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宋悦与苏护
孙乾对张达说:“你先带着庐陵王躲去后院,若有情况,就从后门出走,不必管我。” 宋悦正要询问,已经被张达强拉着走去了后院。 孙乾整了整衣冠,来到前院。听见敲门声忽然静下来,就谨慎的隔着门缝朝外看了看。这次发现门外站着一人正是自己的弟弟孙坤。 孙乾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打开门责怪道:“开门的规矩你都忘了吗?” 孙坤喘着粗气说:“我早已心乱如麻,哪里还顾得上讲究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让你去趟建康,你到底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孙坤急忙走进院子,关好门,又拉着孙乾走进了里屋。才迈过门槛,眼泪忽然就如雨般落了下来:“哥哥,豫州王他已经遇难了!” “啊!”孙乾大吃一惊,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豫州王已薨?” 孙坤点了点头,“我在健康城里寻访数日都没有找到豫州王的下落。后来在一个抓捕的士兵那里得到消息说,豫州王被带回建康,在渡江的时候就被斩首了。那个士兵说这是皇帝的密旨。” “座主啊!”孙乾呼天抢地的大呼一声,却立刻比他的弟弟捂住了嘴。 “小心隔墙有耳!”孙坤虽然也是悲伤,可还是保持着应有的惊醒。 躲在后院并随时准备出逃的张达和庐陵王听到孙乾的呼声,又重新回到了里屋。 当宋悦听说豫州王遇难的消息,心中苦水顿时翻腾出来。他忽然觉得好一阵子天昏地暗,然后就听见孙乾和张达他们摇晃他的肩膀,呼唤他的名字。但他却觉得自己做不出任何反应,脑中只是一片哀鸣。 黄昏时候,宋悦清醒过来,喝了半杯茶水。面无表情的看着守候在身旁的孙乾说:“我要去江边祭祀我的亲人,你去吗?” “若是少牢之祭,您待我去准备羊和猪各一只。” “不用带那么繁琐的东西,带些香烛,带一壶酒也就够了。我就过去和他说几句话。” “那您稍等,我去趟杂货铺,稍后就回来。”孙乾说完,走了出去。 宋悦不知道其他两个人去了哪里,他也不想知道。他的心里已经全部被悲伤和仇恨所占据。尽管他一向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可是宋恒的冷血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想起血淋淋的红色,他心头已经寒冷如雪。 孙乾将买来的香烛放到了竹篮里,又拿来了一小坛的酒和点心一起放好,锁好门,就带着宋悦赶去了江边。 秋风凉,满地伤,几许星光,难掩夜之黑芒。 孙乾和苏护找来几块石头,拼凑出了一个简易的祭台,又把那些带来的香烛和点心摆到上面。孙乾磕了三个头,然后就恭敬的跪坐到了一旁。 宋悦将酒樽中的酒洒向江中,歌道:“宫中失火宫外烧,烟熏火燎葬前朝。瑶瑟何需怨秋迟,风起花落香已渺。呜呼,魂兮归来,不言花娇,不念枝俏,只说旧时相好。” 歌罢,又自言自语说“城中失火,池鱼何辜?念我兄弟,魂落江渚┅┅天宫寂寞,吾弟待我,收拾旧山河。今日,送卿几许青酒,有三杯离索,两盏哀愁。吾弟待我,今日,哥哥暂且西去斗杀那些胡虏小儿,来日,我定杀个回马枪,我一定要让宋恒的债用血来偿。到那时,哥哥用太牢之礼来祭祀你。” 宋悦说完,将手中的酒杯扔进了江中。 回去的路上,孙乾试探着问:“庐陵王,你真的要去胡国之地吗?” “不然呢?北上豫州之路已死,南下建康之路已死,东奔南徐北兖之路也死。我现在还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如您所言,既然中原已无立足之地,公子倒不如去西方看一看。虽然胡人多暴戾,可也有些贤王能够依附。像是凉王、赵主、秦皇、夏帝,都在争相笼络贤达之人。凭借公子的才能,纵然是个汉人也一定能得到重用,昔日王猛之于苻坚便是如此。”孙乾对于庐陵王的提议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因为留给庐陵王的路也没太多的选择。
“今日,我暂且去躬耕于北国的穷乡僻壤,但我一定不会去侍奉那些敌国的君主。”庐陵王毅然决然的说。可是想到西域之荒凉,他又忍不住心有感慨,未来在他的眼中已是风雨飘摇。 “豫州王已经不在了,我们也即将离开这里,另寻机缘。您智慧过人,也自然不会久居人下。他日你若归来,我们一定鼎力相助。座主之仇,终生不消!” 看到眼前一个粗莽之人竟然为了豫州王如此动情,庐陵王心有安慰:“六弟能有你们这样的门生,也该知足了。好了,我自出城去,你们去做你们自己的事情吧。” “您初来乍到,还是由我护送您出城吧!”孙乾说完,又拿出一些盘缠送给庐陵王:“公子西行,怕也是风波不断,少不了车马劳顿和吃住消费。这些银两,您权且拿去用吧,希望先王保佑公子一路平安无恙。” 庐陵王拒绝了孙乾的好意,他知道他们会比自己更需要钱。 第二天的凌晨,孙乾带着庐陵王来到南豫州城外,依依拜别,含泪归去。 昔日的繁华亦如烟云散去。这时的庐陵王虽然还恋着他的故土,可是又只能选择离开。这个天下里已经没有半分再属于他。他想一个人走去天边,辟几亩薄田,然后伴着自己的诗孤独生活,却不终老。 过司州,渡江陵,路上庸,转洛州,一路风尘仆仆,昏昏沉沉,踉踉跄跄,亦步亦趋,不知不觉,已经月余。 在一家开在城外的野茶馆里,庐陵王喝了一口茶,忽然觉得有些累。这里已经不是汉人的天下,但他却并不想留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觉得这里还是不太适合他。 继续西行,为了掩人耳目,他为自己起了一个新的名字——苏护,若是追究什么缘由,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保护,曾经的那个天下也需要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