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假买卖
第二天早上，观音菩萨叫惠岸捧着如来赐下的锦襕袈裟，自己拿着九环锡杖，走上街去大声叫卖。 锡杖是僧人去化缘时所拿的重要物件。当僧人向人乞食或者到人家的门前化斋时，左手托着钵盂，右手拿着锡杖，摇动三下锡杖，锡杖上的锡环就会发出声响，人一听就知道是僧人来化缘了。如果主人不愿意布施，可以不理会，僧人也不会再摇。 摇动锡杖的好处，是免除了出声说话讨要时的尴尬，以及敲门惊扰了他人的顾虑。再加上那声响特别，人一听就知道是僧人来了，也便于人识别。 袈裟是僧人的法衣，又叫慈悲衣，穿着在身上，可得十大功德。 这袈裟和锡杖隐隐闪着光华，看起来好像真是不错。长安街上，有些有钱又想买的僧人见了，就上来问价钱。 观音说道：“袈裟五千两，锡杖二千两。” “我看你是穷得想钱想疯了吧？就这两样货色，也要卖七千两银子？就算是穿上了袈裟长生不老，拿着锡杖能立即成佛，也值不了这么多！”问的僧人听了直笑。 观音开价那么高，一来是为了耍个噱头，二来也是摆明了不卖的意思。 要是价格低了，被不相关的人买了去了，那可是玩笑开大了，不得了的。所以观音不理那讨价还价想买的僧人，和惠岸往前就走。 一直走到东华门前，迎面看见来了一队人马。前头兵马打着仪仗，吆喝着开道，中间抬着一顶大轿。 观音知道这是宰相萧瑀散了朝回相府，不但不避，反而迎了上去，大声叫卖。 萧瑀坐在轿子里想着水陆大会的事情，忽然听到前头有喧哗声音，掀起轿门来看，队伍前，护卫亲兵们正在拦住两个长着疥疮，穿着破烂的病和尚。两个和尚手里捧着袈裟，拿着锡杖，嘴里正在大声叫卖。 萧瑀是个敬佛的人，看见袈裟艳艳生光，见猎心喜，叫人放行，让那两个叫卖的和尚过来，问袈裟锡杖要卖多少钱。 “袈裟要五千两，锡杖要二千两。”观音菩萨还是一样的话语回答。 “这袈裟锡杖有什么好处？要这么多钱？”萧瑀心里微微惊讶。 “有好处，也有不好处，有要钱处，也有不要钱处。”观音故弄玄虚。 “这话怎么说？”这话里面隐隐透着玄机，这两个看似疯癫的病和尚到底是狡诈之徒？还是真有不凡之处？萧瑀心里不由好奇了，追问道。 “要是有德行的高僧，我就把这袈裟锡杖送给他，这是不要钱处。他穿上了这袈裟，拿了这锡杖，可保他不入沉沦，不堕地狱，无灾无难，这是好处。要是不守戒律，没有德行的愚僧，我一定要卖他七千两银子，这是要钱处。然而就算是他买了去，他也无福消受，这是不好处。” 萧瑀听了，又仔细看了看袈裟锡杖，他是信佛之人，知道这确实是好宝贝，便对观音道：“两位长老，我太宗皇帝尊佛向善，如今正修建了水陆大会，那大会的坛主，大阐都僧纲陈玄奘法师，是个有德有行的高僧。请两位长老随老夫一同进宫面圣，如何？” “既然有明君，又有高僧，贫僧求之不得！” 于是萧瑀领着观音二人，返回东华门，一起进宫见太宗皇帝。 金銮殿里，太宗见萧瑀去而复返，还带来了两个邋遢的病和尚，问道：“萧卿有什么事要奏吗？” 萧瑀俯身奏道：“皇上，臣在东华门外遇到这两个长老在叫卖袈裟锡杖。臣看他的货品，确实是上好的佛门器物。皇上若是买下来赐给玄奘大法师，不但合适的很，也是功德一件，所以领来见驾。” 太宗看向两个和尚，两个和尚的脸上神色平和，既不下跪，也没行礼。虽然是穷病的模样，却有端正的气象。 如今太宗对佛门和僧人是从心里敬畏的，所以也不怪罪这两个僧人的大不敬，问道：“两位长老，袈裟锡杖怎么卖呢？” 观音还是如先前一样答道：“袈裟五千两，锡杖二千两。” “卖得那么贵，想必是有不凡之处吧？” “这袈裟是神女用冰蚕丝织成，用金丝线包边，龙须作经，鹤羽为纬，四角上镶有夜明珠，领口处缝着祖母绿，还有如意珠、摩尼珠、辟尘珠、定风珠、红玛瑙、紫珊瑚、夜明珠、舍利子。穿上了这袈裟，有万神朝礼，七佛随身，超凡入圣，从此不坠轮回。” “听你这么说，袈裟确实是好，那锡杖又如何呢？” “我这锡杖，是九节仙藤炼化而成，上面镶着铜环铁骨，摩诃五祖曾拿着它上天游天宫，地藏菩萨曾拿着它下地府救母亲。锡杖在手，神惊鬼怕，去灾远难！” 太宗命人把袈裟锡杖呈了上来，仔细查看，果然是好宝贝。 太宗大喜道：“朕大开方便之门，在化生寺里正作着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大会。会坛里有一千二百名高僧，其中更有一个大德僧人，法名玄奘。朕现在就买下你这两件宝物，赐给玄奘法师。你且说说，这两件宝物，实价到底要多少银子？” “阿弥陀佛！陛下真是人间贤主，尊佛礼僧，天下之幸也！既然有那样有德行的高僧，贫僧这两样宝物就送给他了，一分钱也不要！” 观音合掌说完，与惠岸转身就走。 太宗忙叫萧瑀拉住：“你原来说袈裟五千两，锡杖二千两，为何见朕要买，就不要钱了？难道是朕强要你的东西不成？朕也不还你的价了，照你的原价，付七千两银子给你，不可推迟！” “贫僧有言在先，若是敬重三宝，见善随喜的，贫僧这宝物不要钱，送给他。陛下是贤明之君，又敬我佛门，玄奘法师也是有德有行的高僧，所以贫僧决不要钱，就此告退！” 太宗见观音坚持不要钱，就命光禄寺安排素宴答谢。观音也是推迟不要，太宗也就不再强留，准许二人退下。观音行了一个佛礼，带着惠岸返回西门土地庙里去了。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太宗叫魏征去宣陈玄奘来。 陈玄奘正在诵经说法，听说有旨，连忙走下法坛，进宫来见太宗。 太宗道：“有劳法师了！早上来了两位僧人，送来一件锦襕袈裟和一条九环锡杖，指名要送给法师，所以召法师来拿去。” 玄奘法师叩头谢恩，领了宝物。 太宗又道：“法师穿上给朕看看！” 玄奘法师领命，把袈裟抖了开来披在身上，手持锡杖站在玉阶前。 佛要金装，人靠衣装，和尚也要袈裟装。 袈裟就像是为玄奘量体载衣定做的一样，非常合身。玄奘法师穿着锦襕袈裟，拿着九环锡杖，宝相庄重，仪容不凡，隐隐中有佛光罩体，就像是一尊活佛站在眼前。 大家齐声喝彩，连连赞叹，真是好和尚，好法师！ 太宗也是很高兴，赐了两队仪仗兵护卫着玄奘法师走出宫去。 长安大街上，玄奘法师穿着袈裟，拿着锡杖，前后左右都有御林军拥护，像他父亲当年中了状元时游街一样，浩浩荡荡，一路前往化生寺。长安城里男女老少都争相前来观瞻，个个夸赞法师真是活菩萨降临。 化生寺里一千多僧人都出来迎接，看见玄奘衣着形貌，好像是地藏菩萨现凡一般，大为钦服羡慕。 到了第七天，已经有了一七之数，人称头七。玄奘写了表文，请太宗驾临化生寺点香。 当日散朝之后，太宗带了百官，国戚，嫔妃，公主，皇子等，一齐到化生寺里礼佛祝香。 太宗皇帝的尊佛向善，化生寺里的水陆大会，以及大阐法师陈玄奘的盛名，此时已经传遍天下。这一天，长安城万人空巷，百姓们都聚向化生寺，去沐浴佛光听讲，化生寺里盛况空前。 法/会上香炉烟雾缭绕，处处撑着幡盖经幢。玄奘法师高高坐在法/坛高台之上，谈经说法。台下一千二百僧人各司其职，敲木鱼的，打鼓的，撞钟的，摇铃的，击钹的，吹法螺的……各种法器鸣奏，诵经声，禅唱声，此起彼伏。 经文正讲到高潮处，忽然闯进来了两个长满疥癣的病和尚，直冲到玄奘法师的高台边，竟然无人拦得住！ 那两个和尚拍着宝台高声叫道：“和尚，只听到你谈小乘佛法，可会谈大乘佛法么？” 这两个和尚冲撞道场，出言不逊，着实无礼。但玄奘听了却是不怒反喜。 一来，玄奘曾听萧瑀说送他袈裟锡杖的是两个病和尚，看这两人的形貌，很有可能就是这两个人。二来，小乘佛法只讲自度，大乘佛法不但自度，而且度人，玄奘一直心仪，但大乘佛法只听人说起过，还没有传到东土来。 “老师父，弟子有礼了，弟子实在不知道大乘佛法，请老师父指教！”玄奘法师赶紧走下坛来，对着两个病和尚行了一个佛礼。 两个和尚正要开口说话，已经涌上来了一队御林军，把两个和尚扭住了，押到后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