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设宴
话说耶律莫合故意提到“杨文广”以试探杨靖，但杨靖没有表露出一丝的异常，应对如流。 杨靖的从容，让耶律莫合不得不多看几眼，他说道：“我和杨文广相知相交数年，有着深厚的情谊，今天见杨公子的模样，遂想了起来，有些感叹。” 杨靖轻蹙眉头，心道：“这耶律莫合是想招募我，还是打探？言行不能大意，当以小心行事。” 耶律平笑道：“父王，您是怀旧了。大哥一身豪气，是江南第一大派文宣阁的掌门，在汉人眼中地位极高呢。” 耶律莫合思索了一会儿，佯问道：“可是欧阳修所创建的文宣阁？” 耶律平回道：“是啊，大哥就是欧阳修的徒弟，武功造诣极高，人们都尊称他为‘战神’。” 耶律莫合故作微微一惊，双眼在杨靖身上“仔细”打量着，带着“沉重”地语气说道：“欧阳先生是本王最为敬重的贤人，文笔、武功盖世无双。只是怀才不遇，可惜啊，可惜。” 耶律莫合和耶律平这“一唱一和”，就是为了引起杨靖的注意。杨靖又何尝不知他们的心思，但辽国一直想侵占宋国，为宋国第一大仇，自己本是忠烈之后，岂能存有他心。 杨靖只说道：“先师能得王爷如此垂爱，已是万分感激了。” 几番言语，都未能说动杨靖，耶律莫合也只得作罢。此时，他将眼睛转向李云成，发现此人眉宇玲珑，双眼通透，虽然一身穿着简便，却很难掩饰他的“气质”。 耶律莫合不由得心里一紧，似乎略有担心，他轻声问道：“这位李公子贵出何处呢？” 李云成拜道：“回王爷，李云成是贱民出生，不足登雅提及。”话刚脱口，发现不对，赶紧低下头去，似有所害怕。 耶律平笑道：“三弟是被西夏人掳了当奴隶，后来被北剑门的人救了，心存感激的他只身前往北剑门，这份勇气可嘉。但是汉人的勾心斗角太多，三弟在北剑门是待不下去了，便离开了。我们在路上碰见，遂一道拜了兄弟。” 耶律平以为李云成生怯，就替他说了话。虽然他不会武功，又出身“寒微”，但耶律平不计较那些，结了兄弟之情，自当扶持帮助。 耶律莫合本有所芥蒂，但经耶律平一说，又觉得没什么，眼下他的心思在于杨靖！ 耶律莫合见李云成低着头，笑道：“李公子不必拘谨，来到这儿就当自己家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没什么好客气的。你们既是我儿的结义兄弟，自然不必那么拘束，以我伯父相称即可。”杨靖和李云成拜谢。 聊至天黑，耶律嫣、耶律怡莹等也过来了。耶律莫合让嫣儿传晚膳，带着慈祥之气对杨靖、李云成道：“杨公子、李公子，本王略尽地主之宜，用膳吧。”二人拜谢。 于是，众人出了庭院。耶律平携手两位结义兄弟，极为高兴，畅言无止。前行婢女们手持灯笼照明，尾后侍者跟随，但有转角处，都会有人提灯明路。两侧树林幽暗，层层中泛着银光，空气中弥漫着腊梅和白雪的气息，香艳冰冷。 辗转了几次，便到了一处阁楼。跨步进门，已见其他人都在一旁了。众人见耶律莫合进来，都恭身拜道：“父王。” 大家族的“融洽”让耶律莫合甚感高兴，他笑道：“都坐，都坐吧。” 耶律平将王幽竹拉到耶律莫合面前，说道：“幽儿，快拜见父王。” 王幽竹有些紧张，紧低着头，俯身跪下磕头道：“幽儿……拜见父王。” 对于汉人女子，耶律莫合素来不喜欢，只是没想到老五南下一去，竟是带了一个媳妇回来。虽说汉女子贤淑，但是缺乏野性，将来难以堪当大任。格格儿和萧清清无论武功、才智，都是佼佼者，如今这王幽竹一身柔弱，恐怕无法扶夫兴家…… 耶律莫合虽是不喜欢，但眼下杨靖等在场，倒也不好表露心态，只是笑道：“成家立业。既是成家了，当始立业。” 王幽竹听不懂契丹语，依旧跪着磕头。耶律平将她扶起，回应道：“是，孩儿知道了。” 在厅屋的左侧正中央是一张巨大的长方古香桌，时婢女们分散四周，掌灯照明。耶律莫合和众人移步，往古香桌而去。 耶律莫合笑道：“杨公子、李公子，来，随便坐，不用拘束。” 自从进了这燕王府，杨靖就一直“察言观色”，心道：“这里虽说是辽地，但在这王府中犹如汉府，森严如数，表面亲昵无间，实则等级排序有列。之前尚鄙汉规管束，如今看这辽国，早已被汉文化洗礼了。”不能随心而向，当下他拉了李云成，往古香桌的尾末坐下。 耶律莫合微微一笑，普视众人，随后见这桌上空无一物，便问道：“怎么还不上席？” 耶律嫣面露难色的说道：“这……” 耶律婉儿抢过话，笑道：“八妹说今天的晚膳，她要主宴。” 耶律莫合脸色一沉，说道：“她怎么又去弄了？” 耶律平小声地问旁边的六妹：“父王为什么听说八妹主宴，脸色都变了？” 耶律怡莹微动嘴唇，说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耶律平正想问个明白，只听一个声音道：“又在说我什么坏话了安？”随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但见一道黑影串上，掩风而止，正是耶律云雁。只是这耶律云雁满脸漆黑，乍如张飞，身染墨色，斑斓可笑，完完全全的表露出她那顽皮的性儿。 众人见耶律云雁这模样，不禁大笑起来。耶律云雁张大了眼睛，双手叉腰，一副落拓不羁的样子，问道：“你们笑什么……都病了？” 正在这时，格格儿由婢女扶着进门来。挪步缓慢，仰身扶腰的她一见云雁的样子，忍不住“佝偻”着身，大笑起来。 格格儿问道：“八妹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耶律云雁这才注意到自己，转身细看，随即说道：“呀，你们都在笑我啊……堂堂八郡主给你们做菜，不能取笑。” 格格儿一听，脸露难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八妹怎么……下厨了？”耶律云雁点点头。 格格儿有些“犯晕”，嘀咕道：“早知道可不来了。” 耶律云雁凑上前，带着“质问”地语气说道：“二嫂你嘀咕什么呢？” 格格儿只说道：“没，没什么。”然后来到桌前，见过了耶律莫合，随在一旁坐了下来。她小声问耶律嫣道：“四妹，你怎么让八妹主厨啊？” 耶律嫣面显难色，只说道：“我也不想的啊……” 耶律莫合眉头皱起，说道：“云雁，今日有客人在此，不得造次。” 这云雁才不管父亲的“呵斥”，从小在外的她，哪“怕”过父亲呢，当即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就上菜呗。”说话间，只见婢女们端上了四个盘碟，放在古香桌中央。 耶律怡莹说道：“meimei去了那么久，就已经做好了四盘菜了啊……” 耶律云雁“嘿嘿”一笑，说道：“也不算一会儿，我花了整个下午弄的，快尝尝看。” 只见众人都面露难色，谁也不肯动筷。耶律婉儿低声说道：“还好只有四盘菜……” 耶律云雁走过来，嬉笑道：“怎么了，七姐觉得少了吗？其实我也是觉得少了，要不，我再去做一道？” 耶律莫合拂手止道：“好了，云雁，你也不用去做了，先去……换了衣服再说吧。我们就先尝尝。” 耶律云雁抹花了的脸绽笑开来，童真无邪的样子很是可爱。她说道：“我看着你们吃了再去。” 耶律莫合变了脸色，说道：“有客人在，你这样子成何体统，快去换身干净衣服！” 再次面对父亲的“严厉”呵斥，耶律云雁“哦”了一声，只得说道：“那你们先吃着，我去去就来。”说着“铿锵踏踏”地跑出去了。 杨靖观这四盘菜肴，黑中泛白，白里透着红黄，焦皮露骨的，实在好生“特别”。 耶律平目扫众人，看到大家都为难的模样，不禁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难得八妹有如此心意，都不动筷？这样子……”想了想，还是提起了筷子，饶有兴趣的道：“那我先开始吧。” 本来契丹人用膳极少使用南朝的筷子，但耶律莫合为了打进汉人的文化里，任何汉人的东西，自己的子女都得先学习、熟练。故而，筷子成了食膳的工具之一。 耶律平各夹了一块给杨靖和李云成的碗中，说道：“大哥、三弟，来尝尝。”然后自己夹了一小块放入口中。 杨靖一尝，不知什么的菜肴既苦又涩，味道极差，整个口腔如同塞满了苦胆汁一般，眼下实在不好吐出来，咀嚼几下，强咽了下去。李云成尝的菜肴无色无味，嚼在嘴里绵软绵软的，但是，咀嚼了数十次，竟是不得下咽，久了反而引出一种恶心的感觉来……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最后，无奈的和着茶水强吞了下去。 耶律平就惨了，放入嘴中无味，开始咀嚼后，一阵酸液浸满了口腔，舌苔发麻，口腔倒水的厉害，不自觉的狂吐了出来，直叫道：“这是什么？那么酸。”但是，话刚脱口，便觉得口中火辣无比，转眼间，绯红了脸，嘴里大口吸气。 耶律嫣赶紧是让婢女端上水来，给耶律平漱口。连漱了十几次，他这才感觉好了些。 耶律平见众人都含着笑意，直说道：“你们都知道？所以都没有下筷子。为什么不事先说明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耶律婉儿俏皮地笑道：“谁让你要吃的呢，不过你要是全部吃完，那我们可要谢谢你了。” 耶律平豁然明白的点点头，说道：“难怪你们一听八妹主宴，都个个很不安似的。” 耶律嫣说道：“这是八妹从遥远的波斯带回来的食材，经她的手，实在……口味迥异。八妹的性儿就是那样，她一直舍不得的东西，我们要是驳了她的性儿，还不知道会怎么的。所以这一定要吃，而且要吃完才行。” 耶律平犯难了，说道：“这如何能吃啊……” 这时，耶律莫合给耶律嫣使了个眼色，耶律嫣起身来，让婢女端着四盘菜肴，走到屏风后面，不一会儿，拎着四个空盘子出来，原样摆好放在古香桌上。众人都明白四姐做了什么，遂一起默不出声。 “我来了，”一个声音传来，只见一个道人影破窗而入，巧步翻转落下，正是耶律云雁。云雁已经换了一身粉红色的裘袍，清梳了头发，洗净了脸旁，看样子可爱多了。 云雁飞窗入室，弄得大家一阵惊乍。耶律莫合沉着脸，喝道：“好好的大门不走，你从窗户进来做甚？” 耶律云雁“嘻嘻”一笑，说道：“从大门进来要绕过一排树和门厅，我直接从窗户进来，就快得多了。真的，父王，你该改改这门道了。” 这丫头一方话，让耶律莫合可涨红了脸，喝道：“放肆。” 耶律嫣轻声说道：“meimei自小远在他乡，养成了这个顽劣的性儿，父王不要生气，以后我们都好生管教就是。”这话虽然说得轻声，但却如同一根刺扎痛了耶律莫合的心。 耶律莫合生有九个子女，怀有成就大业志向的他，对每个子女，甚至包括女婿、媳妇都进行了严厉的教学。子女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奔走他乡，异国学习，为将来罗列天下以做准备。但是，身为人父，更是心疼他们在外受的苦。云雁八岁离开家，一去波斯五年，本该享受童年的快乐时光，却被带着学习波斯文化、武学，实在让人心疼……眼下慈眉一眼，也随了她性儿去了。 耶律云雁玲珑踱步，笑嘻嘻的走过来，看着桌上的四个空盘子，惊问道：“都吃完了？” 耶律平“咂咂嘴”，说道：“这不摆着的么？” 耶律云雁手指放到嘴边，一个影步忽然来到李云成身边，问道：“云成哥哥，你觉得好不好吃呢？” 李云成目视众人，微苦着脸说道：“味道……好极了。” “你撒谎……”耶律云雁灵秀的双眼扫过了李云成。 耶律莫合说道：“云雁，不得无礼，李公子是老实之人，怎么会撒谎呢。来，坐在为父身边。” 耶律云雁甩着小手来到耶律莫合身旁，略带尴尬的说道：“今天做的不多，改天再弄吧。只是今天的晚宴……” 一旁的耶律嫣赶紧说道：“我已经令人备了一份。”说着便传膳，一时间十数婢女端着热气腾腾的珍馐食肴上桌了。 耶律云雁惊道：“呀，四姐，你的效率真高啊。”一句言语惹得众人大笑不已。 不一会儿，古香桌上的四个空盘子变成了层层叠叠的美味佳肴了。耶律莫合说道：“今日相识杨公子和李公子，几是言欢。取我窖藏的纥依酒。” 耶律嫣笑道：“可是父王相助回鹘时，回鹘新君送的那几坛好酒？您可一直舍不得喝呢。” 有耶律嫣的助话语，耶律莫合笑道：“今日不同，有贵客在此，当得畅饮。” 耶律云雁跟着“咯咯”笑道：“既是那么好的东西，那我也要尝尝。” 对面的耶律婉儿笑道：“你个小丫头尝什么尝？” 耶律云雁脸色一沉，嗔道：“耶律婉儿，你要是再这么欺负你meimei，我可不客气了。” 耶律婉儿笑着应道：“好啊……” 耶律莫合拉下云雁，对她们二人皱了眉眼，说道：“你们两姊妹就不要胡闹了，一家人好好的吃个饭不行么。”两姊妹互相“怒视”了一眼，哼哼唧唧的不说话了。 如此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好不热闹。 天外繁星闪烁，半月抡挂空中，轻撒余辉，映透了霜寒大地，几不见，盈盈沉纱反衬入美。楼阁里笑声不断，时不时交杯相碰，传出清脆的响声，时不时放声高歌，以迈心中豪情。周遭琴瑟齐鸣，伴着一顿温和而又怡然的晚宴，倒也忘了隆冬的严寒了。 到了很晚的时候，这顿晚宴才散去，耶律平送两位结义兄弟回到了住处，自己这才回屋休息。 在半夜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人传话：“五殿下，王爷传你去。” 耶律平不知道何事，见王幽竹在熟睡，便披了衣服，出来了。随着侍从来到了微云堂，耶律平进了堂门，只见三嫂萧清清和四姐耶律嫣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