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俺爹是徐冈
“好——” 四下里,叫好声潮水般轰然响起,登时打破了四周的宁静。 直到此时,围观之众人方才醒悟过来,回想着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齐声发自内心地大吼着叫出了一个迟来的“好”字。 “哎呦呦——” 一片叫好声中,那侥幸躲过一劫之妇人,兀自痛楚地哼哼着,身子瘫软着委顿于地。 她显然被方才之突来横祸给吓坏了。就在那一刹那,惊慌失措的她身子一扭,手中竹篮脱手而出之同时,已是摔倒在地,满篮子的鸡蛋摔成了黄白相间的一滩稀烂。 硬邦邦的湿滑石板路,硌得她连声呼痛。 疼痛、惊吓、心痛,不知所措的她,面色痛苦地瞧着摔碎的一滩鸡蛋,一时竟是站不起身来。 “这位大娘,没有伤着吧!”便在此时,崔硕已是从那神异的一幕回过神来,只见他屈身向前,伸手扶起了那中年妇人。 崔硕打量了那中年妇人两眼,待瞧着她身上并未受伤,只是沾了些泥污、虚惊一场,这才放下心来。 “这......小哥,俺赵全氏......这厢谢过了”那半身泥水的妇人赵全氏,身子哆嗦着站直了,便向着崔硕施了一礼。 “唉......俺这鸡蛋......还要给俺莒儿、芮儿换纸笔呢......”那妇人心疼地望着身前那一滩蛋黄、蛋清的混合物,浑浊的目光中泪光点点,大半篮鸡蛋被尽数打碎,显然是心疼得很。 ---- “衙内,快起来......” “衙内,您老这身子没摔摔坏吧.....” 一黑一白、两个高壮之帮闲,刚回过神来,便手忙脚乱地下马奔来,作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将那满身泥污、长发散乱的衙内扶了起来。 “噗噗噗——” 那衙内连吐了三口唾沫,站起身来。 只见他身子一抖,甩开帮闲之搀扶,回身便是巴掌连甩,甩向两个帮闲横rou丛生之胖脸,“啪啪——”两声脆响,直扇得两个帮闲捂脸委屈地发愣,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 “没用的东西!袍子,俺这新做的袍子”那衙内兀自咒骂着,心疼地提着皱巴巴满是污渍的锦袍,心疼地连吸数口冷气。 瞧那衙内模样,整个儿一活宝,仿佛身上的锦袍比摔得生疼的身子更为紧要。 瞧着一主三仆的滑稽模样,崔硕心头的火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这溅了自己满身泥水的嚣张飙车衙内,眼下情况显然比他糟糕得多。 听着那衙内之称呼,崔硕此时已是明白,眼前这嚣张的某二代,当是出自官宦之家。(衙内,乃衙内之人,宋人对官宦子弟之惯称也。) “哪来的死老婆子,赔俺这锦袍,十两雪花银,少一分都不行!”那衙内倒也是个妙人,出言便是倒打一耙,恶狠狠地吼叫着,唤那赵全氏陪她锦袍。 “快点赔......” “十两,俺家衙内说了,死老婆子听到没有?” 刚被扇了两个耳光的帮闲,没事人一般,冲上前来帮腔作势地吼叫着,向着赵全氏凶恶如狗,不顾脸面地讨好着那衙内。 前倨后恭、狗仗人势,此时在这两位帮闲身上,得到了恰如其分之演绎。方才在衙内面前低声下气,转身对着赵全氏便是高声怒吼,两个帮闲的脸变得比狗都快。 “俺......冤枉呀......俺这鸡蛋......”赵全氏显然被蛮不讲理之一主两仆给震住了,压抑着声音,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人之本性,均为同情弱者。 瘦弱的中年妇人赵全氏;两个粗壮帮闲,一个嚣张衙内。 眼下这强弱之判,打眼可见。眼瞧着衙内蛮不讲理地让人赔钱,这分明便是倒打一耙、仗势欺人。 围观的人们正义感勃发,登时sao动了起来。人们向着那衙内和帮闲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指责着,甚至有胆大的已是破口叫骂了起来。 “吓坏了人家,坏了人家的鸡蛋,还不赔钱道歉,竟敢讹诈人家,真是无赖!” “谁家的儿郎,瞧着也是大户人家生养,怎地如此无赖,真是丢我们绍兴人的脸!” “再敢聒噪,俺这就掀翻了你那马车!” ...... 因了绍兴曾为大宋之“行在所”,城内住着的达官贵人并不在少数,衙内们也是见得多了。因此,绍兴人之胆气也颇为豪壮。路见这不平之事,若不是不发泄一番,那便不是绍兴人了。 一时间,咒骂声、指责声嗡嗡响起,向着那衙内和两个恶奴,潮水一般袭来。 “你们好大胆......竟敢和俺做对,可知俺爹是谁?”面对汹涌而来的指责,那衙内却是毫无惧色,竟是神气活现地双手叉着腰,不可一世地高声道。 未待旁人答话,只见他傲气地扬着下巴,张口自豪地高自问自答道,“都给俺听好喽!俺爹是徐冈,绍兴府通判徐冈!都给听明白了,还不让开?再不让开,惹了本公子,俺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徐衙内中气十足的话音刚落,两个帮闲登时腰板一挺,挥舞着手臂向着众人咋呼着。 “徐府衙内,也是你们这群鸟人惹得起的?” “再不让开,俺让你们尝尝大爷俺拳头的厉害!” 转眼间,喧闹的人群再次诡异地宁静了下来。偶尔有三两个胆子大些的,也是压着嗓子,和同伴小声地议论着。 “徐冈,绍兴府通判徐冈,便是那人称‘鬼难缠’、逼得知府大人一退再退之徐通判,眼前这位这就是那通判家的败家子?” “这徐通判咱可惹不起,听说那徐通判可是最爱护短,他这儿子,谁敢招惹?” “前阵子听说这徐衙内骑马摔断了腿,咋地好得这么快,还养得白白胖胖的快认不出来了。唉,真是没天理呀!” “闪吧,赶紧闪远点厮不好惹,得罪了通判大人,俺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听到徐衙内报出他那位老爹的官职和名号,方才仗义的几个人们纷纷退缩了,围观的人群慢慢地后撤着。 徐衙内瞧着渐渐退却的人潮,苍白瘦长的面孔上闪过一抹轻蔑的冷笑。他身旁的两个粗壮帮闲,更是挥舞着手臂,愈发胆壮地叫喊着,驱散着围观的人群。
“走吧,别心疼那鸡蛋了,这人惹不起......”几个相熟之人,纷纷劝说着赵全氏。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更何况赵全氏不是好汉,不过是一介妇人、曾经历过生活磨难之妇人而已。 他又岂是不明此间利害,自己没来由地摔了一跤并无大碍,她只是心疼那一篮被打碎的鸡蛋。 今日为了给两个儿子买些纸笔,便挎着攒了近两个月的鸡蛋,想寻个杂货铺卖了出去。没成想,竟是这般全都化成了一滩污秽。 心痛且惋惜的赵全氏,默默地挎起了竹篮,再次目光复杂地望了那满地粘糊糊的蛋清、蛋黄、蛋壳的混合物一眼,寻摸了半天没有发现一个囫囵的。 想要收拢起蛋清和蛋黄,却未随身带着器物。她瘪了瘪嘴,无奈地垂下了花白的头,咬了咬下唇,一瘸一拐地转身便欲离去。 迫于无奈的赵全氏,想要吃下这哑巴亏,可那徐衙内却是不依不饶。 赵全氏的软弱,令其愈发嚣张了,只听他扯着公鸭嗓,高声吼着:“怎么想耍赖溜走,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胆敢不陪俺的锦袍,嘿嘿......” 两个帮闲愈发地气焰高涨,唾沫四溅、口无遮拦地狞笑着,直将眼前之赵全氏视作了待宰之羔羊一般,接着威胁赵全氏,享受着内心阴暗角落里的快感。 “嘿嘿,死老婆子若是赔不起,拿你那女儿来抵便是,没有闺女,赶紧地再生一个出来,哈哈——” “惹急了大爷我,非烧了你家那破烂屋子不可——” 欺人太甚! 下流无耻! 崔硕咬了咬牙,目光骤然间变得冰冷。 只见棱角分明的清秀面庞上,竟是堆起了微波荡漾的笑意,那是怒火燃气的笑意。怒极而笑的崔硕,心头的怒火已是压抑不住,眼瞧着便要爆发出来。 身为刚刚有了点小钱的白身农家子,崔硕本想低调些,本不想惹是生非。 然则,今日之情况颇为特殊。 瓦舍听书,家国天下风云诡谲;雨中漫步,来日身家安危难料。 可以说,觉得有些窝囊的重生者崔硕已是憋了满腹烦闷之火。这股郁闷之火若不发泄出去,说不得还要憋出个好歹来。 他想要发泄一通,正愁却寻不着出口,未承想这徐衙内三人便雄纠纠气昂昂地送上了门来。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便出手! 打,先揍倒看似强壮、实则脚步虚浮之两条帮闲恶狗,再美美地收拾徐衙内那绣花枕头。 徐冈,徐通判。 俺管你爹是谁!先揍你一通,xiele俺的邪火再说。 通判,哼,通判又如何,俺无名小子一个,完事了俺脚底抹油滴溜溜地开溜,好生地往清风楼雅间内一躲,你又哪里哪里去寻俺,又拿俺有什么办法! 打! 一时间,崔硕笑意渐浓,今日他是铁了心,打打人rou沙包,好生地出口恶气、痛快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