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试探
刘过好奇地问王肇:“灾民不是都是集中安置的吗?怎么这里还有这么多吃不起饭的人。” 王肇沉痛地道:“这些不是从灾区来的灾民,而是因为粮价上涨,吃不起饭的普通百姓。” 刘过点了点头,见那些领到粥的人都蹲到一边去喝稀粥,一边喝一边还在和同伴谈论,大概是在说邓大善人如何如何好,是菩萨转世之类的话。 这时候那道朱红色的大门忽然打开,一群奴仆簇拥着一个五短身材、面容黑瘦的老人走了出来,周围的老百姓见了,立刻围上去问好。 王肇介绍道:“那位就是邓朝。” 邓朝高声对周围的老百姓道:“请各位父老乡亲放心,只要邓某家里还有一斗粮食,邓某就不会一个人吃独食,一定会拿出来跟大家分享的。”他说着,身后的奴仆又把两大锅稀粥抬了出来。 “大善人啊!” “您老是转世的菩萨啊!” …… 邓朝这话又让很多人感动的落泪,几个淳朴的老人还跪下来给邓朝磕头,邓朝忙将他们扶起,他自己也有些动情,眼睛不禁有些湿润了。 要不是知道黑市上的粮食都是来源于他,刘过几乎也要被眼前的这一幕感动了,他侧头对王肇说:“我们上去吧。” 因为二人是以私人身份来拜访,没有这时代官员出行的仪仗队,也没有士兵鸣金开道,完全是一副普通大户人家出行的做派,走在人群中并不十分显眼。只等他们走的近了邓朝才认出王肇,连忙迎上来,满脸惊喜道:“这不是老父母吗?您怎么来了?” 邓朝说着就要给王肇跪下磕头,王肇连忙扶住他道:“不用客气。”又给邓朝介绍刘过道:“这位是东京来的刘使者。” 邓朝惊喜道:“可是太子中允、都河使者刘官人?” 刘过拱手:“正是刘某。” 邓朝当下推金山、倒玉柱,纳头就拜,刘过连忙拦住他道:“邓公不必多礼。” 这时候又没有电影电视,也没有照片,周围的老百姓听过王肇和刘过的人多,但是真正见过他们本人面的很少,听说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儿和那个年轻俊秀的年轻人就是本州知州和朝廷来的都河使者,也乱七八糟地跪下磕头行礼,刘过和王肇连忙大家起身。 王肇见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吩咐王肇道:“进去说吧。” 难得家中来这么大的大人物,邓朝受宠若惊地请二人进去,将两人引到客厅,将主位都让出来让两位高官坐,他自己则站在一旁作陪。 刘过没有那么多上下尊卑的观念,见他们两个客人坐着,人家主人却像个随从似的站在一旁,温和地道:“邓公也坐下吧。” “刘使者和老父母面前,哪有小人的座位?”邓朝又惊又喜地道。 和刘过接触久了,王肇也知道刘过平易近人,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对邓朝道:“刘使者让你坐你就坐,客气什么。” 邓朝这才作揖谢过刘过赐座,在下首椅子上搁了半个屁股,诚惶诚恐地坐下来。 他们在前厅说着话,邓家后宅的人听说刘使者和王知州亲自来家里,也是又惊又喜,当家主母亲自安排两名乖巧伶俐的使女去给客人上茶。 两名使女长这么大也还没见过刘过和王肇这样的大官,又听说刘过是一个出名的大才子、大帅哥,更是喜上加喜,心情激动地端着茶盘去前厅,不料因为走的太急,行在前面的使女在拐角处差点和一个青年男子撞在一起。 使女吃了一惊,别看邓朝是个暴发户,但是平时规矩比许多大户人家还要森严,见冲撞了客人,使女连忙给对方道歉道:“对不起官人,婢子不是有意的。” 青年男子厌恶的皱了皱眉,问道:“你们这么急去干什么?” 使女知道对方是主人一个很重要的客人,躬身答道:“王知州和刘使者来家里,婢子去给他们上茶。” “什么王知州和刘使者?” “王知州是本州知州,刘使者是朝廷派来治理黄河的都河使者,好像是一位……一位很出名的才子,他……” 另一个使女催促她道:“还不快走小翠,怠慢了客人,有你好受的。” 叫“小翠”的使女连忙给青年男子行了一礼,和另一名使女匆匆离去。 “澶州知州和朝廷的都河使者都在么?”青年男子自言自语道,忽然眼睛一亮,心道:“要是他们忽然遇刺身亡,澶州马上就会天下大乱,那我苦苦等待的机会,不就来到了!” 青年男子兴冲冲地回去和他的同伴一说,大家也都觉得是个机会,只有那位老者皱眉道:“蜀王这个办法好是好,但是就怕会连累邓兄。”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他们只想着杀了朝廷的都河使者和澶州知州后澶州会大乱,却未想过一旦刘过和王肇在邓朝家中遇刺,邓朝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场面一下子冷下来,最后还是老者出主意道:“不如我们等他们离开邓家后,到了街上再动手?” 众人一听这个办法可以接受,不过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刺杀的难度难免加大,几人就如何能在街上成功刺杀刘过和王肇,还能全身而退商量起对策来。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片刻后,几人便商量出了一个完整的计划出来。 刘过今日来见邓朝,自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也不是真的被他的仁义之举感动,而是得知黑市粮食的来源都是他家后,亲自来试探他本人,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那个阻止外地粮食进入灾区的幕后黑手。 为了套邓朝的话,刘过留下来在邓家吃了顿饭,饭菜当然要比在王肇家吃的丰盛,酒也管足,自古以来,国人不管是谈生意还是攀交情,在酒场上都要比其他场合容易成功的多,这时代也是如此,几碗酒下肚,邓朝也不再那么拘谨了,在刘过面前得意洋洋地吹嘘起他的不凡来。 刘过发现,这邓朝虽然有些急智,有点儿小聪明,但是却并非那种有大智慧、大韬略的人,想出只要不让外地粮食进入澶州,自己就能独霸澶州粮市,一直这样赚取高额利润的馊点子也并非不可能,更从他的话中得知,邓朝不仅是澶州商界的霸主,而且还有个女婿在临河县当县尉,县尉掌管着一县的治安和武装力量,要是那些抢粮食的人是邓朝指使的话,他确实是有能力把这事压下来。 一顿饭吃下来,刘过已经心中有数,他自己也喝得有些头昏脑涨,刘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给邓朝拱手道:“自从来到澶州后,就今日这顿饭吃的最是舒心,多谢邓公招待。今日刘某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就此告辞。”
“你吃的舒心,你可知道,就今天这一顿饭,就吃掉了我近一百两银子。”邓朝心中想道,表面上却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拱手道:“刘使者谬赞了,刘使者能驾临寒舍,是邓某的荣幸,还希望以后刘使者能常来。” “一定,一定。”刘过大着舌头说,和王肇一起告辞。 出了邓宅,刘过被风一吹,越发觉得头昏脑涨,身子摇摇欲坠,王肇连忙扶住他,关切地问道:“刘使者没事吧?” “没事,没事。”刘过含糊不清地道,忽然问王肇,“王知州似乎和邓公很熟啊?” 王肇心中一紧,连忙解释道:“刘使者说笑了,这邓朝是本州出名的善人,州里常常有个修桥补路什么的事,他都会捐钱捐物,下官在澶州为官多年,认识他也是自然的。不过却说不上熟悉。” “哦,原来如此。”刘过点了点头道,“王知州和邓兄都在澶州城,又都是爱民如子的大善人,应该多亲近亲近才是。” “这才一顿饭,还‘邓兄’都叫上了。”王肇本来心生警觉,但是见刘过竟然被邓朝一顿饭就给收买了,心中不仅暗中有些瞧他不起,心道:“不管是你多大的大才子,毕竟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难懂的人心难测、人心险恶。看来之前对他的警惕,都是多虑了。” 不过小心无大错,王肇打算继续讨好刘过,扶着他的肩膀道:“刘使者真是海量啊,这上佳的香桂美酒,下官平时只要喝三碗就醉,没想到刘使者喝了那么多,竟然还一点儿醉意都没有。” “醉了醉了。”刘过摆手道,“你不用奉承我,我今天真是喝醉了。对了,”他忽然醒悟过来,盯着王肇道,“王知州不是平时生活很俭朴吗,这香桂美酒可是大名府特有的名酒,价格不菲,王知州经常喝吗?” 王肇连忙道:“下官平时是生活俭朴,尤其是不喜茶酒这类奢侈物,不过澶州位于交通要道,经常会有京中来的上使路过,下官总要招待他们的,酒席太差了说不过去,这大名府产的香桂美酒因为产地距离澶州近,澶州各酒商店铺也都有出售,所以经常会拿来招待客人,下官跟着也喝过多次。” 王肇见刘过醉成这样还不急着回去,尽扯这些有用没有的,在街上让人看了笑话,就想赶紧送他回去,免得在街上丢人,忽然旁边嗖的飞来一物,擦着他面门飞了过去,王肇头猛然往后一扬,避了过去,被他扶着的刘过也一个踉跄,向后跌倒。那玩意儿是奔着刘过来的,所以这一跌反而避了开去,“噗嗤”一声,插进后面一个侍卫的颈项,那侍卫惨叫一声,应声而倒。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破空声又起,这次是奔着王肇咽喉飞来,也幸亏他身体已经后仰,才没有赴那名侍卫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