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漏洞
韩旻听了，笑着说道：“一座小小的奉天城，能要几架云梯呢！” 法坚听了后指了指梁山，正色说道：“韩将军切莫大意，你看这梁山南距奉天城仅四里，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在山顶下望，奉天城尽在眼底。你可知守奉天城的浑瑊可不是酒囊饭袋，他已经居高临下在山上的梁山宫安排了守军。” 韩旻一听大惊失色：“什么？浑瑊已经在这山上驻扎了兵马？他们在山上，我军排兵布阵尽在他们掌握之中，我军攻城之时，他们偷袭我军身后岂不危险？” 法坚微微一笑，说道：“将军莫急，浑瑊虽然想到占据梁山要冲，可守军只有区区千人而已。” “一千人还少？我看这梁山宫建在梁山最高处，守军如果凭着地利和梁山宫的宫墙，我们想要拿下也不容易。人少了难以攻破，人多了又因地势展不开兵力，这可如何是好？” “老衲告诉将军不要着急自有道理。将军且听我道来。这山上名义上有一千守军，实际上只能发挥五百战力而已。” “为何一千人只能发挥五百人战力？” “因为山上的梁山宫内，且不说原本守卫乾陵的五百神策军员额不满，因为被克扣军饷，这些人不得不私下轮流外出做些小生意补贴生计，早就疏于训练、不谙军务了。可浑瑊并不知道这些，他还以为驻守在这的神策军是实打实的五百健卒呢。另外，据老衲所知，这个高重捷勇猛有余，可智谋却稍逊。待我们拆大殿建造云梯之际，他一定会带兵冲下山来阴谋破坏，将军只需在树林里隐藏好精兵，必能一举破之。高重捷战败，山上所余守军则可传檄而定。” …… 浑瑊站在奉天城头看着梁山脚下叛军正忙着拆西明寺，不用想也知道是叛军在用寺院的木料打造攻城的云梯，此时已经入夜，梁山脚下灯火通明，一片繁忙，他心中暗暗叫苦，因为如果照这个速度日夜不停，十几日左右即可做成云梯和冲车。而叛军一旦有了这些攻城器械，必将对奉天发动猛烈的攻势，看来自己也要为即将到来的攻防战提早做准备。 浑瑊走下城，正碰上郭曙，因为浑瑊是汾阳王郭子仪部将，所以对郭曙非常熟悉和信任，一向无话不说，他把自己担心叛军造云梯攻城，需要事先做准备的想法和郭曙说了。 郭曙听了随即说道：“浑将军坐镇奉天，只管统领大局，这事交给我来办。” 浑瑊说道：“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看来是想到办法了。” “我就知道不先说出来你心里不踏实，”郭曙说道：“云梯攻城，自然要在开阔地架设，奉天城外西、北、南三面地势起伏不平，叛军主攻必在东门的开阔平地上。而欲破云梯冲车这种木制器械，火攻为上。” 浑瑊听了点头赞道：“不愧是汾阳王的儿子，果然是将门虎子，那就拜托你了。我先上城头去给梁山宫的高重捷发个讯息，看看他是不是可以择机冲下山烧掉那些木材。” …… 梁山宫内的高重捷居高临下，看到一队叛军带着一些百姓来到山下的西明寺，他不知道叛军要搞什么名堂，吩咐手下士兵提高警惕。当天他看到这些百姓开始拆西明寺的大殿心中更是纳闷，猜不出叛军的葫芦里到底是在卖什么药，直到这些人把拆掉的木料集中在一起并开始挥舞起锛凿斧锯，他才逐渐明白了叛军的目的，原来是想拆木料做攻城的云梯。恰在这时，他看到奉天城头点起了一盏红灯，因为按约定，一盏红灯（夜间）或红旗（白天）的意思是伺机而动；两盏红灯或红旗是即刻出战；三盏红灯或红旗则是全军出击。他对手下吩咐道：“传令下去，除去守夜士兵不得松懈，其他人早点休息。明天上午，随本将军下山将那些叛军灭了，顺便把那些木料烧了。” 第二天上午，高重捷将全部士兵集合在一起，宣布自己带四百奉天士兵下山，其余一百奉天兵和原来的守陵的神策军一起防守梁山宫。下完命令，他自己带着四百兵马就从山顶冲了下去。 西明寺如今已经变成了木工坊，一大群木匠在法坚的要求下正在热火朝天的干着，外围只有百余名叛军保护着。 高重捷看到西明寺近在咫尺，一声令下就率先挥着长矛冲了过去…… 正当高重捷奋力拼杀之时，韩旻带领预先埋伏在寺外树林中的叛军，伺机从背后杀了出来，并将高重捷等人团团围住。高重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兵力处在绝对劣势，别说烧了西明寺，就连突围都已经不可能。眼看着手下士兵越来越少，浑身血污的高重捷大声悲呼：“浑将军，末将先行一步了！”说完，纵马持矛扑向了韩旻。此时，韩旻取出弹弓直往高重捷面上打去，高重捷猝不及防，被弹丸打中了眼睛，顺势跌落马下。乱兵迅速围上去乱刀加身，高重捷饮恨毙命。 高重捷身死，他手下的士兵并没有放弃抵抗，各个依旧在拼死力战，直到最后一个士兵倒下为止，没有一人忍辱偷生。 韩旻命人割下高重捷首级，用他的长矛挑起，向梁山攻了上去。 …… 浑瑊在奉天城头看到西明寺发生了战斗，但是因为距离较远，他看不出梁山上是谁带兵下山攻打西明寺，直到梁山顶上的旗帜换做叛军之旗，他才明白是高重捷带兵下山中计且兵败身死，不由得心痛万分。梁山宫这个制高点丢失，不仅仅是乾陵被叛军占领，先帝陵寝自此不得安宁，更关键的是目前各地勤王士兵不知何时能到，丢了梁山宫这个制高点，奉天眼下再也没有任何倚靠，只能凭着自己手中这几千人困守孤城了。 浑瑊将梁山乾陵失守，守将高重捷力战身死的消息报告给了德宗，德宗听了这个消息，当时就失声痛哭，高呼自己失德，惊扰了先帝。众人反复劝慰，德宗才止住哭声，哽咽道：“如今勤王诏书已经发出了几日，依旧没有任何兵将到达，是上天抛弃了大唐，抛弃了朕！” 陆贽赶忙劝道：“陛下莫要悲伤，如果陛下失去信心，将士们就会失去斗志，陛下此时应该忍住悲痛，激励士卒坚守奉天，等待勤王兵马的到来。再者，勤王诏书刚颁布几日，路远的藩镇将领还没有收到诏书，即便近处各镇已经收到了诏书，派兵赶往这里也需要时间，请陛下稍安勿躁，臣深信各镇收到诏书后必定会星夜兼程赶来奉天，不日即将到达。” …… 第二天，勤王兵马未到，朱泚却亲率大军来了。 朱泚入驻梁山宫，居高临下指挥数万大军将奉天合围，并命令姚令言佯攻西门和南门，等云梯冲车造好后再真正从奉天东门发动进攻。 浑瑊当然看出了朱泚的伎俩，只是派少量士兵用弓箭在西门和南门城头抵御，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了东门附近。 浑瑊在这几天攻防战的过程中，还发现了叛军的一个致命漏洞，原来叛军的主力是泾源军，他们长年在西北对抗吐蕃，虽然习惯野战，但不擅长攻城。叛军貌似把奉天围成了一个铁桶一般，但是包围奉天各城门的叛军主力之间的结合部，却是由最近投靠朱泚的市井无赖临时拼凑的部队，他们根本没有作战经验，守卫松散。浑瑊敏锐的发现了这个漏洞，在一天夜里派出两个斥候试了一下，居然成功的穿过了叛军的封锁，摸到了正忙着打造攻城器械的西明寺外围，如果不是西明寺守军人多，而且守卫这里的都是泾源军正规军，这两个斥候说不准能一把火将西明寺烧了。这两个斥候在这次往返过程中，还做了一件更大胆的事，他们在西明寺外围发现了战殁的奉天军尸体都仍在一个小山谷里，从衣甲上认出了高重捷的尸体，二人在返城的时候居然将高重捷的尸体都带了回来。这不仅说明了这两个人对高重捷的敬慕，更说明了叛军的包围圈确实有漏洞。 浑瑊将这个消息向德宗作了汇报，并向德宗建议道：“陛下，臣推算最先到达的勤王军应该是灵武节度使杜希全，他们距奉天最近，臣打算派斥候出城去迎接即将到来的勤王大军，但是如今逆贼已将奉天外围包围，为了能尽快击退叛军，臣建议最先到达的勤王军从梁山东面的乾陵柏城靠近奉天，先占据仅次于梁山宫的制高点鸡子堆，和奉天城互为掎角之势，这样就可以使奉天立于不败之地，然后等待其它勤王军到达后再择机发动反攻。” 德宗听了浑瑊的建议，犹豫地问道：“大军一定要经过乾陵的柏城吗？” 浑瑊说道：“如果不是叛军围城，本可以走梁山西侧的漠谷（梁山西侧的溪谷），但是漠谷不仅路途远处许多，而且道路崎岖难行，两侧都是高地，臣怕叛军在两侧设伏。” 德宗听了，还是犹豫不决，宰相卢杞马上说道：“如果勤王军的路线无法选择，必须要穿过先帝陵寝也情有可原，既然能够选择绕开，何必非要惊动先帝陵寝呢？” 浑瑊一听卢杞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懒得和一个军事白痴讲什么道理，冷冷地讥讽道：“原来宰相大人是怕惊动先帝陵寝啊！如今逆贼朱泚就住在梁山宫，为了获得制造攻城器械的木材，他们不仅拆了西明寺大殿，甚至在山上大肆砍伐树木，恐怕先帝早就受到了惊吓，终日不安了。不知道宰相大人是否想到提醒一下逆贼朱泚。” 卢杞一听浑瑊居然用这种态度和自己说话，马上对德宗说道：“陛下，浑将军所言确实不假，但是朱泚毕竟是逆贼，我大唐王者之师怎可与逆贼的叛军等同论之？朱泚这个逆贼可以做出有悖臣伦的逆行，可官军绝不能去主动惊扰先帝陵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