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我知道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苏挽汐一大跳,她心有余悸的回过神看了北堂胤麒一眼,连忙拍了拍胸口说道:“你何时回来的,跟鬼似得。” 话音落下,苏挽汐顿时发觉自己在这样的日子里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有些不妥,她顿时抱歉的撅了撅嘴道:“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呵,”北堂胤麒似笑非笑的绕到桌前,目光紧紧盯着纸上的画像,无边的嫉妒和痛苦自他眼底奔涌,然而抬首之间却又看不到丝毫方才情绪的痕迹:“你画的是谁?” 苏挽汐愣了愣,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竟会是这个反应,她奇怪的盯着北堂胤麒许久之后才说道:“这个是我梦里梦到的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我以为你应该是知晓的。 后话苏挽汐没有说出口,也没有从北堂胤麒的脸上看到丝毫蛛丝马迹,她略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拽住他的衣袖,轻声问道:“还在生气?” 北堂胤麒拢在宽大的袖袍中的手已经握成了拳,看到她笔下的君凌天的那一刻开始,那深藏于心底的嫉妒已经开始无法控制。 “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北堂胤麒冷哼了一声之后,将苏挽汐挤到一边,自己则端坐在桌旁,取过奏本准备批阅,似乎不想再与她多说。 苏挽汐嘴角一抽,他的神情摆明了还在生气,她很想接一句:“不是像,你就是小气!”然而她没有,讪讪笑了几声之后,讨好似得摇了摇他的肩膀道:“那你气冲冲的去哪儿了,这么久没看到你。” 北堂胤麒余光瞟着桌上的画像,恨不得一把将它撕个稀烂,他没有回答苏挽汐的话,而是在皱眉之后,突然出声问道:“这个人就是你的梦中情郎?” 话音一落,苏挽汐的脸莫名一红道:“你在胡说什么啊!” 北堂胤麒抬眸,凝视着她,良久之后,他才垂下眸子,轻轻将手中的奏本搁在一边,双手拢入袍子里。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么?”他的声音压的很低,低沉的声音里似乎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各种复杂情绪,苏挽汐顿时觉得整个厅里的气息温度都降低了几分,她不安的收回放在他肩头的手。 “自然是记得的,”苏挽汐小声答道。 “你画的这个人...我认识,”北堂胤麒突然说道。 嗡! 脑中传来一阵轰鸣,苏挽汐顿时惊讶的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取过桌案的上的纸张,细细的注视了片刻之后,她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可你方才...” “他与你之间,也是相识的,”北堂胤麒没有看她,眸子垂着,低声接着说了一句。 竟是真的,竟然是真的,这个人根本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苏挽汐双手颤抖,轻轻的将已经逐渐干透的画纸收好,她带着几分探究和祈求的神色,绕到桌前直视北堂胤麒道:“他是谁?我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倏然抬眸,狭长的眼眸之中酝酿着怒火,苏挽汐忍不住浑身一抖,北堂胤麒看她这般模样心底怒意更甚,他忽然站起身,咬牙切齿道:“你答应我的你可有做到?哪怕是尽力去做呢?你有吗?!” 苏挽汐被他一噎,半晌不知怎么回话,北堂胤麒则苦笑了一声道:“那我凭什么再告诉你,方才我已经说的够多了。” “北堂...”口中蔓延着苦涩的味道,苏挽汐也不知为什么,对他唯有满满的愧疚和心疼,却丝毫牵扯不到男女之情,她的手轻轻颤抖着,屋内的气息已经压抑到了极致。 “喊声夫君,我便大发慈悲的再告诉你一些,”苏挽汐原以为这次北堂胤麒是真的生气了,没想到对方的话锋急转,只是瞬间,那个方才浑身怒气的北堂胤麒居然很快又变成了平日里慵懒邪魅的模样。 她有些无法适应这个变化,惊愕的眨巴着眼,瞪着对方许久之后才讷讷道:“夫、夫君...” “呵,”北堂胤麒自嘲般的笑了笑,颓然的坐回原处,他淡淡的睨着苏挽汐,低声道:“他是你的师父,你曾是九重圣宗的弟子。” “他是...我的师父?”苏挽汐直起身子,呆滞的咀嚼着这句话,也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何在云兮城看到那个九重弟子会心生亲切之感了。 她曾是九重圣宗的弟子? 可是她既曾是魔族的公主,虽在记忆之中与双亲在中原一带生活过,却又为什么会进入九重圣宗? 更多的疑问涌上心头,但苏挽汐知道,北堂胤麒不会再多说了。 “我没有骗你,所以你也不必再多想,你与他之间既然是师徒,便不可能有其他的关系了,”北堂胤麒说罢,便摆了摆手道:“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现在有些累了。” 苏挽汐看着他,欲言又止的伫立了片刻之后,带着满心疑惑走出了前厅,刚刚掀开门帘走入院子,便撞见一名暗卫正急冲冲的跳入院墙。 “你这是怎么了?”只见那暗卫神色焦灼,模样有些狼狈,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苏挽汐疑惑的拦在他面前。 而那暗卫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是欲言又止,正要说些什么,北堂胤麒的声音便从屋子里传了出来:“进来。” 那暗卫神色一紧,连忙对着苏挽汐躬身一拜便径直进了屋,苏挽汐一头雾水,也没有深想,自己心底各种疑问无人解答已经让她恼火不已,于是她只是回头扫了前厅一眼之后,便大步离开了院落。 镇外的冷杉林偶尔窜过一只雪猫,苏挽汐踏着积雪咯吱作响,在林子里漫无目的的晃悠着。 原来梦里出现的那个男子竟是他的师父,她曾是九重圣宗的弟子,怪不得自己会对他有着亲近之感。 理清了这个头绪,苏挽汐突然发觉自己的心莫名的有些空落落的,一直以来,从逐渐想起的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里,她的目标便是将这些拼凑起来寻一个真相,从离开魔族帝都,四处寻找到这里,她似乎已经碰触到了真相,却也因此发觉自己开始无事可做起来。 或许自己对朝政的不感兴趣跟父王和母后有关系,他们二人倒是逍遥自在四处云游,将担子扔到了自己身上。 或许也是他们对自己的磨练,才会在曾经将自己送入九重圣宗修习,如今自己需要继承帝位,所以不得不离开九重圣宗,这一切都说得通。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喝下忘川酒,选择遗忘许多重要的事情? 自己到底在逃避什么? 苏挽汐皱起眉头,驻足在林中,踟蹰了片刻之后,她突然出声问道:“大祭司派你们做什么去了,怎么会那般狼狈?” 周遭树木晃动,雪沫簌簌落下,一道黑影从高处跳下,躬身答道:“回禀陛下,祭司大人命人前往云兮城,想要将那棵相思树移过来。” 话音落下,苏挽汐嘴角抽搐道:“偷树?”他要那棵树做什么,世间唯有两棵这种珍稀的树木,显然不会那么轻易得手,亏他想的出来。 那名暗卫也深谙其中道理,更知晓北堂胤麒根本就是拿他们撒气,无奈他不能明说,只能悄然退下。 苏挽汐思索了片刻,联想到前些日子自己的言行举止,不由叹了口气。 自己总是想要弄清一些记忆碎片,却总是刻意忽略自己曾想起过与北堂胤麒有关的那些事情,想来他也不会好受吧。 “相思树...”他想拿相思树哄自己开心?苏挽汐喃喃着,突然想起另一件与这件事有关的事情的来。 “九重圣宗也有一棵!”蓦然抬眼,脑中灵光一闪,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被林中一道身影吸引,她顿时目光一凝,出声喊道:“您是...李大夫吗?” 她思索了片刻,立即出声询问,那身影略微一怔之后,转身向苏挽汐这方看了一眼。 苏挽汐大步跑了过去,眼见正是医馆的那个老大夫,她顿时面露喜色道:“李大夫,真的是您啊?” 李大夫本就没有去飞凰城,而是在这个山麓处的洞窟小屋里研制丹药,没曾想刚一出来居然碰到了她,这些日子,他本就因为她们一行人的到来扯动思绪,然而在不确定的因素下没有多想,这会儿看到苏挽汐,他顿时两眼一直,讷讷道:“...君夫人?” “啊?”苏挽汐被这个称呼一噎,顿时有些尴尬道:“我姓苏啊李大夫。” 李大夫失笑道:“您的夫君不是姓君么,”苏挽汐闻言,心底一动,想起北堂胤麒曾说过自己与他曾在这里住过一些时日,想来也是以夫妻身份,或许名字什么的都用了假名吧。 她讪笑着,目光扫过李大夫手上领着的药箱和一些其他东西,顿时伸手道:“我帮您拿一些吧。” 李大夫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必了,君夫人不必这么客气...”话未说完,苏挽汐还是躬身从他手中接过了药箱,然而匆匆收起的那张画纸却是从袖中滑落出来。 苏挽汐顿时弯身捡起,李大夫扫过一眼之后,清澈的眸子顿时一凝,之后失笑道:“你们二人当真是相爱,平日里还将画像带在身上呐?” 苏挽汐愣了愣,心中划过一抹奇怪之感,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画像,犹豫间还是将画像递给了李大夫:“您认识他么?” 李大夫眯着眼细细看了看,随着他心底的震惊逐渐浮现在他的脸上,苏挽汐的心情也为之牵动,顿时有些凝重起来。 “他不就是君先生么...”李大夫颤颤巍巍的说着,他的语速逐渐变慢,说到最后,他顿时想到了起初遇到的北堂胤麒,脑海中的记忆翻涌不息,立即想到了些什么。 “您说什么?”苏挽汐手指一抖,画像险些从手上掉落,她不可置信的靠近李大夫,追问道:“您仔细看看,这个人是谁?” 李大夫沉浸在杂乱模糊的记忆之中,久久都未缓过神,他经历了那场灾难的洗礼,却也因当时躲藏在山麓的洞xue里躲过了一劫,虽未身死,也是被那妖异的大火烧的面目全非,然而在那场大雪的洗礼之下,他的身子和意识逐渐恢复,却也因此记忆受到了干扰和改变,好在他身处自己的炼药洞窟,在半梦半醒时,果断设法堵上了入口,靠着丹药撑过了那场雪,记忆也没有完全没改变。
但因他年龄较大了,很多时候,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脑子里的情景到底是真是假,因为镇子里,他根本寻不到人能够证明他所见的真假。 “是君先生...是君先生啊!!”李大夫老泪纵横,颤抖的接过画像,泣不成声:“他做到了,他没有食言!” 君凌天曾承诺,他的那颗救世之心,果真是实现了,当年他冒险救了君凌天,如今君凌天则救了整个苍生。 “君夫人,君先生现在身在何处,那个人...又是谁?”李大夫颤颤巍巍的抹泪,苏挽汐则将画像收好,强忍着心头的震惊和愤怒,低声说道:“我不知道,我忘了许多事情。” 李大夫了然于心,点头道:“的确,很多事情,都被这个世间所遗忘了。” 苏挽汐嘴角牵起苦笑,李大夫叹息着看了她一眼后,突然说道:“跟我来,”苏挽汐跟在他的身后,二人向着山麓处那隐藏极深的洞窟小屋方向走去。 暗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自然有些不懂她们二人方才说的到底是些什么,面面相觑之下,还是派了一人向白头镇的方向而去。 炉火逐渐熄灭,前厅的暖意逐渐消散,北堂胤麒端坐在桌案前,手上的奏本许久都没有翻动。 良久之后,他放下奏本,目光移向跪在地上的那名暗卫,声音淡淡道:“他们只说了这些?” “是,”暗卫点头道。 “退下吧,”他疲惫的挥了挥手,厅内恢复一片死寂,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依旧是方才那个姿势坐在桌旁,寒意涌动,他的眼底逐渐也被寒冷侵蚀。 夜幕降临,茫茫雪原中的这座小镇亮着零星的灯火,随着夜色逐渐深沉,天空突然飘起了大雪。 苏挽汐与李大夫在巷子里道别,她沉着脸,迎着鹅毛大雪,一步一步向着那个偏远的院子方向走去。 从李大夫那里,她得知了许多事情,与北堂胤麒所述完不同却又有些相同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但很显然这个小镇的大夫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那个曾与她居住在这里的,那个与她曾是夫妻的,根本从来都不是北堂胤麒,而是一个叫做君凌天的人。 那个人,曾是九重圣宗的凌天圣尊,也曾是云沧国的王,却因一场诡异的变故消失无踪,天下间,似乎也从未出现过这个人。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存在过的人和事物,无论如何总会有人替他记得。 更多的,李大夫也不记得了,但这些,已经足够。 沉重的步子踏在越来越厚的积雪之中,她的脚步,最终停在了前厅的门外,屋内的烛火摇曳,半开的窗户里涌动着沉默的气息。 驻足了片刻,她深深吸了口气,掀开门帘向内走去,然而北堂胤麒却不像往常那样倚着矮榻温着酒批阅奏折,前厅空空荡荡,就连炉火也未燃起,寒冷的空气里,只有一丝那人身上的幽香。 苏挽汐皱起了眉,愣了片刻后,通往后院的方向传来声响,苏挽汐循声看去,只见北堂胤麒正端着精致的琉璃碗踏入房内。 “回来了?”北堂胤麒看了她一眼,因为手里的琉璃盏还冒着热气,他穿过她,将碗搁在桌上,狭长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的形状:“我亲自熬的,在这里可是很难喝道的。” 苏挽汐注视着他,不知是该悲还是该怒,她强忍的心底诸多质问的话语,只是注视着他,思忖着如何开口。 “来尝尝吧,”北堂胤麒笑着,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按坐在桌旁,将林乱的奏本收拾到一边,献宝似得笑道:“这可是北堂家不传秘方,这个世间可没人能比我熬的鱼汤更好喝了。” 苏挽汐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眸,灼痛了一般慌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她看了一眼桌前的琉璃碗,细细嗅了嗅鲜香的热气。 “北堂...”苏挽汐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北堂胤麒却是打断了她说道:“喝完再说吧,以后想喝只怕我都不会为你做了。” 傲娇的语气中,苏挽汐没有看他却也能想到他此刻的神情,她哑然失笑,却还是没有动作。 “放心,没有下毒,”北堂胤麒嗤笑了一声,自己则反身靠在了另一侧的矮榻上,若无其事的把弄着垂落在胸前的一缕幽蓝发丝。 苏挽汐并不是那个意思,失笑了几声之后,便端起了琉璃碗,轻浅的尝了一口。 鲜美的味道自舌尖蔓延,若是平时,她定会忍不住将整锅都放入肚子里,然而此刻,她却在几口之后,轻轻的放下了碗。 这个味道很熟悉,她过去一定也喝过,她站起身,走到北堂胤麒的面前,凝视着他。 “你应该得到消息了,对么,”暗卫们素来忠心,自己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消失了这么久,他不可能不知道。 “没错,我都知道了,”北堂胤麒抬眸,静静的看着她低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