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立身周正
虽是正午,茅草屋内的光线依旧昏暗。 崔成依着母亲的吩咐,劝走了围观的村民。随后,他便扯着兄弟崔硕进了茅草屋内,摆开残破的小方桌,母子三人围坐着,喝起了稀粥。 “明儿个,可就又是五一了......”崔张氏呼噜噜地喝了碗稀粥,夹了几丝黑乎乎的咸菜,低着头沉声说着。 “娘,这都快端午了,日子过得可是真快呀!唉......这一年来咱们崔家晦气太重,趁着过节,我看要好生热闹热闹,去去晦气。”崔成叹了口气,附和道。 “过节,这过节,热闹得是银钱呀!”崔张氏嚼着咸菜,不经一般说道。 憋屈了这么久,崔张氏岂能不想好生热闹一番。春节、元宵,家里一派死气沉沉,崔家全然没有一丝过节的模样。 再说,即使想苦中作乐,想接着节气给崔硕冲冲喜、去去病,家底已近空空如也,有心也是无力了。 “娘啊,你糊涂了,前些日子......那银子......”崔成想要提醒母亲,但瞧着母亲那意味深长的浑浊目光,话说到半截便打住了。 眼下的崔家,不是没钱,前些日子还收了的三十两雪花银贺礼。但这份贺礼,崔张氏却觉着有些烫手,今日崔硕归家,接着端午的由头,崔张氏便想要问个明白。 崔硕却一时不解母亲何意,只管开口言道:“娘呀,兄长,这银钱之事你们不用担心,此番进城,儿子遇到了贵人,赚了些前来,这过节咱们一家尽管着热闹便是。” “嗯,贵人,什么贵人出手便是这么重的礼?”崔张氏放下了碗筷,望着儿子崔硕,慈祥的面容竟是罕见地板了起来,“成啊,把那匣子给为娘拿来!” “娘......哎!”崔成闻声顿了一顿,见母亲面色严肃,忙站起身来,在灶膛旁的草木灰中,摸摸索索地挖了一会儿,竟是挖出了一个蘸满了灰尘的桃木匣子来。 “打开吧!”随着崔张氏一声令下,崔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桃木匣子。 嘎吱一声,灰尘簌簌而落,直落进桃木匣内的银两之上。三十两纹银,吕家送来的贺礼,不多不少,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桃木匣内。 “硕儿呀,你且说说,这贺礼所为何来,何方的贵人竟能和你这穷小子结义?”崔张氏目光紧紧盯着崔硕,心情颇为纠结地责问道。 一者,身为母亲的她自然盼着儿子出息;二者,这钱财来的太快,令她毫无准备,此时的她着实想不明白,自己养大的儿子,哪来的这等机缘和本事。 三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对这银钱之来路,崔张氏颇为忧心。她忧心的是儿子走上了邪路,走上了一条绝无好下场、令崔家蒙羞的不归路。 虽是如此怀疑,但崔张氏依旧希望儿子能说出个冠冕堂皇的子丑寅卯来,希望儿子去城里这短短时日,并没被那花花世界迷惑,没有失了淳朴、善良的农家子本性。 “母亲......”自重生而来,崔硕倒是首次见着母亲如此地严肃,赶紧抹了抹嘴角的粥渍,正色道,“孩儿身上还带了五十两来,方才藏在了我那榻下。这八十两银钱,都是硕儿凭着本事和机缘赚来,母亲不必担心......” 随着崔硕将这些银钱的来路娓娓道来,崔张氏严肃的神色渐渐变得和缓起来,但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变得这般出息了。 “那甚么白酒......醉风,我儿怎知如何做得?”崔张氏撩了一把鬓角的发丝,好奇地道出了心底的最后一丝疑问。 对于此等问题,崔硕在当初谋划之时便想要了回答之法,伸长了脖子,压低着声音故作神秘地言道:“母亲可知,硕儿我昏迷之时大梦一场,梦到了白发白须、骑着仙鹤的神人,那神人垂怜我崔家凄惨,便一时发了善心,将那方儿教会了我?” “神人......二郎你病中,真的遇到了神人?这......哪来的神人,可是真有神仙么?”崔成对此说颇觉惊奇,忍不住拍着大腿问道。 “成儿,对神仙哪能这么无礼?”崔张氏喝止了失态的崔成,接着颤声问道,“硕儿真的梦到了神仙,瞧你说的那模样,像是人家说的南极仙翁......对就是那好酒的老神仙。” 对崔张氏这等自幼生长在山村老妇人而言,神仙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存在,梦遇神人之说颇具可信度。更何况,前番崔硕近乎死而复生,在她想来,定然是神仙保佑自己苦命的孩儿。 至于,她在云门寺许愿的对象是佛,而崔硕描述的梦中神人南极仙翁分明便是道家的神仙,此点,她已是忽略不计了。 “成了没走邪路,这钱赚得清清白白,为娘也就放心了。”崔张氏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沉甸甸压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我儿能得仙翁相授,这缘分可是难得呀,当好生珍惜才是。” 崔硕恭恭敬敬地听着母亲训话,见自己神人相授的烂俗借口,竟然正对了母亲的心思,不由得暗道侥幸。 “成儿,硕儿当好生地记着,咱崔家的人活在这世上,讲究的是立身周正。” 言及此处,崔张氏皱纹纵横的面庞顿时严肃起来:“当年你父亲在世时,隔三差五去绍兴城里的瓦舍听书,这些年来忠义故事为娘倒也听了不少,别看为娘不识字,这理可是懂得。” “孩儿呀,若是立身不正,再好的运气,再好的才干都是白搭。”崔张氏声调徐徐高升起来。
“哼!便说秦桧那jian贼,是有才,又得了高宗皇帝待见,想当年可是权势滔天。可是他的身子歪了,害了人家岳飞岳鹏举,勾结金人,蒙蔽那个啥,对了,圣听。” “可现在看看又如何,死了还遗臭万年,听说他被现今的赵官家改了个什么,那个啥子“缪丑”的谥号。真是羞死了先人。” “岳飞乃精忠报国之汉家好儿郎,秦桧不过是金人养的一条狗罢了!”听母亲提及历史上的千古奇冤,立着此时时空不远的惨案“风波亭”,崔硕下意识地咒骂着秦桧。 “兄弟,若是在绍兴城里不忙,不妨去瓦舍听听书,先前听父亲说,那说书的先生可是有学问、有见识。”崔成轻拍着桌案言道。 “立身周正,这是咱崔家的家训!”崔张氏一字一顿地郑重言道,“你们的父亲不在了,我这个妇道人家,能教导你们的兄弟的不多,这一条都要给为娘好生记住了!” “娘,你就宽心吧,你看我和二郎兄弟都是敦厚的人儿,这身子歪不了!”崔成搓了搓宽厚的手掌,瓮声瓮气地言道。 “硕儿当谨记母亲教诲,此生不行jian邪之事!”崔硕蓦地起身,向着一脸庄重神色的母亲长身一揖。 这一礼,崔硕施得是诚心诚意。 近一年来,曾经小康的崔家迅速败落,抓药看病,卖房卖地,四处受人冷眼,母子三人艰难度日。 对崔张氏这个妇道人家而言,能安守清贫不易,这白花花的雪花银诱惑之下守住本心更不易。这份品行值得崔硕由衷地崇敬。 刹那间,崔硕对母亲的情感升华了许多,依赖的母爱温暖中平添了沉甸甸的敬重。 方才一番苦口婆心的教导,两个二郎都恭敬地聆听垂训。 且二儿子崔硕得了神人相授的机缘,赚来了白花花的银子,崔张氏一时心情大好,暗道:神仙保佑,以后崔家的日子有盼头了! “娘......这端午节,您看着咋过?”过了一会儿功夫,崔成瞧着母亲的面色和缓了起来,这才试探地嗫嚅道。 崔张氏面上恢复了慈爱的笑容,假作嗔怒道:“你个傻孩儿,你说咋过,有了银子,咱要好好热闹热闹......” “不过,你兄弟赚钱不易,还是省着点花,省点存起来,为娘给你寻媳妇派用场......硕儿方才不是见你抱了一坛酒来,今日高兴,我们娘仨喝上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