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六十章 苏虹的下落
需要说明的是,亲爱的读者,如果我们这个故事是一部电视剧,那么它恐怕得像CSI的纽约篇、迈阿密篇、LV篇那样,以多个场景来分别叙述同步发生的事情,或许我们也该弄个隋末篇、唐朝篇、战国篇…… 是的,您没有看错,其中一个场景在战国,我们甚至可以把镜头拉得更近一些,看看画面中那个人—— 苏虹索然无味地坐在军帐外,手里把玩着小半个断掉的戈。 她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士兵正往军营里走,在他们的肋下,夹裹着一些血淋淋的东西。 那是他们的“战果”。 苏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们将那些人头抛进一个大筐。他们是要拿来计算功勋的,杀敌人数越多,战功就越高。 刚开始她还会呕吐,受不了.血腥味道,到现在她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变得彻底麻木了,天天对着这些东西,就算人头在她身旁堆积如山,苏虹也不会动一下眉毛了。 山东六国没有一个国家,采取这.种奖励政策,所以他们的奴隶永远是奴隶,将军永远是将军。 只有秦国,给了所有人希望:只.要你努力,你就能成为大将军,哪怕你祖祖辈辈都是奴隶。 Awholenewworld。 所以六国败,秦国胜。 走过的士卒,没有几个关注苏虹,有的斜睇了她一.眼,又毫无兴趣地转过脸去。他们都知道,那是大将军带来的人,而且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 “大将军是怎么把她带进军营里来了?”有个不晓内.情的小兵低声问。 “不关大将军的事儿,她是寺工的人。”另一个说,“大.将军说,她只是专门验收兵刃受损部分的。” “哦……” 没人再说什么,.有两个士兵走到苏虹跟前,将几枚刃部有破损的青铜铍,以及一个坏掉的弩机交给她。 “明天再给你们新的。”苏虹说完,按照规格将收下的兵器分门别类放好。 这是她眼下的工作,几个月之前,哪怕在最无聊的梦里,她都不会梦见自己做这种工作:给秦国的士兵管理受损兵刃。 确切地说,她在给白起“打工”,工资奖金是没有的,但可以换得一日三餐以及一匹珍贵的母羊的奶。 苏虹没有抱怨什么,事实上在这种条件下,白起已经在尽可能地照顾她了,天知道军营里养着一个女人有多么麻烦,而且这女人还怀着身孕…… 一切大概都得归咎于那柄剑。 当苏虹发现周围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飘荡,就如同穿越即将发生,她就知道要坏事了!可是等到真的结结实实跌在地上,苏虹仍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那间办公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茫荒原…… 在她旁边,是同样满脸惊讶的白起! …… 直到现在,苏虹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她和白起一同被抛回到过去。 那柄被白起锁在办公室抽屉好几年的秦国名剑“太阿”,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功效”?对此白起自己也不清楚。 她唯一确切知道的是,自己和人屠一同回到了战国,可能因为同伴的缘故,他们竟然回到了长平之战的那个年代,公元前260年。 白起比苏虹更早发现周遭状况的异常,这是他曾经来过、曾经呆过很久的地方:赵国长平。不多时,事情的发展也验证了他的猜测:白起的监军连雍,带着人马找到了他们二人。 大将军的长发没了,衣着打扮怪里怪气,身边还带着一个柔弱的女子…… 这一切古怪到极点的改变,似乎并没有撼动连雍,他无表情的棺材脸孔,一丝波澜都没出现,见着白起,连雍只问了一句:“大将军?” 白起吃力地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是我。” 连雍看看他,点点头,然后指挥士兵牵过了马。 他们一言不发地把白起和苏虹送回了军营。 当晚,苏虹实在忍不住心里的诧异,她问白起,怎么就没人发觉他有所改变。 “我的年龄改变不大,再过两年就得被君上赐死了。”白起说,“五官身形都一样,有什么好认不出来的?” “可是头发没了,衣服也这么古怪,他难道没感觉么?!”苏虹更奇怪了。 白起看看她:“连雍是我专门找君上要的监军,懂么?” “呃……” “我不会选一个用尖叫和滔滔不绝的废话来刺痛耳膜的人当监军。” 苏虹完全无话可说! “总之眼下咱们回来了,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白起说着,摘下眼镜沉思了片刻,“我们谁都没有携带定位器,手头就只有这……” 他慢慢擦拭着那柄太阿宝剑,这柄剑白起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因为,确切地说此时它应该还在楚国才对。 “这是我们和所长唯一的联系,因此,你不可离军营半步。”白起说,“不然有可能会被单独留下。” 苏虹打了个寒战! “可是您怎么办……”苏虹想问白起的打算。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外头是四十五万赵军。”白起看着她,“难道你想听我给他们唱哈利路亚,让他们为了耶稣基督举手投降?” “……” “所以就算为了保命,你也得老实给我呆在军营里。” 之后,为了不引起他人怀疑,白起甚至还给苏虹找了份“工作”,他声称苏虹是他专门从寺工——也就是秦国兵工厂找来的专业人员,是来维护受损兵刃的。 无奈之下,苏虹只得接受了这份工作。 在秦军大营呆了没几个月,苏虹的身形就有了改变,当她终于对白起说了实话之后,白起皱眉不语。 “……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苏虹赶紧说,“只要给我吃的就行!” 最终,白起又给苏虹派了个小卒充当副手和打杂下人。那是个不到十五岁的营养不良的小男孩,名字叫“惊”,如同许多战国的百姓一样,他没有可提供的姓氏。 “为什么叫惊?”苏虹有一次问他。 “因为……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 叫“惊”的男孩,胆战心惊地望着她,对他而言,所有人都有权利支使他、伤害他。 苏虹无语,她叹了口气,伸手摸摸惊的脑瓜以示安慰。 “但愿我不会步你母亲的后尘。”她低声说。 苏虹的工作并不困难,也不繁重,她所需要做的只是更换兵器受损的零部件,然后统计它们的数量,她没有纸笔,又恢复了在竹简上书写的状态。好在这些都已经经过训练了。 秦国的军工业发达得骇人听闻,他们甚至已经开始采用标准化作业,兵刃上的零部件,无论是从哪个兵工厂送来的,全都一模一样不差分毫,破损一块,随时可以拿新的来更换组合。他们的弩机,漂亮得如产自精密的电子仪器,他们的箭头全都呈流线型,有倒刺和血槽,角度完全符合空气动力学的要求,模样近乎现代科级生产的子弹头…… 最让苏虹不适应的,还是这些活生生的兵马俑。是的,他们和那批地下军团一模一样,军官戴着板状帽子,骑兵脖下束着皮质带子,士兵则戴着小帽,统一着发髻……他们的脸孔和摆在西安博物馆有机玻璃罩里的人俑没有差异,除了他们全都会呼吸会走动会说笑,并且有血有rou。 在她拿惊异的考古眼光仔细打量着这些兵卒时,白起的监军连雍也在仔细打量苏虹,他当然不认为这女人和大将军有什么暧昧关系,因为他嗅不到丝毫不对劲的气味儿,而且白起几乎全心都投入在战争中,他差不多有大半个月没有问起苏虹了。但是连雍对于大军之中养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这件事,仍然保持了他谨慎的态度。 对于他所怀有的疑虑,白起却并不在意,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再打赢一次,虽然这个“再”只对他一个人有意义。重新来一次长平之战这一点都不困难,尤其是,到现在他已经明白即将会发生什么事。 而他真正担心的,是处在时间长河另一端的华鑫厂。 白起后来和苏虹谈起过他对厂里的担心,他在关键时刻失踪,整个厂会不会因为群龙无首,乱成一团呢? “贷款的事儿您别担心了,有倩兮在,她既然答应帮忙,怎么都会做到的。”苏虹安慰他说,“认识十多年了,她这个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白起沉思良久,才说:“也不光是贷款的事儿,年底的各项总结,明年生产任务,还有年终奖金发放,该照顾的困难职工也得记着……不知道老钱一个人能不能兜得住。” 苏虹想起那个声音宏亮的胖叔叔,她还记得那是华鑫厂的党委书记。 “钱书记看起来人挺可靠的。”苏虹试图让白起放宽心,“您和他认识好多年了?” 白起点点头:“还记得我说是有人带我进这个厂的吧?就是他,这一晃也有五六年了,他总说我是他上街拉伕拉来的厂长。” 他说的时候,原本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泛起很淡的笑意。 苏虹笑起来:“估计钱书记从没想过他拉来的是什么人。” 白起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敢保证他没有猜测过。当然,一般人也不会往那上面猜。” 这样的话题,苏虹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俩人暂时陷入了沉默中。 他还是记挂着那个福利工厂,苏虹想,而且明显情感投入超过了眼下这场战争,那是当然,一面是救人一面是杀人,或许从史学家的观点来看,打仗也是为了秦国的生存,但是实际的cao作上,当然是挽救生命和增进彼此情感,更符合人类的天性。 或许白起已经有所改变,苏虹突然想,也许她没有办法察觉这种差异,而白起身边的偏将部下们,有人已经有所察觉…… “连雍没说什么吧?”苏虹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这么问?” “呃,我是说……”苏虹转了个弯,“他会不会质疑我在这儿的作用。” “第一你不是赵人,第二你也没引起军中秩序混乱,第三你耗费军粮不多。”白起摇摇头,“他有什么可质疑的。” “可是眼下赵军……”苏虹说到这儿,就停住了。 这似乎是他们的交谈中,竭力避免谈及的重心:营外那四十五万赵军。 “没多久了。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白起站起身,他的佩剑在黯淡的油灯下,闪着冰冷的光,“明天就出兵。” 苏虹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是说……派那队轻骑兵出征?” 中记载,白起曾佯装败退,诱敌深入到口袋阵里,然后他又派了一支两万五千人的轻骑兵将赵军一分为二。赵军被分割的同时,秦军又有五千骑兵切断赵军的粮道。就是这神秘的轻骑兵,断了四十五万赵军的后路。 苏虹是知道历史的人,她完全清楚白起会怎么做。 “今夜已经派出去了。”白起看看帐外,他的声音低沉,“明天就去收口袋阵的袋口。” 他说完,又看看苏虹:“大战迫在眉睫,这儿没人有心思顾着你了,自己要多当心。” 白起说完,撩起帐帘走了出去。 再度剩下她一人的军帐内,苏虹神色黯淡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能感觉到胎儿在里面的蠕动。 难道说,她真的将在两千年前的军营里生孩子?她会不会因此得产褥热?重度子癫?孩子会不会有新生儿黄疸?鹅口疮?吸入性肺炎?…… 她什么都没有,连自来水都没有。 她身边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这孩子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烧水。 苏虹慢慢躺倒在羊皮垫子上,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千百年来妇人们都是这样生孩子的,苏虹对自己说,她们谁也没有得到过无菌手术室,血压仪和消毒产钳。 但她还是克制不住的恐惧,说不定她会死在这儿,和她的孩子一起。 如果此时能够有一双手,紧紧握住她就好了,如果有个人能守在她身边,和她说“不用怕”那就好了,哪怕只是毫无效用的安慰…… 冲儿…… 她交握着双手,在心里默默念着那个名字,现在,只有这个名字能够让她平静,从而继续面对接下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