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利是杀人刀
清风楼,翠玉阁雅间。 吕蒙扬了扬粗黑的眉毛,放下了书卷,笑呵呵地打破了沉默:“义弟,你可知这三日‘抽奖’,我‘醉风楼’进项几何?乖乖——竟是连我都没想到。” “嗯?”崔硕只是嗯了一声,依旧悬腕挥毫,澄心静气地书写着最后一横,面前的书案上,一副四字的“赵体”楷书已是写就。 后世赵孟頫所创之赵体,秀逸、圆熟,遒而隐媚,无清高自赏之孤傲,多入世修行之风骨,正是崔硕最爱之书体。 崔硕练字,为的便是磨练心性,时刻提醒自己这个异时空的穿越者少些浮躁,多些沉稳、自信和淡然。 “嗯——终于写成了!” 崔硕缓缓搁下狼毫笔,搓了搓手,饶有兴味地欣赏着自己的书法。尽管眼前的字体勉强还算周正,生涩之处颇多,但毕竟是自己立志练习“赵体”字月余来,能写出的最好水平了。 凡事不可急切求成,这书法修习亦同此理。只要每日看到些进步,看到些前进的希望,崔硕已是知足了。 “二弟......”吕蒙显然对崔硕的书法已是见怪不怪,只是好奇,醉风“抽奖”轰动绍兴,令“醉风楼”赚得盆满钵满,义弟这抽奖妙招的始作俑者,怎地全无一点激动的神色。 “短短三日,竟是赚了这么许多银两,要不干脆日后我吕家,也将这抽奖当做一份事业,好生经营一番?”吕蒙轻拍着桌案,试探着崔硕的反应。 “兄长且看”崔硕淡淡一笑,并未答话,只将方才写就四个赵体大字条幅,缓缓推到吕蒙面前。 “适可而止?”吕蒙望着眼前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思虑片刻,便抬起头来,询问的目光盯着崔硕,盯着眼前这位偶有惊人之语的义弟,“义弟这是何意,可是......” 崔硕收起了笑容,再不与眼前诚心询问的结拜义兄打什么机锋,正色道:“抽奖之举,可以罢了!” “义兄且想,抽奖只是聚利之小道,此行便譬如将众人之利顷刻间聚于一家,此迅速生利之举必被他人效仿,若是泛滥开来,生民纷纷心存侥幸去抽奖,必然滋生惰怠。” “再往深处想,此抽奖之举又譬如与官府、皇家争利。试想,民生怠惰,何人安心务农,何人安心务工经商,必然波及皇粮官税之征收。此利,怎可争之!” 此番话,崔硕说得极为郑重,言辞凿凿。 其实,不是崔硕目光比吕蒙高上一筹,这不过是崔硕多了超越数百年的见识罢了。试想另一个时空中,抽奖曾在各地轰动一时,不过数年后,竟再也难见那人山人海的抽奖盛况。 偶尔有一场抽奖,要么是商家的宣传作秀,要么便是骗子的街头骗术。 至于抽奖为何渐变销声匿迹,而彩票日渐大行其道,其中之关窍,略略一想便会想得明白。崔硕不过是将另一个时空里曾经发生的事实再复述一遍而已。 “利是杀人刀啊!”崔硕仰首沉吟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谆谆劝导。 听得崔硕一席话,外粗内细的吕蒙先是眉头微蹙,待细细一想,便是心头暗惊。 民不与官斗,更不敢与皇家斗,自古以来便是此理。饱读诗书且在经商的吕家浸染多年,吕蒙见识自然不差,头脑之反应自然不满,只是一时间被轻松得来的巨额利润蒙住了双眼而已。 只见吕蒙圆乎乎的面庞一扬,便言道:“吕蒙真是亏得兄长之称,方才还在想着将这‘抽奖’永续经营,多亏着二弟提醒!” 巨额钱财来得如此容易,若是不动心那才是怪事,崔硕并未因此而小看了对面的结拜义兄。 见吕蒙顷刻间已是明白了过来,他便搓了搓手,言道:“这幅字,就送于伯父大人了!” ------ 深夜,吕家大院正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吕博齐打发走了原本要来同房的二夫人,拥着轻薄的锦被,盘膝而坐,瞪着面前一个时辰前爱子吕蒙送来的四字条幅,目光不停地闪烁着。 一千二百两,短短三日,五文钱一把的抽奖,竟然聚起了如此一笔财富。 吕博齐曾意外地惊叹,曾难得地激动,曾无声地欢呼。 那日听得崔硕那小儿郎随口一说,随后自己再费心用些手段,这银钱,竟然滚滚而来,竟有这等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好事?! 崔......硕...... 这十四五岁的小儿郎,怎会有这等绝妙主意......今日送上这么一个条幅,又让蒙儿捎来几句告诫......其见识难道真的超过了老夫...... 不,是老夫在钱财面前有些沉不住气了。若不然,那小儿郎能想到的,老夫也能想到。 抽奖之巨额利润,令大半生滚打在生意场上的吕博齐一时难以自拔了。 一阵凉风吹过,纱罩内的烛火微微闪烁着。映照得吕博齐面色忽明忽暗,一副阴晴不定的模样。 滚滚白银近乎无本之利,较之“醉风”之利润犹有过之。抽奖,真的要适可而止,就这么罢手了? 商人重利,吕博齐自然也不能免俗。 但是闻听吕蒙捎来的一席话,活了一大把年纪、看多了世事无常的吕博齐,细细思量一番,便已是想得明白:这利,不是那么好赚的,恰似一把杀人刀啊! 最令吕博齐顾忌的,便是崔硕点出了抽奖一旦泛滥开来,官府来日定然出手整顿。说不定到手的银钱,还要乖乖地退回去,若是运气差些,说不定还有牢狱之灾。 南宋之商人,虽然较之过往数朝代,身份地位已是不可同日而语。然则,若是犯了官府之忌讳,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赵官家崇文优仕,然则,对某些不识相的商人,那下起手来可就不客气了。 念及此处,吕博齐只觉肥滚滚的脖颈好一阵冰凉。
啪! 吕博齐猛地拍了一把床榻,咬了咬牙,暗道:罢!罢!罢! 没了这抽奖,我吕家还有‘醉风’,特供之醉风,名噪绍兴之醉风,来日名扬天下之醉风!好生经营着,其利润,依旧如大江东流,白银滚滚。 他终于痛下决心,为了长远之利,为了爱子吕蒙,为了吕家基业永固,那劳什子抽奖,就此罢了了! 转念间,吕博齐思绪跌宕起伏,从巅峰跌倒低谷,又从低谷中慢慢爬起来。历经风雨的吕博齐,终于忍着诱惑,做出了一个聪明的决定。 经此一事,他愈发觉得崔硕这小小年纪的农家子不简单,似乎身上藏着的秘密令人捉摸不透,那份眼光见识更是远超其同龄之人。 其智慧,其心机,其城府到底从何而来...... 吕博齐苦思良久,却终不得其解。 苦思中,他伸手一捋长发,竟是轻巧地拽下了好大一绺。吕博齐望着手中那绺长发,竟是摇了摇头:老了,不比年轻人了。 ------ 时近子夜,吕府西跨院三夫人的房中,却是春意nongnong。 伴着床板“吱吱——呀呀——”的呻吟、三夫人压抑的娇喘,那锦被之下,五短身材的房遗忠卖力地耕耘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数次波涛冲击后,锦被下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你这胖冬瓜,那么大的动静,也不怕被人听到。” “夜已深沉,那老东西被银钱晃花了眼,正忙着数钱呢。咱这里谁人敢来无事生非!再说了那小丫头不还守着了么?”房遗忠擦了擦扁平额头上的汗水,竟是叹了口气,“美人儿,给你的药可是真的下了,这些天来,吕博齐那老东西可是欢实得紧。” “下了......是有些奇怪,近些日子那老东西回光返照一般,不知哪里得来的方子,捣鼓成了什么‘醉风酒’?”三夫人娇喘着遗憾道, “下了就好,那药可是俺早年在草原闯荡时无意中得到,无色无味,药性慢且不易发觉,瞧着剂量,那老小子没半年好活了。什么‘醉风’,到了最后,不还都落到咱们的手中。”夜色下,房遗忠得意地言道, “老娘我瞧着那个唤作‘崔硕’的小贱种有些古怪,莫要坏了我们的大事才好!”三夫人终是心下忐忑道。 “哼,美人儿就放心吧!老房俺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反不了天去!要不,再来......”房遗忠恶狠狠地沉声说着,面上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稍后,房遗忠一对金鱼眼眯着,接着朦胧的光线死死地盯着三夫人那颤悠悠的两团娇柔,肥肥的大手贪婪地伸了过去。 “你....要死呀......”三夫人话音未落,可怜的床板再次呻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