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棋定江山
刘清的这层担心，还真就是左宗棠此刻心里所正在担心的事。 京城宣武东部正阳门外，天桥，左宗棠青衣暖帽走在这座三梁四栏的汉白玉石桥上，身边只带着一位同样是身着民间便服打扮的他的心腹爱将湘军将领王德榜，咋一看上去，老的须发皆白，气度沉凝，小的器宇不凡，谦恭尾随，还真是很像一对父子。 这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天桥上耍把式卖艺的差不多都收摊了，不过来来往往的人，还是挺多。因为那些卖小吃以及那什么卖旅游工艺纪年品的小摊小贩们，还没有撤退，还在抢着黄昏时分的生意。 左宗棠的脸色，很凝重！一看可知这位老人家此时心里正压着块千斤巨石，压力山大！ 王德榜看着自己大帅压力山大的样子，但却无言以慰，只好默默陪在一边做好他的警卫工作。 是呀！又要歼灭阿古柏，又要避开俄人，可俄人就那么好避开吗？万一俄人和阿古柏军混在一起，怎么办？到时候打还是不打呢？ 这问题纠结在左宗棠心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但是他却始终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应对。 事实上左宗棠对收复新疆，已经筹谋准备了近一年半，为此他湘军主力也早已云集兰州嘉峪关一带，进行着出关作战前的训练准备工作，同时他又把机器局从西安搬到了兰州，并从广东，浙江，聘请来了大量技术人员与熟练工人，制造出大量武器，还仿造了德国的螺丝炮和后膛七响枪，改造了中国的劈山炮和广东无壳抬枪。积草屯粮，厉兵秣马，准备工作做得可谓相当充足了。 但准备得再充足！谁又能保证战争就一定能按预期顺利打赢呢？况且你在准备，人家阿古柏也一样在准备。尤其是沙俄，他又是怎么准备的呢？是会像预料中那样表面坐视不理仅仅只是暗中支持阿古柏？还是会干脆直接出兵干涉呢？对此左宗棠心里还真是有点拿不准！ 必须得做两手准备，才行。可如果跟沙俄阿古柏同时开战？这后果。。。 左宗棠想到这里，压在心头的那块千斤巨石，越发沉重了，起码又增重到二千斤！ 这时候他已走过天桥走到了天桥下的一条小胡同巷里，而等这位老将军猛一抬头，冷眼间突然看到一家茅舍门前摆着副围棋盘，破茅草房门口还悬挂着一匾额。上书，“天下第一棋手”。 天下第一棋手？好大的口气！ 左宗棠瞅着这匾额上的字，当即就来了兴趣。要知道这位老将军可是大大的围棋爱好者，而且还自以为棋艺很高，手下幕僚，皆非其对手。当然，“皆非其对手”，这里面很大原因应该是因为那些人都是这位老将军手下的幕僚，谁又敢是其对手呢？ 不过这位大领导左老将军本人当然还是认为那些人的确“皆非其对手”。 这时候左宗棠心里可谓压力山大，所以他也很想找个什么事做，来分散一下注意力，以消除点压力。现在突然看到这么个围棋摊子，他当然立马就来了神。 于是左宗棠当即就找这位坐在破茅草屋门口凭棋艺混饭吃的小老头，弈棋。 这小老头看起来也有六十来岁，和左宗棠一样，长辫花白，白须飘飘，且皱纹深刻，双目有神，卖相相当之不错。就是衣服穿得差了点，但却勉强也能保暖。 王德榜站在一边看到大帅要找人家下棋，抬眼看了看天色，脸上顿显难色。这位湘军将领站在一边想了想，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走到左宗棠身边小声提醒道：“大帅，天色已经不早了。” 要知道这围棋下起来如果没限定时间的话？一盘起码得下好几个小时。现在已经夕阳西下，这时候开始下？不下到天黑是绝计不可能下完滴！而现在左宗棠手中所需要处理的军政要务以及京中应酬，可以说是堆积如山！ 但是左宗棠并没有理这茬，像是完全没听到王德榜提醒一样依然坚持下棋。王德榜无奈，只好站在一边看。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位有着“天下第一棋手”之称的小老头，在王德榜提醒完后，于不经意间暗自皱了皱眉头，眼底闪过一道诧异之色，随后就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跟左宗棠对弈。 这可是小老头糊口的生意，而左宗棠现在则相当于是他的客户，怎能怠慢呢？于是乎一场围棋大战就这么在夕阳下展开了。 左宗棠这盘棋，开局下得很稳健，以一星位，一小目开局。也就是一攻一守。星位是攻，小目是守，可谓攻守兼备。这也是左老将军一贯为人处事行军打仗的风格，倒也并没小看人家江湖卖艺的，毕竟人家以天下第一棋手自居不是？ 小老头呢？以一星位，一高目应战。也就是以攻为主，有着很强烈以攻代守全力进攻的意思。 一星一高目？有气魄！倒要好生看看你攻伐手段究竟如何？ 左宗棠见人家敢这样开局，棋兴再次被高高掉起，很快就与这小老头全面厮杀起来。 开局不久，双方的棋路，就已经越来越清楚地展现出来。 左老大很显然是打的先注重防守，然后再防守反击，不反击则已，一反击则以雷霆手段一举绞杀掉人家一条大龙以快速锁定胜局的主意。 小老头则是全面展开进攻，步步紧逼，贴身作战，且深深打入，里应外合，内外开花，棋力相当之强悍！ 棋至中盘，也许是因为光线原因，或是小老头一时眼花，总之是下了手臭棋，露出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破绽。 但却当然被左老大逮个正着。 这下对不起了！老将军当即抓住这个千载难逢之战机，抖擞神威，全面反击，而且还如有神助，奇招妙手，层出不穷，居然趁此机会三两下在不到半个时辰里就把这位自称天下第一棋手的小老头，给杀得一塌糊涂，逼得人家只好中盘投子，拱手认输。 “哈哈，”左宗棠抚着雪白的胡须，畅快大笑道：“老先生，你这天下第一棋手的匾额，是不是该取下来了呀？呵呵。。。” 小老头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然后就很自觉地真去把那块匾额给取了下来。 这下搞得左宗棠顿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当然知道人家之所以挂这块匾额，只是为了吸引顾客，利用顾客不服输心理来对弈，好讨口饭吃，而已。 但是自己现在却砸了人家的招牌，也就是相当于断了人家的生计，这咋行呢？ 于是左宗棠又无不幽默地对这小老头道：“老先生，这天下第一棋手，你固然是不可以再挂了，不过你可以改挂天下第二嘛！照样可以拉生意，呵呵。。。” 小老头尴尬地笑了笑，没吱声。 左宗棠见状心里当然越发有点过意不去，再加上一高兴，转身吩咐道：“朗青，赏这位老先生五两银子。” 朗青，王德榜的字。古人就是这点麻烦，名字上讲究忒多！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按理这小老头摆棋局，输给了客人，应该是他付钱给客人才对。不过左宗棠这时候当然不会要这小老头的钱，而且还赏赐不轻。五两银子，相当于现在一千块人民币，够这小老头摆几个月棋摊的进项了。而小老头也不谦让，当即就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这笔不菲的打赏。 左宗棠很爽快赢下这盘棋后，一时间心情大畅，顿感压力消解下去不老少。那二千斤巨石，起码消减下去了一千多斤。 付人家五两银子，也很值。要知道左老大心中这块巨石的份量，可是易涨难消得很！ 哼！俄人若敢出兵干涉？就连俄人一块打！反正新疆是一定要收回的！如收不回新疆？这时候不跟俄人打？以后照样要跟俄人打！这时候打，还是在关外，对我大清破坏有限。可如果新疆收不回来以后再打？则是在关内打了！当然是晚打不如早打！ 一局棋下完，左宗棠在心情舒展之余终于彻底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心中的那层顾忌，也终于在此刻一扫而空。 西征之志，越发坚定如铁！ 一局棋，一个天下！可见左宗棠为这局棋付的五两银子，的确是千值万值！ 落日的余晖，虽未散尽，但却也暮色深沉，人影模糊了。 可左老大此时却像依然沐浴在辉煌的夕阳下一样，显得高大雄伟，器宇轩昂，步履也很坚定有力，端的是精神抖擞，龙行虎步。 李鸿章现在的心情，就没左老大好了，而是很有点不爽。朝廷上一场大辩论下来，这位显然是大大的输家。 不过慈禧最后那番话说得总算还是很给力，也很给李鸿章面子，让这位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不仅下了台，而且心里对慈禧是爱不起来，也恨不起来，一时间心情矛盾得很。 直隶总督，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北京地区军区总司令，河北河南山东地区********，军区司令长官，是大清九位最高级别封疆大臣之一，被称为疆臣之首。 这官职可是相当滴高！等于大清京畿地区的军政民政工作全都交给了这位总督大人一手打理。再加上北洋通商大臣，武英殿大学士，李鸿章现在在大清的地位，应该就相当于现代的国防部长兼军委副主席了。可见大清对淮军战斗力的看重，信任与肯定。 当然，同时也可以看出大清对李鸿章这位淮军统帅个人的信任，看重与肯定。