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杀戮（下）
北漠一战，彻底改变了三界命数。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按照君凌天原本的计划完成。 九重圣宗大败，死伤无数，其中核心之人尽数失踪，其后魔界内的八荒封印被破坏，魔界通往凡界的大门彻底大开。 然而君凌天却将妖魔两界之人尽数驱逐到魔界之内，亲手封印了混沌裂口，在仅存的数百正道修真之人的震惊之下，君凌天自此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而那些仅有的知晓真相的人们却没有因此为君凌天正名，随着君凌天的销声匿迹，随着三界迎来的这场血战后的太平，九重圣宗进入重建，四大世家相继进入休整之中。 三界之间的争端似乎以这场战役宣告终结，天下百姓为此欢庆良久。 遥遥雪山之巅，那最为神秘的昆仑仙境之内，天地一线，分不清何为天何为地，茫茫雪原，碎雪纷纷，带着凡世最为纯洁凌冽的气息。 化虚池畔，苏挽汐浸在纯净至极的池水之中，青丝布满冰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已经逐渐修复，只留下密密麻麻的米分色伤痕。 每过一会儿她的身上就会响起骨骼脆裂却又愈合的声音，而在化虚池旁那道蹲守着她的身影，也会因这身影微微颤动。 他的面容依旧俊美，风华气度也依旧那般尊贵无双，可是他的气色却苍白如死，血色的眸子也带着一股重重的死气。 “汐儿，我又想杀人了，怎么办...”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何时才能醒来...” “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在白头镇，问过我一个问题？” 风过，卷着碎雪割在脸上生疼，他的身上皆被细雪覆盖，像是凝结成了一层冰霜。 周身气息被昆仑极寒之气所压制，他每说一句话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未曾...不爱过...”君凌天伸出手，第一次在这样一个没有目的，没有被魔气侵蚀的情况之下，说出了心中隐忍至今的话。 但似乎，一切都已经晚了。 而在这片神秘的昆仑仙境里，一直有一双湛蓝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这片天地万物所发生的一切。 直到那一道被霜雪覆盖的身躯再也没有说话，似乎即将陷入永世的沉睡之时，那双眸子终于闪烁了一番，安静的拂开风雪，悄然出现在君凌天的身旁。 “我的王...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啊...”隐身在飞雪中的身躯逐渐显现，雪色的长发垂在腰际，他的身材高挑，伸出手拔起斜插在地上的血色天机剑轻轻拂过，紧接着，奇迹般的，那支被血雾吞噬的天机剑身逐渐恢复如初，邪气消散，而又过了一会儿，天机剑在沉睡了数千年之后，终于露出了它原本的面目。 那是一柄晶莹剔透的冰刃。 苏挽汐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冗长的梦，梦里有许多熟悉却又陌生的场景，也有许多细碎的纷争和纠缠不断的交融，自己的曾经与那些陌生的记忆不断交杂，到了最后，她开始疑惑这些梦里出现的故事到底属于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自己又为什么会随之感受到痛苦和绝望？ 她是不是已经死了，可为什么就连死了也要让她无法安宁？ 正当她皱紧眉头想要摆脱这些烦恼和痛苦时，似乎老天也听到了她的抱怨，所有的画面顿时消失，在良久的静谧之下，她终于能够安稳的沉睡了。 “她的身子本就不好，何况原本神魂就有残缺，不过是被他人修复过，如今遭受重创，已经难以...”这道声音还未落下，就被人强行打断，其后便是一道冷冽的声音接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必须活下来。” “任何方法我们都用过，哪怕就连巫族血术或是妖族生死咒，对她都丝毫没有用处，这表明她已经进入往生了！”说话之人虽极为敬畏那人，但也无奈之下必须将事情道出。 而君凌天却因这句话，原本就冷厉的脸上，愈发冰寒彻骨，他看着那个浑身雪色满头银发的男子，忽然道：“既然如此，云沧族的生死存亡，又与我何干？” 那男子闻言大惊，慌忙躬身跪拜道：“王，这...这万万不可！！” 君凌天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救了我，告诉我那些三千年前子虚乌有的曾经，我就会一定要帮你？” 银发男子依旧跪拜在地，闻言皱眉低声道：“王，那些并非子虚乌有。” 并非子虚乌有？ 君凌天向来不是会轻信他人一面之词的人，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到躺在盛开着万千曼珠沙华之上的纤弱女子身上，原本冷冽的目光也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所以，是我欠了你的？你生生世世都要与我纠缠不清了？”偌大的拱形宫殿之内，被一片血色花海覆盖，大殿之顶是一层薄而通透的冰幕，金色的阳光穿过冰幕，细碎的洒落在这片安宁的天地。 君凌天的目光一点一点描画着她的眉眼，最终他的唇角勾起笑意，再度看向跪在自己身侧一动不动的男子道：“若我将魔魂还给她呢？” 跪在地上的男子神色一动，脸上的神情，分明是有诸多隐秘之事还未交代清楚的模样，君凌天倒也不急，斜睨了他一眼，心中却也想起了另一件事来。 有关妖王残存元神在那片巨大的残骸之中，对他提过的代价，那个令人垂涎却又胆寒的力量最终会萃取他的生机，让他日渐虚弱，最终被吞噬。 他隐隐觉得此事并非那么简单，一个来历不明，被妖族供为神明般的妖王，怎么可能甘心陷入永世的长眠？ 自己辛苦修炼而来的力量，又怎么会如此好心特地留下一抹残存元神来让其流传下去，赠与他人？ 君凌天本就是不信的，只是原本的打算，终究被一场杀戮打乱，更是因苏挽汐的死而彻底疯狂。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杀的是什么人，只知道那时他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让这苍生为之陪葬！ 直到此刻他身侧这个所谓王之守护的男子出现，让他恢复了理智，才终止了杀戮。 只是，那些从那人嘴里得知的曾经与他过往的身份，让他一度陷入迷惘之中。 三千年前，这个世间本就呈三足鼎立之势，而魔族原本也存在于这片大地之中，以无尽海域为界便为魔族领地。 以昆仑为界，为云沧族，在云沧族与魔族之间的这片大地，便是人族。 三大族类互不干扰，人族数量最为庞大，拥有资源面积极广，虽三族之内的内斗不断，却并未因此有过侵犯他族领地之意。 或许原本这般下去，到了今日还会是一派和谐安宁之象，然而此间和平未过多久，便被无尽海域的一场海难击碎。 一只沉睡于海底的巨大恶兽，名唤白起，白起的猛然现世，给魔族领域带来一场巨大海难，最终使得魔族之人所栖息的大陆被海水淹没，虽终将恶兽诛杀，却没了栖息之地，无奈之下，只得求助凡界，以魔族帝君之女向人族帝君九重天提出和亲之举。 那时魔尊因对抗白起，已然战死，便由其独女接任魔尊之位，而魔族此举，却被云沧族知晓，云沧王则担心他们两族联手，则故意从中阻挠，而之后纷争，也皆是因此而起。 “若将魔魂归还，当年的她便会苏醒，也会带着曾经立下的毒誓，继续作恶，”银发男子目光一凝，寒声答道。 “只要她活着便好，这笔债，终要由我来还，”君凌天转身向外走去，他那双血色的眸子，映着大殿之外漫天飞舞的大雪，看着这座深藏于昆仑之中的巨大雪域宫殿，突然闪烁起无上风华的光芒。 古老庄.严的大殿，纵使历经数千年时光，却依旧屹立不倒，纵使光辉不再，奢华与唯美尽数被大雪覆盖，然而步入这座被冰封的大殿之内，却依旧能够被它当年的辉煌与气势震慑。 君凌天身着墨锦暗金的长袍，驻足在大殿中央那处尊贵而精美的高台王座之下，时光荏苒，跟随在他身后的王之守卫，在代代相传之下的如今，终于有幸能够目睹云沧王的归来。 他看着身形高大，尊贵无双的那道身影，双眼不自觉的泛起血丝，从祖辈开始，他们便等待着云沧王往生归来的这一天，无数的前辈在期待与失望中死去，到了今日，那个承载千万子民的希望，终于出现了！ 君凌天没有发觉身后之人的异常激动，他看着眼前的王座，瞬息之间也有了恍惚之意。 但只是瞬间，他便恢复镇定，双眸透出坚决之意，踏着睥睨天下的步伐，登上了这座等待了数千年的王座。 随着高台之下仰首而望的银发男子周身颤抖不断，君凌天终于侧身而坐，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绝然，斜睨着台下之人道：“云沧卷轴在哪儿？”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台下的银发男子立即出声道：“便在那颗黑曜石之下。” 君凌天眸子一扫，立即就看到王座扶手之上那颗流转着温润而神秘的光芒的黑曜石。 他伸出手，轻轻一按。 咔嚓。 清脆的机括声传来，紧接着，黑曜石缓缓移开，一卷暗黄古朴的牛皮卷轴，从扶手内的暗格中弹了出来。 君凌天看着手中带着几分温凉柔软触感的牛皮卷轴，心中叹息之下，毫不犹豫的划破手心，以血召唤，随着卷轴逐渐吸收血滴，原本是死物的牛皮卷轴却兀自震动，缓缓浮在半空，慢慢伸展开来。 小小的卷轴此时犹如无穷无尽一般不断伸展，君凌天的目光也随着其中越来越多的讯息而逐渐睁大的双眼，一场尘封数千年的纷争在这场杀戮之后，带着更加绝情冷厉的气息，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