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祭师
林柱子本来就是一个码头工人，每天能做的除了扛麻袋也只能是体力活。自从他上次救了三少之后，李翰旭为感念其恩便给了他五百大洋，还让李宗庆和刘忠负责给他安排一份轻松的工作，以利于他伤势的恢复。在码头最轻松的就是待在账房了，可林柱子大字不识几个，李宗庆只好安排他干些杂活。 李翰旭本来要给林柱子五千大洋的，但是他死活不肯接受，最后勉强只收了五百。李翰旭也曾劝林柱子回家做点小生意，但他内心感激李家的恩德，一定要继续留在码头工作，李翰旭只好应允了。 刘忠带着三少来到账房的时候，林柱子正在擦桌子。三少便不声不响地走到他后边喊了声柱子叔叔，吓得林柱子颤了一下。当看到是三少时，他便说：“是三少爷呀，吓死我了。” 三少围着林柱子转了几圈后，并不时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然后说：“柱子叔叔，你的伤好多了。” “多亏老爷送来的药，我已经全好了。”林柱子说。 “你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吧？”三少问。 林柱子思考了一会说：“有一个多月了，我怕孩子和他娘看到我的伤势会担心，所以没回去。”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你的伤痊愈了，我们就去你家。”三少兴奋地说。 “三少爷，你也去呀？”林柱子惊讶地问。 “对啊，我想和小海哥还有梅梅玩了。”三少说。 林柱子好久都没有回家，对家人甚是挂念，当听说三少要与他同往，于是赶快去收拾了东西，接着就跟着三少去向李翰旭辞行。临走前，李翰旭派了十几个壮实的保镖与阿文随行，以确保三少的安全。三少和林柱子坐在阿文开的轿车里，而保镖则坐在一辆有顶棚的卡车里紧随其后。望着汽车渐渐远离了码头，李翰旭的心情不免又沉重了几分，因为在这个年代，根本就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安全，尤其像他们这种大富大贵的显赫家族。 汽车出了码头之后，并没有向着出城的路开去，而是渐渐驶向了繁华的街区。林柱子感到奇怪地问三少：“三少爷，这路好像不对啊！” “柱子叔叔，我要去看小海和梅梅，还有桂芬阿姨，不带点东西怎么行呢？”三少笑着说。 林柱子一想也对，自己身上可是有五百大洋的，于是跟着三少下了车去给家人买东西。三少在街上大肆采购，更多的是吃的和玩具，还有一些绸缎及书籍。林柱子也给妻子和孩子买了些便宜的礼物，当然还是三少让阿文付的钱。经过三少的一番折腾，货物将卡车车厢占了三分之二，可把十几个保镖挤爽了。 正值秋夏交替之际，天黑得比较迟。经过半天的路程，当三少等人赶到林家庙村口时，一轮红日挂在了村西的大柳树上，并且在以不可挽留之势慢慢下落。太阳的红光照耀着这个宁静的村庄，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起了白烟，形成了一幅绝妙的乡间炊烟图。 “要是玉娇jiejie在就好了！”三少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怎么了，三少爷？”阿文问道。 “没什么。”三少笑着说。 一个多月没有回家，可把林柱子憋坏了，但更多的是思念，对妻子还有子女的那份亲情。走到门口后，林柱子刚要跟着三少进去，却被他拦住了。三少让林柱子和阿文等人暂时留在门外，又对他们好好交代了一番，然后一个人悄悄走了进去。 三少进去之后，听到厨房有声响，他便知道是钱桂芬在做晚饭。三少并没有直接进厨房，而是悄悄进了其他房间去找小海和梅梅，可是这两个家伙竟然都不在。三少想他们肯定是去抓鱼了，竟然不等自己，想着想着，他不自主地朝院子里的破缸狠狠地踢了一脚，发出“嗡……”的一声。钱桂芬听到院子里的声响，赶快跑了出来，她奇怪地看到三少呆呆地站在院子里，而三少也在盯着她。 “三少爷，你怎么回来了？”钱桂芬惊奇地问。 三少本想给林海和林梅一个惊喜的，却不料事不随人愿，也就不想再隐瞒什么了，便把门外的林柱子和阿文喊了进来。 林柱子以前是半月一回家，而这次足足有三个半月没有回来过，可把钱桂芬和两个孩子急坏了。两个孩子急是因为太久没有吃年糕，肚子里的蛔虫闹腾的不行；钱桂芬担心的是，上海滩如此之乱，丈夫会不会出事了。但见林柱子突然间出现在面前，钱桂芬激动地抹着眼泪说：“他爹，你可回来了，你知道……”钱桂芬刚说几个字，已经是泣不成声。 林柱子明白妻子的担忧和所想，便扶着她走进了屋里，边走还边告诉她最近所发生的事。对自己受伤的事情，林柱子却是只字未提，他要是提出来可就真是火上浇油了。而站在一旁的阿文也是沉默着，感受着他们夫妻之间的真情，并未说一个字。 经过钱柱子一番劝解，钱桂芬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忽然她问道：“三少爷呢？” “对呀！”林柱子惊叹道。 阿文从屋里找到屋外，果真没见到三少的影子，便问门口的保镖：“有没有见到三少爷出去？” “没有啊，文哥。”保镖感到奇怪地说。 阿文临走之前，李翰旭就将保护三少的重任交给了他，若是三少出了任何问题，李翰旭不将他千刀万剐，也要万剐千刀。在担忧之余，阿文并没有失去理智，于是赶快和林柱子等人出门去寻找三少了。 没有找到林海和林梅，三少便猜到他们肯定到村口的小河抓鱼去了。于是他就趁着林柱子夫妇久别重聚之时使出了绝风，直奔村口而去，而保镖根本没有发现三少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走。仅用一眨眼的功夫，三少就来到了村口，而林海和林梅正在草坪的大树底下，还有他们那些小伙伴大宝、光光、狗剩等都在。 三少的到来，让大家大吃一惊，因为没有人看到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就在孩子们疑惑之时，林梅高兴地说：“阿少，你怎来了？” 所有孩子立刻围了上来，对着三少叽叽喳喳个不停，三少也兴奋地说：“我想你们了，所以来看你们。” “阿少真够意思。”大宝说笑着。 “就是，就是。”其他人也附和道。 林海立刻把所有人推到一边，然后端着他们新抓的鱼给到三少面前说：“阿少，待会咱们吃烤鱼，好不好？” 瓶子里的那些小鱼，还没有手指粗，三少便不解地问：“这能吃吗？” 听到三少的质疑，孩子们便围着他又开始叽叽喳喳，都在讲述烤鱼是如何美味、如何好吃。不过七八秒，三少就被说的心动了，便和所有孩子一起，开始找干树枝生火。待火烧旺之后，林海就用铁丝将活生生的小鱼穿成一串，然后放到火上去烤。对这一过程，三少看得是毛骨悚然，就在他不住皱眉的时候，也引来了其他孩子的“嘲笑”声。 在一阵欢快的叫声中，林家庙孩子自创的烤鱼散发出了香味。换在平时，大家都抢作一团了，而今天一反常态，因为有三少在。 “阿少，你先吃。”林海把鱼给到三少面前说。 在这种情况下，三少知道是盛情难却，便用两根手指撕下了一条被烤得干瘪瘪的小鱼，然后在众目之下轻轻地放进了嘴里。 “太难吃了！”三少出人意料地高喊道。 大家本想给三少一个惊喜的，可这时，其他人感到非常的失败。就在孩子们叹息之时，三少却拿过所有的烤鱼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吃着，边吃嘴里还边念叨着真难吃。 “阿少，你不是说难吃吗？为什么还要吃呢？”光光不解地问三少。 “我要说好吃，这些鱼会属于我一个人吗？”三少抹着嘴角的残留物反问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其他孩子这才发觉上了三少的当，可是为时已晚，因为他已将烤鱼吃完了。就在孩子们无奈之时，三少对林海说：“小海哥，带我去高夫子家好不好？” 由于三少一个人独吞了大家的劳动果实，林海有些生气，便一口否决了他的请求。 “这个给你，好不好？”三少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洋。 林海一年的学费也就三个大洋，眼前一个大洋对他的诱惑足足胜过十串烤鱼，便一口答应了三少，不过有些为难地问：“现在天都快黑了，明天去好不好？” 如果屁股后边跟一群保镖去给高甲上香，真的有失对死者的尊敬，三少便坚持要林海现在就带他去。林海为了一个大洋只好答应了三少的要求，其他孩子却不愿意了。三少只好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大洋的封口费，并嘱咐道：“我和小海哥去高夫子家这件事，你们回去后谁都不能告诉，知道吗？” 其他孩子向三少保证之后，高兴地回家去了，林海却不乐意地说：“阿少，这有点不公平。” 三少明白林海的意思，便又给了林海几块钱，这才让他能够老老实实地带路。三少和林海翻过一个山头之后，太阳已经没有了踪影，夜幕慢慢降临。 “阿少，去高夫子家干什么？”林海突然问。 三少就将此行的意图给林海边走边讲着，他立即停下了脚步说道：“高夫子兄长高甲的墓地我知道啊，就在山下的一片空旷地里。” 三少本想找高远，然后让他带自己到高甲的坟前，现在林海既然知道，那就没必要找他了。何况高远若见到三少，定然会触景生情，不免会想到兄长而伤怀。三少想了会就打消了去见高远的想法，而是与林海直接来到了高甲坟墓前。 “你肯定和高夫子有很多话要说，我在那边等你。”林海说着就走开了。 三少跪在墓前，抚摸着墓碑上的那几个大字，泪水不自主地流了下来。一想到自己被誉为“当世第一风流才子”，虽然很大一部分因为自己天资聪颖，但也离不开博学古今的高甲对他的教导。高甲对三少的恩德可谓是天高地厚，他开始怪自己放走了蓝顾彪，也庆幸自己放走了他，因为夫子对他讲过“仁者无敌于天下”。此刻，三少的内心很复杂。 仁者当真无敌，那高夫子怎么会死？如果将仇人鞭尸，高夫子就能复活吗？三少想着想着，竟然趴在了高甲的墓前睡着了。在梦中，三少见到了高夫子，并且为他作了一首藏头诗《赠师》： 桃花香雾惹绮梦，李枝青林醉蝶魂。遍布神州散春色，世览中华聚祥云。 功业伟绩咏千秋，载入华章真才俊。史诗难言学子情，册喻清词表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