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停职
裴度又来到西市,寻找金泰。 金泰的玉器店面积并不大,但是里面的装修倒是很费心思,让人一进店门就有一种清新高雅的感觉。小二看见身着官服的裴度上门,主动上来招呼道:“大人,您看看店里的物件是否和您心意。” 裴度对玉器根本不了解,也无心观赏,就说到:“本官是长安县尉,请问你们掌柜是不是金泰?” 店小二一听裴度上来就询问掌柜是谁,马上说到:“哦,原来是少府大人,回大人话,本店掌柜正是金掌柜。” “那你家金掌柜可在?本官找他有事询问。” “小人只顾得照看店面,还真不知我家掌柜在不在里面,请少府大人稍等,小人上后面给大人看看。”说完,示意另一个伙计去里面去请示掌柜是否接见裴度。 不一会,只见一个身材不高但是却满面红光的人从里面走出来,隔着老远就抱拳说道:“不知少府大人光临,金某迎接来迟,请恕罪。” 裴度赶忙说到:“金掌柜客气了,本官今日有一桩案子上的事情不太明白,想向金掌柜了解一些情况。” “好,少府大人别站在这说,里面请。”说着,就请裴度到里屋去。 裴度跟着金泰走进里屋,落座以后,金泰命仆人去沏茶,然后问道:“不知少府有何事需要向小人了解?” “哦,是这样,听说最近金掌柜因为一笔生意手头上有些紧张,曾去找药商李海借钱,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既然金掌柜能向李海去借钱,想必你二人关系匪浅。本官想知道李海的情况,还希望金掌柜能如实相告。” “其实小人和李海并不是很熟,只是在银钱上互有借贷而已,借贷之时都是以自己的房契、店面抵押给对方,约定还款日期和利钱。” “那么这次他是否借给你钱了呢?” “这次他说最近刚刚派人到辽东去进货,手头上并无闲钱,因此这次并没有借成。” 裴度听了又问道:“那么,李海的情况金掌柜还了解什么?” “小人只知道他是辽东人,长年往返于辽东与长安、洛阳之间,除此以外,对他还真不太了解。” “长安城商贾无数,金掌柜是如何想到去找李海借钱的呢?” “少府有所不知,半年前小人曾托李海帮忙寻找一只辽东千年人参,李海不仅帮小人找到了,而且价格还很公道,由此小人觉得李海是可以结交的人。后来有一次是李海手头银钱紧张,他因性格孤僻,在长安也没有其它熟悉的朋友,只好找小人借一些钱应急,他拿着自己的房契作抵押,而且答应给的利钱也比较高,小人手中有抵押之物,所以就借给了他。此人十分守信,没过多久连本带利就还了。从那以后,小人和他之间就互有借贷。” “那既然金掌柜没从李海那里借到钱,然后又是如何筹到的呢?” “大人也知道,除非是特别好的朋友才能雪中送炭。生意场上自古就是利字当头,向来人情薄凉。在下既然借不到钱,不得已就拿着自己的店铺和私宅的房契、还有几件镇店的玉器,到新昌邸店(类似当铺)去贷了一部分钱帛才完成了这笔生意,无非利钱高一些而已,但是好在这笔生意利润不低,只是少赚了一点。” “哦,这么说金掌柜最近根本没与李海有钱帛往来,而是自己到邸店去贷来的钱帛。” “正是如此,大人如果不信,尽可到新昌邸店去查问,小人如果说了一句假话,本店的玉器就任由大人挑选。” “那本官问你,这次生意你的卖主是谁?” 金泰看着裴度,面有难色地答道:“请大人恕罪,卖家特意叮嘱小人不能随便透露他的情况,还请大人体谅。如果大人以官家身份询问,小人愿意和大人一起去长安县衙,到了县衙,小人自会按律法和盘托出。” 裴度知道这金泰看准了自己虽然身穿官衣,但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文书就来找他问话,他确实可以不说。按朝廷规制,如果查案时确有必要,按规矩需要有官府的文书及多人在场,或者把人带回县衙才能正式问询。裴度是背着县令李齐运私自调查,当然没有合规的手续,他知道今天无法从金泰这得到更多的信息,只好站起身说道:“好,如果确实需要,本官自会派人找你到县衙问话。今天多谢金掌柜了,告辞!” ...... 裴度反复考虑这件案子的每个细节,他发现自己的调查进了一条死路。既没有合理的证据,也没有官府强有力的支持,只凭六指猴的口供和自己的推测,根本无法继续调查。但是,裴度自己却知道,即便自己的推测有些许偏差,但是总体上案件的脉络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舒王为了钱,非法取得了一张朝廷禁止外流的伏远弩;金泰和李海利用商人的身份作掩护,事实上却是听命于罗汉寺圆净指挥;而僧人圆净则是安史余孽,他所效命的主子,如果不是河北藩镇,那就一定是吐蕃。 ...... 一大早,长安县令李齐运就把裴度找了过去。 “裴少府啊,知道本官这么一早找你是为何事吗?” “下官不知,还请明府大人吩咐。” 李齐运看着裴度脸上一副一无所知的表情,不禁严厉地说道:“吩咐?本官前几日就曾吩咐过,没有任何证据不要再继续调查了,可是裴少府却依然瞒着本官私下调查。本官求你了,你裴少府如果不想当这个小官可以向上递辞呈,但是还请不要拖累本官好不好。” 裴度听了,没有辩驳,也没有解释,任由李齐运发泄。因为他知道,李齐运就是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庸官,做事的原则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他说什么都是徒然。 李齐运连斥责带埋怨,最后近乎于哀求地说道:“裴少府啊,本官只是希望平安无事而已,希望你不要再给本官添找麻烦了,无论是礼部还是神策军,咱们长安县都惹不起。这样吧,本官先准你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前几天也确实辛苦了,出去散散心吧,如果有事本官自会派人去找裴少府。” ...... 崔佐时取得圣旨以后,和中使杨良瑶一路上快马加鞭回到了西川。 中使宣读完圣旨以后,韦皋让人把杨良瑶安顿好,马上拿着圣旨来见李泌。 李泌看了圣旨,高兴地说道:“恭喜韦大人,有了这个‘统押近界诸蛮安抚使’的头衔,韦大人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派人去东女国进行招抚了,可喜可贺!。” 韦皋也高兴地说道:“不瞒先生,薛涛刚刚传来另一个好消息,她在松州刚刚发现了一个化装成南诏商人的尹仇宽,而这个尹仇宽正是南诏异牟寻的亲信之一,位列六位清平官(宰相)之末。”
李泌听了,抚掌说道:“真是太好了,正好陛下的圣旨到了,那就让这个尹仇宽看看大唐对待诚心归附的蛮夷与吐蕃有何不同,这比大人派人到南诏用嘴去说更有说服力。” 韦皋派崔佐时和中使杨良瑶带着庞大的使团到东女国去宣旨。 汤立悉率领各部酋长在王宫用最高规格隆重接待了唐朝使团,宣诏仪式开始,杨良瑶当场宣读诏书:东女国乃我大唐故地,今重归大唐,当永为藩属。赐汤立悉为东女国国王,加受银青光禄大夫、归化州刺史;逋租部落酋长邓吉知、试太府少卿兼丹州长史;南水部落酋长薛尚悉曩试少府少监兼霸州长史;哥邻部落酋长董卧庭武德州刺史;清远部落酋长苏唐磨银青光禄大夫、悉董部落酋长汤息赞,试卫尉卿;白狗部落酋长罗陀忽、咄霸部落酋长董藐蓬并授银青光禄大夫、试太仆卿;汤立悉的meimei乞悉漫封合义郡夫人;授‘宾就’(女王)为东女国王后,授其兄汤厥银青光禄大夫、试太府卿。所授各官员按官职品级由朝廷发放俸禄。东女国无需向朝廷缴纳贡赋,并由朝廷划拨保州(今四川省理县北)、霸州(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境内)两地,为内附部众分配耕种土地...... 诏书宣读完毕,汤立悉带领各受封官员跪拜谢恩。每个受封的首领都满心欢喜,因为不仅从今以后不用再纳贡于吐蕃,而且大唐还给他们一份额外的俸禄,怎么能不高兴呢?整个东女国只有王后一人心有戚戚,然而形势逼人,她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在东女国高高在上的权利,也只能接受这种结果。 汤立悉赶紧让meimei乞悉漫随王后到内宫去取来软筋散的解药交给了崔佐时,并说道:“前次未能将解药奉上,还请上使恕罪。” 崔佐时赶忙笑着说道:“哎,国王可说错话了。下官可不是上使,这位杨公公才是上使。” 汤立悉赶紧向杨良瑶谢罪,杨良瑶一笑而过。 ...... 松州。 薛涛正在请南诏人尹仇宽品茶。 “大人身为南诏的清平官,这次却化妆成一个商人来到松州,不知道人是否遇到了什么难办的事情,小女子倒是愿意为大人排忧解难。” “情非得已,毕竟两国关系不睦,此次乔装来松州只是想亲眼看看大唐如何治国理政,毕竟南诏是偏隅一方的小国,各种法度还要多向大唐效仿。不过,在下心中不明白的是,在下初次离开南诏,刚到松州就被姑娘识破了身份,请问姑娘是如何认出在下的?” 薛涛一边品茶一边说道:“哦,这很简单,因为松州有个大人的故人段忠义,他认出了大人。如果大人此次到松州只为了寻些律法书籍,小女子倒是可以帮大人找找。” “如此,在下就先谢过姑娘了。”尹仇宽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继续说道:“姑娘说的故人段忠义,莫非就是我南诏前些年派出的入唐使段忠义。” “正是此人,他本是你们南诏派往大唐的使者,因不满南诏委身于吐蕃,感觉自己即便回去也是报国无门,干脆就留了下来,目前是我松州守军副将。” “大唐果真这么信任一个南诏投靠来的外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