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弹指芳华
君凌天看着眼前之人，心底涌起疑惑，他的唇紧抿着，眸子里映着天地间的星辰，似在思忖他话中的含义。 鹰不泊见状，忽而露出一抹笑意，踏着步子向他走近。 “你以为你手中执掌的那套规则便是对的？你所杀之人就是该杀之人？你怎么知晓那个所谓的犯错之人也许曾经也是受害者？”鹰不泊说着，突然在君凌天身前三尺之处停下了脚步。 君凌天的眸子一眯，冷冷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鹰不泊笑道：“你是不是认为黑暗海域里封印的一定就是邪恶之物？” 君凌天看着他，知晓自己此时所看到的一切定然与那幕后之人有关，而那幕后之人也必然与黑暗海域有着极深的联系。 目前他虽不知对方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显然并非善意，且从此时他制造的幻境看来，他似乎想说服自己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立场，代表的就是正义？”鹰不泊见他没有回答，突然伸出手，掌心向上，一团血雾自掌心凝聚，他看了君凌天一眼，紧接着血雾消散，璀璨的星空之上立即出现了诸多画面。 君凌天的目光随着这些画面逐渐变的阴沉起来。 “你曾因一念之差，放过了幽州那些曾造下诸多罪孽的百姓，也曾为世间平衡而以千人性命祭出妖王之心，你看看那些所谓的死囚，看看那些你觉得死有余辜的人们，到底曾做过什么才会因此入狱，又因何被判下死刑...”鹰不泊说着，脸上露出极为厌恶和嘲讽的神色。 良久，君凌天收回目光，他的心并未因那些画面中所打动，无非是这世间最为阴暗的角落里，一群为了私念和欲望而苦苦挣扎的人走上了歧路而已。 这个世间本就存在太多的不公允，他不是不明白，而是他认为，许多事情都是有的选择的。 任何一条路造成的所有后果，都是他人的选择。 鹰不泊看着他，似乎看出了他心念的坚定，他失笑着，淡淡道：“或许一开始，你所认为的正义不过是邪妄，而你以为的邪妄其实才是正义呢？” “胡言乱语！”君凌天皱眉，已经没了听他继续说下去的耐心。 “云海崖之巅的菩提树来自黑暗海域，如此说来你可懂了？”鹰不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君凌天闻言，这才有微许动容，随着他的动容，他脸上的疑惑也随之变为震惊。 “你看到的我，是因你心中衡量的善恶得出的结果，你现在看我，我又是谁？”鹰不泊笑着，在君凌天心思转动之时，他的面容开始逐渐瓦解，随着君凌天的不确定，他的相貌开始变得模糊。 “你认为黑暗海域的力量是邪恶，它便是邪恶，你若觉得它是正义，它便会是正义，一切都取决于你！”那模糊的身影逐渐消失，而他的声音也在这片浩瀚无垠的星空之中消散远去。 “一切都取决与我？”君凌天沉吟着，恒久以来的笃定开始随之动摇，也随着这抹动摇，他的经脉逐渐被一股奇异的力量蔓延。 经脉开始膨胀，带着炸裂般的痛楚席卷全身，他强忍着痛楚想要与之抗衡，却发觉每当他心念一起，这股恐怖的力量所带来的痛苦也会随之增强。 “唔...”难以忍受之下的闷哼传来，他素来心智极其坚韧，纵使历经再多折磨也能忍受，而如今，是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居然在这种折磨之下有了屈服之意。 他的确也曾对此屈服过，在当他以为苏挽汐为他而死之时，所以他更加明白妖王之心所带来的嗜血和黑暗有多么可怕，纵使那人说的再多，他也不会轻易相信，更不会为此屈服！ 痛苦的闷哼和喘息不断传来，令人闻之心颤，而此时的林轩却停下了手间动作，将古琴放在一侧，迎着苏挽汐惊慌的目光笑道：“你醒了？” 苏挽汐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见天际放亮，显然一夜已经过去，而此时黑镜中却什么都看不到，她不知道君凌天此时状况，心中担忧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 “他怎么样了？！”苏挽汐焦急的问道。 林轩云淡风轻的答道：“他正在做生与死的选择。” 苏挽汐目露震惊，心头一跳大声喝道：“我要看他的境况！” 林轩皱了皱眉，十分不喜人吵闹，于是声音冷了几分道：“待他做了选择，你自然能看到他。” 声音落下间，他不愿在此逗留，斜睨了苏挽汐一眼之后，便大步向屋外走去。 苏挽汐身上被冷汗浸湿，恐惧如同一片无底黑洞不断撕扯着她的心绪，她想要挣脱身上的禁锢，却在无数次的尝试之下耗尽了气力。 她突然变得沮丧起来，也突然之间开始痛恨自己，恨自己总是成为他的负累，恨自己的愚蠢和私心将他推入如今的境地。 她开始发觉自己的渺小和无力，也开始质疑这个世间所有的道理。 “难道这些...就是命运？”她的眼眶发红，朱唇泛白轻轻颤抖着。 声音落下，一声嗤笑从门外传来，竟是林轩不知何时悄然无声的出现。 “命运？”林轩嗤笑着，走到她的身侧轻笑道：“这并非命运，而是因果。” 苏挽汐抬眸怒视着他道：“你会有报应的！” 林轩脸色一僵，紧接着眉宇一松，微微勾起唇角说道：“若救你们是报应，我是不是早该袖手旁观，让你们自己毁了自己，你们才会感激我？” 苏挽汐脸上浮起质疑之色，林轩拂袍坐在她的身边，手指划过黑镜的墨色镜面，随着他指尖走过的轨迹，一抹暗红的光芒在黑色镜面之上流转开来。 “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一个旁观者，所有的一切，本就是你们亲手造成，”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黑镜之上逐渐浮现画面，苏挽汐没有在意他说的话，而是立即将目光落在了画面之中的那道身影之上。 天色放亮，萧杀的黑夜被光明驱散，然而周遭的尸体和血流却没有被黑暗带走，随着喧嚣声起，这可怕的一幕顿时被城中百姓发觉。 奢华的王氏府邸散发出的血腥气味在空气中蔓延，起初是早起的小贩发现王氏府邸门外的守卫尸首分离躺在血泊之中，随着他的呼喊声，周遭百姓纷纷围了过去，他们似乎不敢相信，在这样一个拥有着极高权势的世家，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小心翼翼的带着几分好奇和恐惧从敞开的大门处向内张望。 人群越来越密集，好事者也参杂其中，却没有一人想到过要为此做些什么，因为在他们看来，王氏世家的存在，就犹如法律和公正，然而如今他们遭难，又有谁能主持大局？ 嘈杂的人群，随着恐惧被另一抹心态代替，他们竟纷纷涌进了这座古老的宗宅。 随着第一间满载珍宝的仓库被发现，蜂拥的人群顿时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他们绕过路边的尸体，踏着血水，开始肆意抢夺，也随着他们的深入，终于有人发现了伫立在cao练场中心的君凌天。 “你们看，那个人是谁？！”手上抱着不少珍宝的男子向他身侧之人问道：“难道他是幸存下来的王氏之人？” 他身侧的男子闻言，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本想着捞了横财就要离开，却因贪念而想得到更多，联想到面前之人极有可能是幸存者，他也顿时萌生了退意。 “他好像是...凌天圣尊啊！”逐渐涌入的人群中传来这样的声音。 “凌天圣尊早就入魔了，且在北漠一战里被诛杀了，你在胡说什么？” “不对，他真的很像...圣尊曾在水灾时救济过我们，我记得他的样子！” 周遭愈发嘈杂，而那群人见君凌天垂着眼眸静止不动，顿时也生出探究之意，君凌天却在听闻了人群中所有的话语之后，脸上露出了一抹悲悯和冷笑。 他抬眸，向周遭人群看了一眼，没有看到潘雅馨的身影，却也因他的动作，那些包围在周围的人群涌动着向后退了几步。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笃定的声音传来，君凌天的目光扫向人群，将所有人的目光尽收眼底，他心生悲恸，仰首望天，莫名的失望和落寞在他脸上浮现。 他终究是向妖王之心妥协，也从彻底得到这股力量之后发觉了那个人所说的话，竟都是真的。 他隐约之间能感受到整个世间传来的气息涌动，隐约从这股奇异的力量里发觉了自己从未接触过的奥秘。 他似乎能从周遭人群里蔓延的恐惧、贪念以及恶念之中汲取力量，而随着他的这个发现，他的脸色愈发难看，心中滋生的悲悯和担忧更甚。 “将你们手中的东西放下，”他看向人群，冷冷说道。 诸多人摄于这股气势的威压，纷纷将手中所搜刮的珍宝财物放在脚下离去，却仍有不赞同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你们看他身上的血，这些人说不定都是他杀的！他想要独吞所有的宝贝！” “他如今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们快走！” 人群暴动，君凌天失望而痛苦的闭上双眸，随着身侧的喧嚣远去，再度睁开双眸时，他的眸子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茫然之色。 “呵，你看了么？”潘雅馨在人群散开之后悄然现身：“这便是你一心守护的正义。” 君凌天没有理会她，兀自拔起身边尸首之上的天机剑，他用衣袖将剑身的血迹擦拭干净，却在极为隐忍之下，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 潘雅馨歪着头看着他，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杀了我，不过你也只能想想。” 君凌天看了她一眼，收起剑淡淡道：“苏挽汐呢？” 潘雅馨一愣，道：“游戏还未结束，你显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君凌天脸色一寒，剑吟声起，剑气暴涨，潘雅馨身子向后急退堪堪躲过这一剑，猛地将手中的八荒剑横在身前，岂料劲风扫过，呼啸之声席卷而来。 嘭！ 剑气撞击在八荒剑身，潘雅馨显然不敌，再度被这股巨力震飞数丈，身上也传来了骨骼碎裂之声。 她面不改色，纵使体内筋骨断裂，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动作，她稳住身形，看着君凌天说道：“力量掌握的不错，可惜依旧不足以杀我。” “是么？”君凌天冷笑，冰蓝的眸子中闪烁着寒意，潘雅馨略微一怔，紧接着僵硬的脸上出现了震惊之色。 啪！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黑镜突然破碎，画面顿时消失不见，林轩脸色一白，眼眸一眯，片刻之后，他悄然一笑，看着同样震惊的苏挽汐说道：“不愧是我看中的继承人，你说呢？” 苏挽汐顿时睁大了双眼，惊愕道：“你说什么？！” 林轩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他看着苏挽汐许久，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苏挽汐惊疑不定，却被林轩一把拉起，手腕被捏的生疼，却始终无法挣脱，这种无助的滋味，已经使她面临崩溃的边缘。 “他如今已经逐渐接近真相，随我来，我有些话要告诉你，”林轩拉起她，身子轻盈如风，向着云中飞去。 “凌天殿？！”待林轩松开她，她这才发觉自己身处之处居然是凌天殿。 回廊蜿蜒，庭院奢美，巨大的相思树如同一把米分色的巨伞撑开，落叶纷纷，随风而动。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苏挽汐疑惑的转过身看向林轩，这才惊奇的发觉自己已经能够动弹，想来禁制已经解除，在这个发现之下，她顿时心生逃跑之意。 “在他为救你而被血誓侵蚀的那日，这里便被他亲手毁了，”林轩大袖一挥，周遭景色顿时如同梦幻一般消散无影，一座大火之后荒废的残垣断壁出现在她眼前。 苏挽汐心口一痛，眸子微微发涩，林轩冷眼看着她，突然又是一挥袖，景色再度恢复成之前完好无损的模样来。 “他本已即将踏入无情道巅峰之境，却因你而落到如今地步，”林轩走入正殿之中，桌案上端放着紫霄古琴，他伸出手拨动琴弦，悄然笑道：“你现在所看到的，都是真实的，并非我所创造的幻境。” 苏挽汐一惊，原本心中警惕就不愿挪动半步，生怕中了什么圈套，听他这番话，她顿时有些惊疑不定的抬起头看向了他。 “无情道是我所创，”林轩迎着她的目光，注视着她说道。 苏挽汐这些日子已经从他口中得知不少奇异的言论，也看到了他的非凡之处，虽无法确认他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可他所表露出的能力，显然已经超越了她的认知。 “这世间纷争，皆因人心念而起，而推动人与人之间相互厮杀争夺的，则是欲望，”林轩侧过身向她招了招手道：“过来坐吧。” 竹青长衫，面容俊逸，举手投足之间，依旧仙气飘渺，淡然如水。 苏挽汐从他身上没有看到一丝戾气和邪然，她突然之间有些迷茫，却在心中肯定了他虽在此刻不会伤害自己，但明显因为君凌天而憎恨自己。 她还是走了过去，因为她知晓，如若自己一直不动，他也是有办法控制自己，索性随他，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吧。 “当年的他，虽然年少，却身负帝王之才，我看着他长大，不惜制造多番叛乱和天灾磨练他的意志，甚至差一点便能统领三界，却因为你而挥之一旦！”林轩说着，突然语气一冷，清澈的眸子里迸发恼恨之意。 苏挽汐浑身一抖，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从他的话语里，她隐约揣摩出什么可怕的事情，然而随着心中猜测，她的脸色也愈发苍白起来。 “当年妖族攻入魔界，是你做的？！”苏挽汐不可置信的说出自己心中猜测，随着林轩的神色，她顿时得到了答案。 “你这个魔鬼！！”苏挽汐的脑海之中，浮现起那场灾难之下的惨景，她的眼眶通红，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顿时就要动手，林轩冷笑一声，指尖一动，她顿时浑身僵硬，再也移不动半步。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苏挽汐怒吼不断，林轩皱眉，甚感不耐，皱眉间，苏挽汐的声音顿时被那奇异的力量压入喉间，再也发不出半丝声音。 “我只是给你们出了一道题，之后种种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与我有什么关系？”林轩耸肩，脸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苏挽汐发不出声音，所有的愤怒都随着泪水不断奔涌。 林轩看着她这幅模样，嗤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渺小无力，是不是觉得对我恨之入骨？” 苏挽汐无法回答，但脸上的神情，和圆瞪的双目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轩叹息道：“可是，你知道么，我为何如此强大，又为何能将你们玩弄于鼓掌之间？”他顿了顿，再度欣赏了一番苏挽汐脸上的神色之后，接道：“我本就因你们而生，汲取着来自天地间所有的恶念，你以为我希望如此么？你以为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所有的怨恨和痛苦是我能够选择的么？” 他深深呼吸，眸子里浮起血色光辉，他的目光飘向连绵山脉之中的云海，想起了他这一生所受之苦，以及走到今日的艰难，他突然眸子一冷道：“我有过许多身份，也感受过你们所谓的人间疾苦，可我没得选择，我曾想死去，却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愈发强大，强大到足以毁了苍生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