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前虎后狼
“哼!”眼瞧着崔硕三人被公人押走,徐衙内得意洋洋地冷笑了一声,便欲转身钻进车厢。 “衙内,莫要撇下小的。” “衙……内……” 便在这时,满头脸血迹的两位帮闲猛地醒转过来。 其实,那位白面帮闲早就醒转,方才不过是装作昏倒躲避崔硕的攻击罢了。至于这位黑面帮闲,受了崔硕重拳连击,着实刚刚神识清醒了些,话还说得有些含混不清。 徐衙内回头瞧着两位帮闲倒地不起、满身血迹的模样,登时心里大觉窝囊。养了这两狗,本就是放出来咬人的,没想到牙口这么软,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眨眼间便撂倒了,真是大丢了自己的面子。 徐衙内本想一走了之,任这两位窝囊的帮闲自求多福。 然则,向着这两条狗平日跟着自己,也是鞍前马后出力了不少,便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自怀中摸出几块碎银,洒了过去。 “去寻个先生瞧瞧,养好了再来见我!” 叮铃铃—— 几块碎银子撒落于地,两个帮闲不顾伤痛,爬上前去,争先恐后地争抢着。 “驾!”随着马夫一声吆喝,马车徐徐发动,向着山阴县衙方向赶去。 待街头渐渐变得空旷起来,蓦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嗯,孺子可教,只是逞一时血气之勇,要遭罪了吧!” 悠长的叹息声,随着斜风飘荡在街头细雨中,只是崔硕等人已是听不到了。 ------ 一路行来,瞧着崔硕被铁链拘拿,望着这替自己挡下那记凶狠的皮鞭,望着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的少年,赵与莒心底愧疚之情暗生,且越来越浓。 倒是遭罪的崔硕,却毫无痛苦之色,只见他一脸的笑意,清秀的面庞笑得暖洋洋的,如同春日里得意地沐浴着阳光的向日葵。 崔硕不时地摇晃着脖颈,将铁链抖得哗啦啦作响,不时地还转过头去,安慰赵全氏、赵与莒几句。 “赵大娘且放宽心,与莒兄弟没事,俺也会没事的。” “与莒兄弟,此事尚有余地,不过是打了两个破落户帮闲,赔些银钱也就罢了!” “与莒兄弟,不要自责,若是再让俺遇见此事,若是兄弟再有危难,俺崔硕还是第一个冲上前去,管他什么徐衙内、还是李衙内。” 听着崔硕一句句暖心的话儿,赵全氏连连叹息心道这小儿郎倒是是热血正直的汉子,再看看这两位受过亡夫恩惠的公人,真是人走茶凉,凉得冰凉啊! 倒是赵与莒,心头泛起一阵阵酸涩的温热。自从县尉父亲亡故之后,这些年来他受尽了各种倾轧、白眼、甚至有声的无声的欺辱。 家道中落,往日那些所谓的朋友,一个个散去。年岁不大,他却看多了人情冷暖。 与之相较,愈发觉得崔硕此人生就一副侠义心肠。今日虽是初见,赵与莒其实已在心底将崔硕当成了毕生的至交好友。 崔硕昂着脖子,神情潇洒地行走着,仿佛脖颈间套着的不是铁链,而是金光灿灿的宝贝一般。 在崔硕看来,这铁链就是宝贝,还是珍贵的无价之宝,因为它正是自己和来日大宋皇帝赵与莒的友情见证,是多少钱财都无法换来的。 待行至县衙大堂,崔硕头颅愈发高昂,迈着大步仿佛出征在即的将军一般。 招呼着县衙里的同僚将崔硕三人押进大堂后,那矮壮的公人一路小跑着直奔县衙后堂而去。 这颇有些心机的公人明白,眼下这辰光正是县令老爷在后花园饮酒作诗之时,若是自己愣冲冲地敲响登闻鼓,乍一下惊动了刘县令,不被骂个狗血喷头才是怪事。 崔硕三人等了好一会儿,两班衙役才陆陆续续到齐。又等了一会儿,那位生着一副淡金四方面庞的刘县令,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一旁的刑名师爷,早就凑上前去,对着刘县令耳语一阵,如此这般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道了个明白。并着重点出了原告徐衙内的身份。 听到今日之原告竟是通判府之衙内,刘县令哈欠登时顿住了,眉头蓦地皱成了川字。饶是刘县令乃久经官场之考验,但眼前这桩案子,依旧让其觉得有些棘手。 通判之子当街纵马飙车,差点闹出了人命来。 而后又不顾颜面嚣张地讹诈,指示帮闲爪牙行凶。 那仗义援手之少年......嗯,崔硕,这名字好耳熟......虽说下手是重了些,不过前后因果连贯起来,也是在情理之中。
如此一来,这案子到底是如何审法才好? 若是瞧着通判大人的面子,重判那仗义少年和赵全氏母子,这满大街的百姓都瞧在眼里,这前前后后、孰是孰非,瞧得是清清楚楚。 这判决一出,自己的官声算是彻底地完了。 要知在这大宋朝,为官者最讲究的便是名声二字,若是名声坏了,纵然有些靠山人脉,想要再升上一级,简直是痴人说梦。 除非你的靠山足够大,背景足够坚实。譬如,那高俅、蔡京之流。有着宋徽宗皇帝撑腰,自然不用过于担心自己的官声,可纵情行事,但也是有所敬畏和顾忌。 刘县令自认,他那靠山还不够硬实,关系也不是特别之牢固。由是之故,为了日后之仕途,这官声,还是要好生爱惜的。 若是依着大宋律法,来个铁面无私判案,这仗义之少年或可判为无罪。如此一来,驳了人家衙内的面子,可就彻底将护短的徐通判给得罪死了。 身为官场中人,刘县令自然对徐通判的背景靠山、自然对徐通判的权谋手段,了解得颇为清楚。正因为如此,这徐通判是万万不敢轻易得罪的。 莫说是他,就是绍兴知府大人对徐通判、对不时挑衅其官威的徐通判,那也是礼遇有加,客客气气。至少在面子上不能落下不是来。 更何况,他这区区一个小小的县令乎? 一头是官声民望,一头是不敢招惹的徐通判。 一起简单的街头斗殴案子,居然变得如此复杂,竟将游历宦海多年的刘县令给难住了。 刘县令皱着眉头,捻着黝黑的长须枯坐了好大一会儿,这才一声“啪——”地一声,拍响了惊堂木,声音洪亮地发话道:“升堂!” “威武——”两班衙役例行公事地呼喝着,重重地顿着手中的水火棍,将青砖地面敲得“咚咚咚——”一阵闷响。 县衙正堂的气氛登时庄严肃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