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章、水阔银沉何处问
诸农回头惊望山下,想张口回答,却半晌无声,他愤懑之余毫无保留,一口气力已然喊尽,此时觉得身心俱疲,竟觉得话也懒得说了。只见山下路上远远上来两个中年汉子,身法甚快,转眼间已经近了山门。诸农看得清楚,这两人他都认识,正是武当派的张松溪和莫声谷。 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精神,靠在山石上,看武当二侠近了,晃手道:“二位好啊,他们怎么混饭混到武当山上去了。可是我一走,那帮家伙就要卷了银子散伙,结果被二位人赃俱获?” 诸农话音落时,两人已经到了身前。他这话问的没心没肺,张莫二人听着这号丧般的声音一路奔过来,不想却先听到这一句。莫声谷脸上一愣,张松溪与他处的时间多些,知道这和尚有时说话秒明其妙,拱了拱手道:“大师无恙最好,这几日来我们倒好生担心。” 诸农又缓了口气,才指了指周围石头道:“坐坐,劳烦二位跑来跑去,这几日出了什么大事了?”张松溪四下看看,方道:“大概七日之前,贵属在山上突受人围攻,实是折损了些人,这几日接到观中暂避,大师还是随我们回山看看吧。” 诸农一愣,算一算七日前正是他离山之时,怎么这么凑巧,忙问道:“张四爷,到底伤了几个,攻山的人中可有和尚?”莫声谷大声道:“你这里没处好坐,还是到武当山上去,咱们路上细说。”他这生怕这和尚也死在外边,三师兄俞岱岩的伤再无人能救治,所以这几日在这附近不停打探。今日终于遇上,让他松了口气,心中寻思,还是赶快把他请回三师兄那再说。 原来那日赵敏派刚相前来,诸农想来肯定有事情烦他。秃头日子过得好好的,如何肯再去做阿三。于是逃之夭夭,顺便去找来江西鄱阳帮的刘潇儒来做做水上生意。他前脚方走,后边便有两艘船从汉江上游过来。船上下来了三十几个劲装汉子,径直上了龙巢山。此时正是山上民工上下往来之际,路上也无人注意。直到进了山门,才有守门的马容下属前来阻拦问询。来人中走出一个少年,问道:“刚诺大师可在么?” 看守大门的人见这人眉清目秀,说话有礼,便答说大师刚好下山,问对方有何事,那少年笑道:“怎么这么巧。”身边一个劲装大汉一把抓过守门之人,那人转眼受制,待要叫喊,黑衣大汉手上加力,登时将他脖子捏断了。来人中有人把住大门,剩下有十几人从背上卸下弓弩一路杀了上来。诸农手下这些人大都穿着蒙军服饰,煞是好认,转眼就被射倒了一批。变故突发,山顶正在做活的民夫惶惶然四下逃散。此时山上司徒千钟、阿鲁、姜德等人俱在,只有高铁哥去武当山取粮未归。余人反应也快,立即退到未修完的城堡之中,用强弓与上山之人对射,一时山上一番乱战。 来人武功均是不弱,弓弩手身边还有手执兵刃的汉子相护,虽然刚刚冲上山时无处遮挡,却没有几个人受伤。这些人手中拨打雕翎,一边用弩箭压的石堡中的众人抬不起头来。当先便有几名汉子冲了过来,想要杀入围墙。石堡之内,阿鲁放开手中一名受伤下属,反手拉弓,怒喝声中,命八名手下弓箭齐射。 这些人弓马娴熟,却难以抗衡武林中人的手段。是以诸农要来这些下属之时,首先便是训练他们弓箭合击之技。当初五十人可逼住崆峒二老,如今九箭破空,那当先绕过围墙的汉子兵刃不及护住周身,劈开几支箭羽,但肩头终是中了两箭。这人甚是勇悍,闷哼一声,刀交左手,身形窜起,正要扑过来。忽然一块瓦片破空而至,正打在他脸上,只打的口鼻破裂,在空中仰头翻到。只听一人破口大骂道:“你奶奶的,老子就这多这一坛酒,被你个贼鸟斯糟蹋了。”正是司徒千钟。 诸农和刚相两人先后遁走,他正在山上闷头抱着酒坛,抓着葫芦品酒。听外边乱起,一支弩箭已经当胸射来,刚好被酒坛挡住。那弩箭劲力极大,射的酒坛爆裂,酒水洒了一身,他连忙随众人躲进石堡的墙内,心头正火。若不是提防手里的葫芦再被射穿,早已冲出去拼命。见了来人将手中的酒坛残片打出,一击而中。这片刻间,黑刺等人已经搭箭射出。那中箭大汉身后的墙边又转出两人来,见势不妙,抓住还未倒地的大汉,身形一转,退了出去。只是一来一去间,那被带出去的汉子身上又中了七八箭,估计是活不得了。 外边那伙弩手陆续跟进,分散在城堡石墙四周,一时之间,堡内众人出不去,外边的人也攻不进来。司徒千钟余怒未消,在墙内骂道:“外边是哪一路贼鸟斯,给大爷留下个万来?”那攻上山的众人无一答话,领头少年轻笑一声,吩咐众人去搜帐篷,遇到财物,尽数搬下山去。黑刺等人放箭去阻,都被外边的弩手压下,又伤了几人。 如此僵持了半个时辰,似是山下来人,过了半晌,只听外边那少年道:“里边的人听了,等那和尚回来,你们且告诉他,就说我们明日再来。”司徒千钟骂道:“小贼皮,你当这里是酒肆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姜德闪身一箭射过去,只见那少年宝剑轻挥,将来箭斩落,口中笑道:“老酒鬼,今日有事,先走一步,明日来撕烂你的嘴。”话说着,身形跃起,直出山门。那原来遍布四周的弩手早已先他出门,去得远了。 诸农与张松溪与莫声谷一道下山,听他们转述此事,听到财物确实被搬走时,再也忍不住,打断张松溪的话,恶狠狠问道:“那小贼可是身穿白衣,十八九岁的年纪?”张松溪道:“大师遇到了么,这个你倒要问莫师弟。” 莫声谷接口道:“正是穿白衣的,那****随高铁哥一路过来,想请大师再到山上看看我三哥的伤势。不想在路上就遇到四散的乡民,便先一路赶过来,就在此处遇到这少年。我报了姓名,出言问询他是何人门下,为何来此滋事,他不回答,反而直接向我出手。” 诸农道:“就他一人?”莫声谷道:“不错,我气他无礼,倒也未想伤他,不料动起手来却发现这少年武功精妙,似有全真的路数,却又糅杂不纯。我以神门十三剑对敌,料想他挺不过十招。不想十三招已过,仍是无功。我这后几招却是全力施为,每当我要震飞他长剑之时,总是有一股古怪的内劲将我的功力化解。”诸农每次和别人相斗大多都是搏命,哪有武当诸侠这般武功境界,心中暗想:“这莫声谷还在这里试招,要是老子遇到这小子,一上来就让他半残。否则那靓妞一块来就不大妙。”他不想想前几天在船上,一时大意还被这对少年男女狠狠揍过几下。 果然听莫声谷道:“我见他武功精湛,便换做南岩幻月剑法全力攻他,此时那少年身后骑马赶来一个少女,也不搭言,上来便与那少年合力攻我。说来奇怪,这两人剑势配合之妙是我平生仅见,顷刻间我便不敌,险些被刺伤。此时高铁哥他们从后边赶上来,那两人便收剑一起退走了。”诸农心道:“定是高铁哥他们以上来就乱箭齐发,这莫七侠不好意思讲了。”口中问道:“你有没问过张真人,这两人用的什么剑法?”莫声谷摇头道:“上次你走后,师父便闭关未出,还未来得及问。后来我们上了龙巢山,将你的部署迁到武当山暂避,但这几天那些人却再没来过。” 诸农心头想起这几天所经历之事,不禁有些皱眉——本来以为是一个人在这世间闯荡,没想到来竟来了差不多一火车,虽说可能都死的差不多了,他奶奶的,不对啊,地铁可是天天都有,人是天天都挤,这可如何是好。是不是以后打架要学学这莫七侠,试招为主,否则一不小心,多杀了几个人,这秃头的脑壳不大,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钻进来,岂不是要爆掉。他虽然知道这情形定非如此,但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猛然听到身后龙巢山下一声长啸响起。 秃头心中恍惚了一下,这才清醒过来,这啸声熟悉无比,正是他来时第一天便听到的刚定所发。立刻停了脚步,转身对武当二侠道:“我和师兄弟同来,定是他们不见我,前来找了。两位稍等,我去去就来。”张松溪道:“原来大师还有同门在,不如一道来武当坐坐。” 诸农心道:“这可坐不得,被人认出,老子转眼又要被武当派再抄一次家。”灿笑道:“我这两个师兄弟古里古怪,我去让他们等下就好。”说着也不理两人,他内功浑厚无匹,和武当二侠走了一阵,已然功力恢复了七七八八,吐气扬声道:“大师兄,我在这里。”,展开身法,直奔刚定刚相两人所在。
转眼到了山下,遥遥见到两个人影,果然刚定和刚相两人都在。诸农走进,劈头便问:“那小娘皮呢,有没有带来?”刚相道:“郡主她应该随船回襄阳了。我们听你吼个不停,不放心下来瞧瞧,适才好不容易上了岸,你这山上怎么成了这副样子?”诸农恶狠狠道:“家里被圆真抄了,一时找不见这老贼,这笔银子还要算在小娘皮头上。”刚定一扬手,丢过来一个包裹道:“你追上也没钱好抢,我看日后再无俸禄好拿,这几日把船上的钱财都搜罗齐了。” 诸农手里掂了掂,瘪嘴道:“倒挺重的,可别都是大钱。”刚相扬手又丢过来一个包裹道:“散碎的钱都在这里。”诸农紧紧抓住,叹道:“可怎么也比不上我的那几箱,你们先到龙巢山上等等我,可别让武当派的看见,否则徒惹事端。我几个时辰便回来,然后就准备回苏巴什佛寺去。” 待诸农和张松溪二人进了武当山门,见了高铁哥等人才发现,随他东来的这些肃州精兵损失近半。姜德,马容的属下一共只剩了三人,足有二十人埋骨他乡,不禁心中叹息。其中还有八人身上中了弩箭,看来一时还真走不得。诸人见了他们自有一番话语,待说罢,他问司徒千钟道:“司徒兄,原想中原繁华,日子好过些,谁知更乱,我这些人可不要都送在这里。过几天和尚就要回西域去了,同去如何,葡萄酒可是你要喝多少就有多少。” 他心中打算,和刚定刚相说话却不如这司徒千钟有趣,此去西域千里迢迢,找个人喝酒聊天也好消磨时间。至于这人以后会不会被峨眉派的尼姑炸死,现在他倒说不准了。 司徒千钟摸着酒葫芦,略微沉吟,笑道:“也好,左右也无事,而且随你这和尚喝酒不要钱,上次的葡萄酒还真没喝够。”诸农的脸不禁跨了下去,苦笑道:“这次路上钱就紧了些,不耽搁你喝酒就是。” 他让这些人先在武当山上养几天伤,待伤好的差不多后再回龙巢山,先给自己省些银子,然后随张松溪等人去看俞岱岩。自他初来武当,至今已有月余,期间也曾来过,为俞岱岩接上了臂骨关节,现今只剩下最难治的手骨。诸农准备停当,拿出随身的黑玉断续膏,运转药力,将俞岱岩双手掌骨一一重新接过。这一番下诸农小心翼翼,生怕有所差池。俞岱岩身上骨伤未愈,更是痛的周身衣物尽湿,待食指全部重续时,已是月上中天。 宋远桥、俞莲舟等五人都陪在左右,想起俞岱岩二十年的残疾,如今终于康复有望,心中即悲又喜。诸农留下一瓶黑玉断续膏给几人,以备换药之用,托诸侠照顾几日属下,随即告辞。殷梨亭道:“大师要要返回师门,我们也要不日启程赶往西域,不如同路如何?” 诸农心想:“自然不好。”合十道:“和尚也想,不过我与这些肃州元兵同行,与诸侠同走倒是尴尬,还是谢过殷六侠美意了。”殷梨亭想想也是,也不多说,这西域和尚做事明码标价,武当自然依他规矩办事,但心中也是感激之至。当下五人送诸农出来,诸农一人返回龙巢山。 一路上空山寂寂,奔行之中,夜风吹荡僧袍,身上甚是惬意。诸农心思绪千转,暗想道:“从前自己最喜欢看的情节就是小昭夜奔张无忌和杨不悔终嫁殷梨亭。不过可惜,如今世道乱起八糟,这戏码恐怕难于上演。不知张无忌还在否,光明顶上又会发生何事,苏巴什佛寺安好,关键是我那几箱银子是不是真随圆真老贼的船一块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