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记忆涌现
苏挽汐怒了，彻底怒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怒火，猛地挣脱身上的钳制，怒道：“说了是就是，您要罚便罚吧！” 吼出积压在胸口的莫名怒火之后，书房里陷入一片极为尴尬的寂静之中，苏挽汐喘了几口气之后，似乎意识到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便是：做错事的似乎是她。 小心翼翼的抬起双眼，看着眼前面沉如水的面孔，因背着光线，他的脸上似乎蒙着一层阴影，使得原本就有些阴郁的神情更显得恐怖。 “师、师父...我、我错了，我也不知道那个是酒，只是觉得好喝就...唔！” 原本还陪着小心，厚着脸皮的苏挽汐话未说完，就被君凌天突如其来的动作将后面所有的话吞入腹中。 冰凉而柔软的唇紧紧贴紧，霸道的将她城池攻占，苏挽汐的身子愈发僵硬，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惊得瞪大了双眼。 恍惚之间，她的脑海之中，闪过了许多阴晦不清的画面，她看不清这些画面，却明显的发觉自己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心口狂跳之下，随之而来的则是巨大的疼痛和羞辱感。 他是她的师父不是么？ 他也应该知晓她是北堂胤麒的妻子不是么？！ 那他此刻究竟是在做什么？？？ 啪！ 强烈的羞愤从胸口中爆发，抬手便是狠狠一推，紧接着，一巴掌甩在了君凌天的脸上。 君凌天被她这一巴掌打得偏过了头，白皙俊美的脸上逐渐浮起一抹红印，苏挽汐这一巴掌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气，此刻只觉得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看了一眼依旧偏着头没有反应的君凌天，苏挽汐一刻也不想在呆下去，从榻上下来，起身就向门外跑去，岂料就在即将跑出门外的一瞬，那敞开的大门忽然无风自动，‘哐’的一声就自动合上。 苏挽汐心头一跳，伸出手就要拉门，岂料那连门闩都未合上的两扇门怎么也拉不开，一股恐慌涌上心头，下意识的回过头，便看到原本还坐在矮榻上的君凌天，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的站了起来，此时就站在那里，冷冷看着自己。 打了个冷颤，苏挽汐明显察觉君凌天似乎与平日有些不同，霸道而冰冷的威压感充斥着整间屋子，那原本清绝如莲般的人，此时却周身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邪气。 苏挽汐还没平息的心脏此时再度开始狂跳，眼见那道身影逼近，苏挽汐目光一转，看向那几排书架，来不及多想，便闪身向那边躲了过去。 她想要将君凌天引到书架旁，想办法推倒书架压住对方而拖延时间，虽然这个想法极为幼稚，甚至有些可笑，但此时的她已经别无他法。 毕竟这里是凌天殿，没有其他人敢随意来到这里，自己纵使呼救，也没人能听得到。 谁会想到名震天下，风华无双的凌天圣尊，居然会变成这个模样？！ 还未跑出几步，苏挽汐就发觉身后风声一响，紧接着，一大高大的影子，就将自己笼罩。 自知无路可退的苏挽汐僵硬着转过身，靠着身后的书架，颤颤巍巍的看着逼近的君凌天，强撑着恐惧问到：“你、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君凌天！！” “呵，”君凌天发出一声冷笑，步子不停，欺身逼近，似乎对她此时惊恐的模样极为满意，躬身紧贴她的面前，淡淡一笑道：“不过十年，就将我忘了？” 十年？什么意思？？ 苏挽汐发觉自己似乎知晓了一些自己从来都不知道的讯息，十年？自己莫非离开九重圣宗已有十年了？ 那为何自己一丁点记忆都没有，唯有在无尽海域一年的短暂记忆，那其余的九年呢？ 十年之前呢？ 难道自己竟然不光与魔族之人有牵扯不清的关系，甚至与自己的师父都...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未来得及多想，一支冰冷的手突然捏住的她的下巴，立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真的忘了，恩？”声音里略带威胁之意，苏挽汐从那双阴影中的凤眸里，看到一抹奇异的红色光芒。 “我、我...”的确是忘了，那也不能怪她吧？ 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苏挽汐只觉得空气也变得十分稀薄，自己就快要窒息了一般。 “呵，”君凌天嘴角一勾，钳制住她下巴的手猛然一紧，就在苏挽汐发觉到疼痛，忍不住发出疼痛的哼声时，君凌天那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吻再度侵袭。 “可想起了？”这一吻没有停留多久，君凌天便拉开了一丝距离，声音低沉而黯哑的问道。 什么意思？你以为你的吻是什么治病良药？亲一下就能恢复记忆？！ “唔...” “想起了？！” “唔！” 来来回回几次，苏挽汐终于发觉自己此时就像是一个玩物一般，被他捏在手里，尽情戏耍，她可不想无休止的这样下去，但自己却又不是他的对手，思索了片刻，她猛然惊觉，自己手中还捏着一支坚硬而尖锐的墨玉簪子。 冰冷而暧昧的气息在二人仅隔着一指距离的唇间流转，苏挽汐眨了眨眼，强撑着不被其发觉自己的心思，突然牵出一丝笑意道：“我、我想起来了！” “哦？”君凌天眸光一闪，脸上浮起一抹惊讶，之后又化为笑意，问道：“是么？” “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强压颤抖，设下圈套，君凌天微微一怔，没有发觉她垂在身侧的手正轻微地颤抖着。 就在君凌天侧过脸附耳过去时，苏挽汐手中一紧，用最大的力气和最快的速度，将手中玉簪，狠狠的刺入他的肩膀。 耳畔传来闷哼，钳制着她下巴的手猛然松开，君凌天后退半步，有些惊愕的看向苏挽汐。 鲜血瞬间浸透衣衫，将月白的衣袍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红。 苏挽汐如愿以偿的被松开，来不及多想，她立即就要从这间隙中逃脱出去，岂料君凌天忽而冷笑一声，伸出手一掌劈向了她。 轰！ 苏挽汐以为自己就会这般死于他的掌下，岂料轰鸣声响起时，却是身后的书架倒向一侧，书册落了一地，紧接着又是一阵声响，书架上的东西凌乱的散落一地，几个紫檀木盒掉落在她脚边。 君凌天伫立在原地，阴翳的眸光紧紧凝视着脸色发白的苏挽汐，而苏挽汐的目光，却落在了脚边摔开的紫檀木盒上。 凌乱的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猪、小鸭，有的甚至看不出是花是树，更有奇怪而丑陋的三只乌龟。 苏挽汐原本想要逃走的心顿时被这些画纸吸引，所有的思绪似乎都被一股奇异的暖流牵引着涌向全身。 紧接着，从另一个半开的木盒里，她看到了一片绯色的衣角。 蹲下身子，她发觉自己的手心沁出了许多冷汗，颤抖着将那盒子完全打开时，一件绯色长袍出现在自己眼前。 奔涌的数不清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现，她又看向其他几个大小不一的紫檀木盒，又打开一个，是一件崭新的雪青长袍，以及一件雪色的白狐披肩。 心脏传来的痛楚和暖流交织在一起，她看向最后一个木盒时，终于在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将其慢慢打开。 盒中整齐的一摞画纸上，放着一支干枯的桂花枝，以及一片相思树叶。 苏挽汐立即便认出了那片树叶，因为那片树叶，是自己在云兮城过乞巧节的那日，写下心愿放入河灯中的，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而那树叶之上，只有两个字，师父。 她也不知为何自己就要写下这两个字，自有意识以来的每次午夜梦回，自己的脑海之中，只有这两个字。 原来，她与他的师父，真的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目光流转，她将木盒中的画纸取了出来。 随着身上的颤抖愈发明显，她终于看清这一张张画纸之上，画的竟都是自己，一颦一笑，生气发愣，眉眼之间皆是掩饰不了的笑意和欢喜。 而当看到最后一张纸时，她也不知为何，自己的眼里居然落下泪来。 定不负相思意。 啪嗒。 泪水滴落在手中的画纸上晕染开来，苏挽汐忽而站起身看向伫立在一侧抿唇不语的君凌天。 “到底发生了什么？”似质问，又似祈求，她已经无法承受来自心底的酸楚和疼痛，她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君凌天脸色有些发白，似乎并没有想到这一切，会就这样突然全然都被她看到，似乎那隐藏着极好的心思，被人统统看透了一般。 他对他的徒弟，那有违人伦的情意！ “你我真的是师徒么？”苏挽汐开始怀疑自己意识所知的一切，她上前一步，紧紧逼视着君凌天，泪水横流，声音颤抖。 他们是师徒，这层关系，是无法否定的事实。 也因这句话提醒了君凌天，那双血色的眸子终于有了撼动，一缕清明浮起，他的脸上顿时出现从未有过的惶恐。 随着苏挽汐的逼近，他突然抬手，向她眉心一点，在她还未来得及喊出口的惊呼中，他抱住了她软倒的身子，将她拥入怀里。 君凌天凝视着怀里满脸泪痕的苏挽汐，忍不住伸手想要替她拭去泪水，指尖还未碰触却又犹如被烫到一般的缩了回来。 “师徒...”君凌天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那伪装许久的面具似乎早已岌岌可危，即将就要破碎开来，但很快他的脸色便恢复平静，将昏睡中的苏挽汐打横抱起之后，便震开房门向门外而去。 穿过曲折的回廊，君凌天神情冷漠，肩上的伤依旧不断沁出鲜血，那支墨玉簪也仍旧深深的刺在他的血rou之中，他似不觉疼痛，脚步匆匆，心中已有决定。 没想却在即将到达苏挽汐所居住的庭院转角处，碰到了提着食盒一脸茫然的苏小七。 苏小七自然也看到了他，以及他怀中的苏挽汐。 “圣、圣尊！”苏小七连忙躬身行礼，君凌天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后也不管他，沉着脸径直将苏挽汐送回房内。 苏小七呆立在原地，怔怔看着君凌天的身影远去，一时有些摸不清状况，直到过了片刻之后，君凌天再度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愕然发觉君凌天肩上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圣尊，您、您的...”苏小七惊恐的指着他的肩膀，结结巴巴说不清话，君凌天侧眸看自己肩膀一眼，眉头微微一凝，忽而道：“小七，跟我来。” 苏小七茫然点头，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食盒，正想询问，却见君凌天身形如风，飘然向另一方而去，焦急之下，连忙追了过去。 而此时的苏挽汐，虽已陷入昏睡，但那被她自己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却不断的从她眼里的那片黑暗中奔涌而出。 她在黑暗中不断挣扎着想要拒绝，疯狂的想要逃离，却依旧被这些源源不断涌现的画面包围。 随着一声极为痛苦的呼喊，她终于挣脱黑暗，从昏睡中苏醒过来。 额上布满冷汗，心口还在狂跳，苏挽汐大口喘息，心底的惊惧迟迟未能平息，直到几片米分色树叶从她的视线中飘过，她才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眼前的景物。 太阳初升，带着淡淡的暖意，风里是熟悉的馨香萦绕在鼻间。 她终究还是回来了，也终究想起了那些她再也不愿想起的一切。 “夜里寒凉，以后莫要在这般迷糊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挽汐愕然起身，转身看去，却见是君凌天正站在她身后的回廊之中。 长发玉冠，眉飞入鬓，凤眸如星。 亦如十年前那般模样。 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四目相对，苏挽汐有片刻的迷惘，下意识伸手摸向发髻上的墨玉簪，她皱了皱眉，回想到自己昏迷之前的种种，她突然脸色一变，开口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对我做了什么？！” 君凌天神色不变，淡淡扫了她一眼之后，上前道：“你在这里睡了一夜。” 苏挽汐闻言，比起之前更加迷茫，她惊异的看着走近的君凌天，突然开口道：“你、你不要过来！” 君凌天身子一顿，漠然道：“昨日你问起御剑之事，莫不是不想学了？” 昨天？ 苏挽汐彻底懵了，她狐疑的看着眼前淡定从容的君凌天，一时有些怀疑之前自己在书房时发生的那一切的真实性，细想了片刻之后，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君凌天道：“我记得之前因喝了酒，之后、之后...”想起之后种种，她的脸上蓦地一红又是一白，突然说不出后头的话来。 “酒？”君凌天露出疑惑的神情，淡淡问道：“圣宗里哪里来的酒？” 是吗？ 苏挽汐自然不能相信君凌天的话，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很久之前，在竹林小筑喝光了林轩玉葫芦里的酒的那件事来。 而自己之前所喝的酒分明与林轩那里的是同一种酒！ 分明能够反驳他的话，她却不想说出心中所想，也不想让君凌天知晓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情，但昨日之事，她却是想要查个清楚，因为昨天，她分明在君凌天的身上，看到了魔气。 联想到自己体内的魔魂如今已经在他的体内，苏挽汐突然间十分担忧，担忧他会被魔魂夺了心智！ 虽然，她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世间，没有谁能牵动他的心，也没有人能夺走他的心，换句话说，他或许根本就没有心。 一个没有心的人，又怎么可能被夺了心智呢？ 回想之前，苏挽汐突然发觉自己的想法可笑至极，这般想着，她的脸上也浮起了自嘲的笑意来。 苏挽汐没有发觉自己的心情已经完全暴露在君凌天的眼前，之后便只是默默点了点头道：“大概是我梦魇了...” 此时太阳初升，与之前记忆中醒来时的时辰差不太多，若那件事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么就代表自己已经昏睡了一整天，原本准时为自己送餐的苏小七定然知晓！ “先从调息开始学，随我来，”君凌天默默看了她一眼之后，转身就要领她前去凌天正殿，岂料苏挽汐却是在他转身之后，开口说道：“师父，夜里似乎受了凉，我觉得头有些晕，今日可以不学么？” 君凌天身子一顿，也不回头，无声一笑，道：“好好休息。” 苏挽汐目送他离去许久之后，突然发觉身上的力气似乎全部都被抽空，惶然坐倒在地，一时再也无法起身，她怔怔的望着周遭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草一木，一时百感交集，眼眶泛红。 就当她忘了吧，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再陪他最后一段时间，直到北堂胤麒回来接他，她就立即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开这里。 微风又起，满庭芬芳，苏挽汐捡起一片树叶，泪水无声滴落，在米分色树叶之上晕开一片深红。 “原来你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么？”朱唇轻颤，声音低沉：“原来你真的可以如此狠心。” 用力一捏，树叶米分碎，零落飘散。 许久之后，一声隐忍的痛哭从相思树下的女子口中传了出来：“可是为何，明知你无情，我的心却依旧不舍？！” 风过树冠，沙沙作响，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处回廊顶端，君凌天负手而立，远远注视着她，凝神倾听着她的心声。 良久，直到那隐忍的哭泣声逐渐变小，他才反过身，正要离开时，却听得那女子微颤却坚定的声音传了过来： “从今往后，我决定不再爱你！” 君凌天身子微微一顿，随即飞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