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白头镇
昆仑仙境,万里冰川,雪峰如刀直入云霄。 白头镇,昆仑仙境入口处百里开外的一座小镇,小镇四季如冬,周遭山脉白雪皑皑,故而称为白头镇。 苏挽汐原以为君凌天只不过呆上数日,好去昆仑仙境之内吐纳充盈灵气,没想君凌天却说要在此处常住。 说好的下山游历,为什么要在这里常住? 君凌天的回答十分简洁明了:“不为什么。” 白头镇倒也有百余户人家,因祖辈居住在此地,故而也能忍受这里的气候,不过也有不愿呆下去的年轻人带着家人前往中原,于是正好空了几座院落,君凌天挑选了一处适中的小院买下,之后便在镇子上采买了许多起居物品,如同凡人一般生活下来。 平日里不是在房中看书便是帮镇子中的百姓看病制药,天晴时带着苏挽汐在远处山丘练剑,每隔七日则会前往昆仑仙境呆上一天。 苏挽汐自然不会吵着闹着跟过去,毕竟她知晓昆仑仙境并非自己能够进得去的。 且这半个月以来,也不知是否因临近昆仑仙境的缘故,她发觉自己心底的诸多杂念逐渐淡化,心头清明,仿若看轻了许多事物,甚至扎根在体内的恨念也开始动摇。 清晨,君凌天便离开了住处前往仙境之内,此时已近傍晚,茫茫雪原被霞光披上一层金色的薄纱,雪原之上这座宁静的小镇渐渐浮起炊烟,劳作和打猎归来的镇民纷纷结伴回到了家中。 苏挽汐站在院外,笑着与经过的镇民一一打了招呼,目光又遥遥看向街口的方向。 小七此时浑身裹着厚厚的棉袄,小鼻子冻得通红,在院子里追赶着从邻居家经过的一只雪猫,一时间玩的不亦乐乎,笑声不断。 “君夫人,又在等君先生啦?”赵大娘住在她们隔壁,平日里对苏挽汐也极为照拂,不过得照拂最多的还是她们,原本常年在这冰天雪地里生活,都会落下一些病根,君凌天不仅替他们治好了这些病痛,甚至将药方以及养护身体的一些简单的练气法诀交予了她们,况且平日里医病开药方都是免费,所以君凌天在镇中的声望渐渐高涨,人人都会尊称他一声先生。 苏挽汐纵使时常听她们这样称呼自己,此时听来依旧会面红耳赤,含羞带怯的点头不语,不过在他人看来她这番反应实属正常,且看君凌天相貌气度,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仙人之姿,莫说是她,镇子里的大婶小嫂多看他几天都会心神悸动,不敢直视。 不过还没有人敢生出不敬的想法,因为凡人面对君凌天的气息,尽数会被一股奇异的气息洗净心头污浊,他们除了对他怀有敬畏,便只剩羡慕与感恩。 “君夫人,过几日会有行商过来,到时候记得多采买些年货,”赵大娘笑了几声突然提醒道。 苏挽汐微微愣了愣,疑惑的问道:“年货?” 赵大娘没有多想,原本看她与君凌天都像是中原大户人家,虽没有多问二人为何会来到此处,但私下也与其他人有过猜测,想着只怕是是家中婚约束缚,二人为情私奔才会来到这样一个偏远、气候恶劣的小镇。 苏挽汐自然不知晓镇子里的女人将自己与君凌天臆想成了一对苦情鸳鸯,只是面对赵大娘说的年货起了好奇心。 “下月初一便是天元节,也便是过年,你若不知道采买些什么,我现在说你记下也行!”赵大娘热情的说道。 苏挽汐立即恍然,原来正月初一是天元节,在圣宗七年,早已忘记人间节日,如今赵大娘提起,她才慢慢想起自己幼时,在苏府时,天元节便是她最期待的日子,天元节可以着新衣,放烟火...... 苏府到了天元节时便布置的灯火通明,全府上下都身着喜庆之色的新衣裳,爹爹会将她抱坐在自己肩头看城中燃放的烟火,娘亲站在身侧拉着她的手,生怕她从爹爹的肩膀上摔了下来...... 她的心猛烈的颤抖了一下,苦涩与酸涩同时涌上舌尖,赵大娘依旧滔滔不绝说着需要采买之物,而她却双眼空洞,再也提不起半分兴趣。 直到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才心头一跳,悲伤之情退潮一般散去。 “汐儿!”夕阳之霞,染红了半边天际,淡淡的金芒过后则是火红的夕阳,君凌天依旧一身月白长袍,沐浴在火一般的光芒之下,瞬息之间如同一尊神像从天上降临。 周身沐浴霞光,眉若远山,眉间仿若有华光流转,凤眸似海又似星辰,好似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勒住了她的心脏,将她一点一点拉入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赵大娘一时也被君凌天惊艳了片刻,见他二人这般相视不语的模样,笑着住了嘴,悄悄离去。 随着君凌天越走越近,苏挽汐这才回神,慌忙开口道:“师...” 一支冰凉的手指突然伸过来,按住了她的唇,将她没有说完的那个字按回了嘴里。 “忘了?”略带责怪的口气,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宠溺,苏挽汐惊觉自己差一点说错话,顿时改口道:“夫...夫君...” 脸上烧的发烫,苏挽汐的手也不知放在哪里才好,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的后退数步,脚跟被院门的门槛一绊,毫无征兆的就要仰面摔下去。 “啊!”发觉自己蠢到无可救药的苏挽汐惊叫一声,心下觉得自己就要完蛋了,这般狼狈的丑样尽数要被君凌天看了去,当真是不想活了。 她甚至忘了以自己的修为和身手,足以飞转起身,君凌天也有些愕然,在这瞬息之间便看出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好立即上前伸出手,端住了她的腰肢。 只是一瞬,四目相对之间,苏挽汐的心跳仿佛顷刻间停止,君凌天的斜束在一侧的长发拂过她的脸庞,怀里依旧是他独有的香气...... 她似乎一眼看到了白头,她宁可这一刻成为永恒,在这座名唤白头的小镇里,与他共白头。 “汐儿,再过些时日,是不是就连自己是谁也要忘了?”君凌天带着几分责备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接着苏挽汐只觉得自己肩上一重,身上顿时被暖意包裹。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站直了身子,身上有他的气息还未散尽,垂眸看了一眼肩膀,这才发觉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雪狐披肩。 “方才途径商道,遇见一群行商,便买来这件披肩,可还喜欢?”君凌天似乎在自说自话,之前还是责怪,这会儿却又换了一种语气,苏挽汐一时讶然,呆呆道:“我...我...”
君凌天失笑,合上院门之中,牵着她的手走到院子中,目光之中金芒一闪,神识向四下扫过之后,突然神色一冷,道:“小汐,你我二人带着小七住在此地,若以师徒身份自居,定然解释不清惹人非议,如今对外以夫妻名义也是无奈之举,所以你不必太过拘泥,当做是师父的命令去做便好。” 拘泥么?当然不是,是紧张,是欢喜,亦是害怕。 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当了真,就再也不愿回去,再也回不了头...... “是,师父......”她自然没有君凌天看的通透,也没有君凌天那般淡然,小心翼翼的回答之后,心底微微有些失落的上前抱起小七回到里屋。 小七抱着苏挽汐的脖子,苏挽汐心底撕扯的生疼,坐在厅堂的火炉旁默默不语。 师徒么,命令么? 苏挽汐苦笑,直到小七从她怀里挣脱,略带不满和委屈的声音响起,她才愕然惊觉自己方才似乎对师父甩脸子了! “娘亲,肚几饿!”小七的小手摇晃着坐在火炉旁的苏挽汐的胳膊,苏挽汐则万分窘迫望向还站在院中的君凌天,见他脸色淡淡,若有所思,也不知他有没有生气。 “师......”起身正要跪下道歉,君凌天突然打断道:“做饭了么?” 苏挽汐一怔,疑惑的看了君凌天一眼,君凌天走进厅堂,伸出手摸了摸小七的脑袋道:“今天我想尝尝小汐的手艺。” 窘迫、羞涩、尴尬的情绪写满了苏挽汐的脸。 她慌忙道:“师父,徒儿不知道师父也、也要吃饭,所以、所以只做了我与小七的......”不行,自己刚到白头镇时,根本连火都不会生,跟着赵大娘学了几日,虽也学会了生火做饭,那也是勉强能吃,怎么能让师父吃那种东西! 君凌天摇头道:“在白头镇一日,都不可再喊师父了!” 苏挽汐一愣,连忙道:“是,师...夫君。” “把吃的端上来吧,小七的肚子叫个不停了,”君凌天没有再看她,伸出手将小七抱上饭桌,接着,奇迹般的从袖中取出一个孩童常玩的老虎娃娃放到了桌上。 小七看着身前的布老虎,顿时开心的咯咯直笑,伸出小手拽住老虎耳朵玩弄起来。 君凌天微笑着看着小七,并没有看到苏挽汐一脸惊愕的神情。 直到端上简单的饭菜,君凌天浅尝了几口,在苏挽汐紧张的目光下,他便放下筷子没有再多吃。 “再吃这些东西,只怕你与小七都要饿瘦了,”神色淡淡,语气平静,虽没有直面批评,但这句话已经是毫不留情面的话了,苏挽汐脸色窘迫,心下决定日后天天都要跟随赵大娘学习。 小七倒是十分买账,大口吃着,苏挽汐一边扒着饭,一边暗自下定决心,而静坐在一旁的君凌天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又接了一句:“明日我来做饭吧,看看是否真的那么难。” 苏挽汐险些将口中的饭菜给喷了出来。 自己面前坐着的这位,真的是自己的师父?! 不对劲,从下山开始,君凌天越来越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