的繁华,他又好手好脚,只要肯出力,未必不能混一口饭吃。

    可这人过惯了好日子,却不肯再入常人一样吃力气饭。

    好不如傍着有钱人帮闲,从他们指甲缝里匀一些花消来得简单,至多陪些小心,说些好话,跑跑腿儿罢了。

    现在见陈艾点头,他面上露出欢喜之色,急忙伸出手去整理着陈艾身上的衣服,笑道:“陈先生,这大过年的,你这件棉布袍子也是高级货色,知道的自然能够看出好坏。可这世上多是以貌取人之徒,像你这样有品味的人却不多,何不换身缎子衣服,走到街上也精神。”

    陈艾:“我是出去逛街的,又不是相亲,哪用那么麻烦,需要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付长贵有些尴尬,讷讷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那件破袍子:“陈先生,虽然以前咱对不住你,以前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你多多谅解。可就冲你和素娘、梅姐的关系,咱们以后没准还能做个亲戚。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有学识有心计,付长贵栽在你手中也不冤,以后我就跟你混日子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支应一声就是了。你也知道我来的时候走得匆忙,也没带换洗衣裳,身上是又破又脏。真跟你出去,不是给你脸上抹黑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多余的不要的衣服,就赏我一套。”

    “嘿,亲戚,难不成还让我喊你二叔?”陈艾冷笑。

    “我哪里敢,你就算肯叫,我还怕折了寿呢?”付长贵还在赔笑,可满面都是尴尬。

    陈艾下巴朝衣柜处点了点,随意道:“自己挑吧。”突然间,他有些同情起付长贵来。这家伙虽然可恶,可好歹也是梅姐的二叔。自己虽然不怎么待见他,可将来若我陈艾和梅姐有了孩子,还得喊这鸟人一声叔公。摊上这样的亲戚,也是我陈某人倒霉。

    付长贵发出一声欢呼,飞快地跑过去挑了一身府绸袍子和一双上好小牛皮靴子。还别说,这家伙本身就长得高大英武,换上新衣服后还像模像样起来。

    只不过,他眉宇之间一股子委琐气息,看起来让人心中大为厌恶。

    二人收拾停当,这才施施然出了门。

    付长贵临出门的时候还抓了一把果子,一边走一边吃。

    还别说,这厮确实是个不错的玩伴,才来南京半个月竟竟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摸了个门清,一路走来,口中也说个不停,有这个向导在,倒也不怕迷路。

    只是,陈艾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有这么的讨厌的家伙在身边,感觉却有些不自在。

    这次上元节的花灯会位于皇城前面的正阳门广场,还没走到地头,就看到一片灿烂的灯火在护城河两边闪烁地亮着。天空上时不是爆开几点焰火,将整个京城的夜色都照亮了。

    这样的美景对陈艾来说倒不希奇,可看到满大街欢天喜地的人流,却有些进如后世影视城的感觉。这可是原滋原味古装场景啊,一切都是那么有味道。

    有不少人正在顺河放在荷花瓣的灯,天上也有孔明灯在飘动。

    街道两边有不少小贩在叫卖,满眼都是腾腾热气。

    从走出客栈,付长贵的嘴就没停过,不住说话,不住吃东西。吃完手上的蜜饯果子之后,又在小摊上买了不少玩意儿,然后指了指陈艾对摊主说:“这是我家老爷,你问他要钱吧。”

    陈艾很是无奈,又不想破坏自己的好心情,反正没多少钱,就帮他把钱付了。

    当然,那些零头就被付长贵老实不客气地贪污起来。

    走了一路,付长贵倒是得了不少好处,仔细算了算,这一路走来,他至少在陈艾手上捞了好几十文钱的好处。心中暗道:还是替人帮闲来钱轻松。

    刚转过一个街角,迎面就走过来一个女子。这女子个头也不高,比起梅姐还低半个头。她穿着显得很朴素,就一身蓝布衫子,可裁剪得却很得体,手工不错。

    她手中捧着一个硕大的食盒,高高地举在身前,将一张脸都遮住了。食盒分为三层,高约一尺,是食盒里的加大型。里面大概是放了不少食物,显得非常沉重。这让她走起路来磕磕绊绊,显得有些狼狈。

    陈艾一看,心中好笑,这盒子应该提在手中才是,怎么抱在胸前了。这女子显得笨手笨脚的,看她样子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年纪也不大,估计也就和梅姐一般大,平日里也没干过粗活。

    那女子大概是走得累了,脑袋又被食盒挡住,看不清前面的情形,脚下突然一绊,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带着食盒朝陈艾和付长贵扑过来。

    付长贵平时就是个狡猾的家伙,见那丫鬟走起路来下盘飘忽早就提了神,见她扑来,兔子一样跳到边上,口中还大骂道:“瞎眼睛了,乱撞什么?”

    陈艾来不及躲闪,只能一把将食盒抱住,“小心”这才让那丫鬟将身形稳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小丫鬟连连道歉,等站稳了,才将一颗脑袋从食盒后面探出来,满脸歉意地看着陈艾,眼睛里还闪过一丝后怕。

    陈艾一看到这张脸,心中却是一震:这小丫鬟不错啊

    这小丫鬟同梅姐的长腿细腰不同,长着一张圆脸,两只大大的丹凤眼,身材虽然不像梅姐那样纤细,略显胖。可再配上她那张有着柔和线条的面庞和端正的五官,却显得端庄沉静。将来再大些,必定长成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一类的好女人。

    看陈艾盯着自己不住看,小丫鬟那张脸一红,就将头低下去:“对不起,刚才撞到你没有?”

    “没事,没事。”陈艾对这个小丫鬟心生好感,问:“你要去哪里,才多大点人,就提这么大一个盒子?”

    小丫头指了指身后的皇宫方向,柔声道:“我家里的人都在前面看灯,搭了个小棚在那里吃酒,让我带些酒食过去。”

    “远不?”陈艾笑眯眯地问。

    “也不远,就两百来步吧。”小丫鬟还低着头,可却不为人知地抬头偷偷看了陈艾一眼,然后飞快地将头低了下去:“公子,你还是把食盒换给我吧,若去得迟了,我会被他们责罚的。”

    陈艾将手中食盒朝旁边举了举,故意笑道:“你刚才撞了我,难道就这么算了?”

    付长贵也气势汹汹地跳出来:“对,撞了人就想走,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见有热闹可看,路边的行人都停下了脚步围了过来。

    小丫鬟见此情形,心中一急,可表面上还是一脸的镇静,小声道:“我刚才不是道歉了吗?”

    “赔钱,陪钱,我家公子身娇rou贵,怎么吃得了你这个黄毛丫头一撞,没啥说的,拿一两银子出来,这事就这么算了。”付长贵心中盘算:他娘的,瞌睡来了遇到枕头,这小娘皮看起来也不是有钱人。一两银子肯定是拿不出来的,可只要能从她身上榨个几十文却是好的,也够我老付吃一顿酒食。

    “啊”旁边的人都轰一声叫起来。

    小丫头却不慌乱,又抬头偷偷瞟了陈艾一眼,道:“看公子的模样应该是个书人,应该干不出这种欺负弱女子的事情,你一定是闹着玩的。你应该有二十七八岁了吧,小女子才十四岁,大人欺负小孩子,传了出去,对公子的声誉却是不好。公子可是要科举入仕的,朝廷取士,德行第一。小女子赔你的钱不要紧,若坏了公子前程,却是我之罪也”

    陈艾一楞,没想到这个小丫鬟能说出这种大道理来。果然是大户人家的丫头,这见识却不是小地方的人能比的。

    他本就打算逗小丫头玩的,哈哈一笑:“说得好,刚才是闹着玩的,还请谅解,走吧,这街上这么多人,食盒也重,我替你提。”

    说完,就大步朝小丫鬟指的方向走去。

    小丫鬟刚开始还有些不愿意,可她如何犟得过陈艾,也只能跟在他后面小步走着。

    正在这个时候,“蓬”一声,天上又一丛烟花绽开,照得周遭一片明亮。

    “真漂亮啊”路人都是大声喝彩。

    小丫头也抬起可爱的圆脸微笑着看天:“对了,公子,你可是来参加今科应天府院试的?”

    “是。”陈艾却不看天,笑道:“我叫陈艾,字佩萸,现在落籍上元县,还有半月就要参加院试了,今天出来散散心。却不知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小丫头突然沉默了片刻,这才微笑和说:“我也就是个小丫鬟罢了,在哪个府上又有什么关系。”

    “也是。”陈艾点点头,“走吧,若再耽搁,可是要被你主家的人骂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却摆头不说话。

    陈艾也不催问,微笑着提着食盒在前面走着。

    半晌,小丫头终于沉不住气,小步追上来:“陈公子,我姓徐,别人都叫我蛾子。”

    “原来是蛾子姑娘,你也别叫我什么徐公子了。我也是苦人家出身,至今不过是一个童生。”

    “公子雅量高致,今科定能高中秀才,叫你一声公子也不为过。”

    “哈哈,你会看相吗?”

    小丫鬟也捂嘴偷笑。

    这一笑,小丫鬟同陈艾也不显得生分了,就很自然地同陈艾小声地说起话来。

    小丫头很温柔,同素娘的那种胆怯懦弱不同,这小家伙说话虽然细声细气,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大气,显然是见过正经场面的,落落大方不说,还有一种独特的豁达之气,果然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就算是个小丫鬟,也很有见识。

    陈艾同她倒也谈得来。

    走不了片刻,就来到正阳门前的广场上。

    正阳门广场是灯会的举办地,只见到出都是人挤得厉害。

    可说来也怪,在西侧一代却显得很宽松,也没多少人,边上还用芦席搭了不少凉棚,想来正是京城贵人们观灯的所在。

    其中,最醒目的地上又一丛高大的梅花树,天气虽然已经暖和起来,可满树梅花却开得红艳,远远看去,直如一团火似的。

    闹市区有这么一颗梅花树的确是一件让人提神的事情。还好这里是正阳门,若换成其他地方,这梅花只怕早被人摘得干净了。

    梅花树下又一个小凉棚,有三五个文人模样的青年正席地而坐大声谈笑。

    这几个文人都穿着书人的谰衫,显然都是有功名之人。几人都相貌英俊,举止文雅,不是常人。

    付长贵本是个夯货,可一看这几人,心中却是一凛,忍不住将脖子缩了缩。

    广场上都铺着青石板,因为多少人挤到这里来,陈艾三人的脚步声倒也响亮。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为首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转过头来看了看那个丫鬟一眼,一脸不耐烦:“回来啦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陈艾见这几人都是同道,便起来结交之心。他这段时间整天呆在屋里书,也得烦闷了,有些静极思动。况且,胡梦海虽然是个良师,可学问这种东西还得同人多交流,举一反三才能得到飞快进步。

    于是,他就走上前去,拱手唱了个诺:“打扰各位雅兴,再下上元县童生陈艾。”

    说句老实话,陈艾言谈举止也是十分得体,人也长得不丑,加上大家都是书人,天下书人本是一家。换了其他人,碰到这种情形,都会站起身来拱手回礼,并热情地邀请他入席说话。

    可这个年轻人却是一脸的傲气,丝毫没有搭理陈艾的意思,反对蛾子又是一通呵斥:“蛾子,你也是我们家的人,怎么还不懂得人世间的凶险。这世上多的是趋炎附势之徒,一心想攀我们家的高枝,这人是好是歹,是良是恶你知道吗,怎么就往我这里带,一点规矩都不懂。”

    蛾子被那青年骂得将头低下去,柔声道:“景哥儿说得是,蛾子知错了。”

    “知错了又怎么样,世界上可没有那么多后悔药卖。还有,我和几位年兄在这里干坐,等着你去买酒食。左等你不来,右等你还是不来,怎么做事的?”

    陈艾被他晾在一边,心中火起,忍不住插嘴道:“你们几个大男人好手好脚坐着,却让一个小女子去买酒食,好意思吗?”

    蛾子朝陈艾递过去一个眼色,小声道:“陈公子,这是我们家的事,你……你休要再说了。这事确实是我的错。”

    陈艾心中还在生气:“虽然你只是一个下人,可他们这么欺负人,却是不该。”

    那年轻文士转头盯着陈艾:“没你事,你又是哪个庙里来的和尚,敢同我这般说话?”

    陈艾冷冷地一拱手:“上元县童生陈艾正是我。”

    “一个小小的童生而已。”那青年冷笑着说:“在座的都至少都是秀才功名,你一个小小的童生有什么资格同我说话。你们上元县的学政是怎么管束士子的。”

    他又看了身边一个书人道:“洪兄,你也是在县学里书的,回去之后让你们学政好生管教一下下面的书人。”

    那个姓洪的书人皱了皱眉头,道:“徐兄,我们上元县的书人我都认识,没听说过有个叫陈艾的人啊”

    “哈,原来是个骗子,好大胆子,竟敢骗到我徐国公府的头上来了。来人,把他给我打将出去。”徐姓青年大笑。

    几个家人抢将过来,就要动手。

    蛾子惊叫一声:“景哥儿,不要动手。”她手一张,拦在徐姓青年身前。

    “去没你的事,你什么身份,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徐姓青年掀了她一把,让蛾子一个趔趄。

    陈艾心中一震,这姓徐的原来是徐国公府的人,也不知道和徐达徐辉祖是什么关系。可就这么让他给打了,我陈艾的脸还往那里搁。

    他突然发出一声长笑:“哈哈哈哈,原来是徐国公府的公子,也不知道足下如何称呼?”

    那徐姓青年看着陈艾一脸的厌恶:“我乃魏国公之孙,当朝左都督府都督之子,徐景昌是也。”

    原来是徐达的孙子,徐辉祖弟弟徐增寿的儿子,难怪这么猖狂。陈艾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又是一声大笑:“我是不是骗子,你去问问徐增山就知道了。对了,你好象应该叫他徐先生吧。增山先生当初可是想过收我为入室弟子的,可惜我陈艾受不了国公府的约束,这才没有答应。看来,我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一想到若进了徐家族学,与你这等纨绔子弟朝夕相处,满眼都是乌烟瘴气,那才是一件大苦事呢”

    说完也不理睬徐景昌,转身扬长而去。

    徐景昌愣了半天,才暴跳如雷起来:“可恶,这厮居然抬出我族叔公的名头出来吓人”

    就有文士劝道:“景昌兄,你身份尊贵,也用不着同这种酸丁生气。”

    徐景昌恨恨道:“没错,同这种穷酸生气反失了我的身份。我看这种人,将来的成就也有限得很,只怕连个功名也捞不到。”

    “那是那是。”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又说了半天好话这才让他开心起来。

    蛾子坐在一边,看着陈艾的背影,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异彩。

    这个时候,一个小丫鬟模样的女子走到蛾子身边:“二小姐,我们去看花灯吧。”

    蛾子神色不变:“都说了,我是妾生子,不是什么小姐,还是叫我蛾姐儿吧。”

    正说着话,徐景昌一声大喝:“蛾子,提上酒,随我和各位年兄去看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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